此時的李青麟獨自走上了山巔,山巔是雲霧匯聚最濃的地方,場麵上各種亂石聳立,在霧裏模糊不清,看著真的有幾分像是仙境。


    他伸手撫摸了一下,岩石棱角粗糙,可見並沒有經常遭受人們的撫摸,沒什麽特別的。隻是四處山石上都隱隱有幹透了的血跡,像是有人在這受過重傷,血灑山巔。


    他沉吟片刻,有意伸手,在石棱上蹭破,抹了一片血跡在上麵,認真等待片刻,毫無動靜。


    可見這血跡確實無關,沒什麽秘密。


    倒是地麵上橫七豎八地刻了一些紋理,很繁複且沒什麽規則,不知道用途,倒像是小孩子無聊亂劃的。


    李青麟想了一想,又解下腰間一塊玉佩,放在旁邊。


    原本像是躲著他走的雲霧,卻不再躲他,而是躲開了那塊玉佩。李青麟搖搖頭,身邊泛起淡淡光華,外放的真氣將這些雲霧隔絕於外。


    這些是“怨氣”不假,但不是躲著他的戰場凶煞,而是因為躲著他的寶物。但同樣的,他們的武者真氣也可以克製這些怨氣,沒什麽問題。


    李青麟收起玉佩,正要往亂石群中看看怪虎。正在此時,亂石中央忽然傳來一陣腥意,他握槍凝視,夜色裏慢慢出現了一對銅鈴大小的血紅眼眸。


    一隻半人高的老虎緩緩出現,李青麟眯著眼睛看著老虎背上的肉翅,肉翅伸展,已有數尺長。那血色的瞳孔裏居然有了幾分被打擾的不悅之意,和之前所見的變異野豬相比,這隻老虎顯然有了些許靈智……已經成妖。


    一聲虎嘯,猛虎飛身撲了上來。


    李青麟有意試探所謂“不追人”,便抽身退出了亂石陣外。


    果然老虎像是有什麽擋著一樣,就是出不來。


    李青麟目光再度落在地麵的紋理上,微微一笑。這必是束縛此虎的陣法,此間果然有高人。


    “既是如此,我替你除了它吧。”


    李青麟長槍一震,甩出了一條銀龍之形,長槍呼嘯之間,有若龍吟。


    那邊李青君沒有睡覺,她被秦弈氣得睡不著,於是盤膝打坐,凝神靜氣。還沒打坐多久,風中隱隱傳來虎嘯龍吟之聲,李青君豁然睜眼:“天龍吟?哥哥!”


    她再也坐不住,拿起床頭銀槍,飛速出門。


    看著李青君消失在夜色裏,秦弈慢慢地跟了上去。


    他特意散發早已無人問津的仙跡消息,為的就是吸引新的尋仙者前來除虎。


    這老虎已經妖化,他打不過,隻得向流蘇學習了縛妖之陣,將它束縛在亂石堆裏,以免傷人。但這不是長久之計,萬一哪天束縛不住了呢?終究是要把這隱患除去才是。


    等妖虎除去,自己也能把那什麽化妖瘴給挖了,從此天高海闊,是住在這裏也好,是天下雲遊也好,都再也沒有掛礙。


    希望李家兄妹能靠譜。


    還沒到山頂,就已經可以看見銀光如電,閃耀星辰。空氣之中恐怖的能量餘波,震得草木砂石四處飛散,離得近了,似乎可以感受到整片空間裏遍布著尖銳的厲芒,靠近就要被刺得百孔千瘡。


    “很厲害的武者,怕是已經渡過易經期,步入先天之巔了。”流蘇道:“想不到這荒僻小國,居然有把凡間武學練到這麽高超的人。”


    秦弈有些咋舌,他也是學武的,知道這個說法的意思就是,李青麟這個武學檔次已經是凡間一流,再比他強的就可以算是凡間絕世強者了。想要再上一步,那就是走劍修路線,或者是肉身成聖這一類了,那已經不算是凡間武學,天下有此機緣的人寥寥可數。


    所以才有人尋仙。


    踏足山巔,第一眼見到的是李青麟銀芒閃過,那怪虎居然振翅飛開,極其靈動。李青麟一槍刺空,直接彈掃,抽在怪虎側翼。怪虎揮翅一掃,翅槍相交,“嘭”地一聲巨響,千斤猛虎居然被抽得側飛,撞在一邊山壁上。


    而李青麟隻略微退了一步,顯然占據絕對上風。


    隨著一聲輕叱,李青君挺槍加入戰局。剛剛撞在山壁上還有些僵直的猛虎迎麵就接到了另一柄銀槍,帶著一模一樣的寒芒,同樣一往無前的勢。


    與此同時,李青麟配合默契地往猛虎另一側一槍直刺,封鎖了閃避空間。


    “吼!”怪虎猛地一跳,虎尾一剪,彈在李青君槍身上,李青君一身悶哼,卻不收手,反而逆勢再上,矯若驚龍。


    怪虎失去了從這邊突破的機會,再也避不過李青麟的槍,終於被一槍戳在側腹,鮮血迸流。


    受傷的猛虎狂吼一聲,重重撞往李青君的方向。李青君橫槍一檔,巨力湧來,她直接被撞飛老遠,長靴在地上拖出了長長的印記。李青麟戳在猛虎側腹的槍一拖一帶,居然把整頭巨虎摜在山岩上,“砰”地一聲,地動山搖。


    李青君撞上另一側亂石,一縷血跡從她唇角淌出,她連擦都不擦,合身再上。


    “也挺厲害的,這姑娘。”秦弈心中有些佩服。這猛虎已經比自己布置縛妖陣那時候厲害多了,看來是在此地吸收了化妖瘴的不少妖氣,又有了進化,要是當初就這麽強,自己恐怕連縛妖陣都沒辦法布了。


    可李青君看著嬌滴滴的小姑娘,居然這麽剛!


    這對兄妹真的很有一股鐵血戰士氣質,這李青君雖然有點驕縱氣,卻絕非溫室裏的花朵,不知道什麽家庭能培養這樣的一對兄妹,看上去像將軍家?


    隻李青麟一人就足夠對付妖虎,再加李青君合力就更沒有懸念,受傷的猛虎再也扛不住兄妹倆的合擊,終於掙紮著被捅死在地上。


    一縷妖氣悠悠蕩蕩,散於空中。


    秦弈籲了口氣。果然這對兄妹還是靠譜的……


    流蘇一聲冷哼。秦弈計劃成功,就意味著他更惡毒的方案進了臭水溝裏。


    “秦兄,出來吧。”那邊李青麟臉色不變地笑了一笑:“看了這麽久也不幫個忙,很不夠意思,這可是你們山裏的猛獸。”


    秦弈麵不紅心不跳地走出陰影,笑道:“各司其職,我有其他事做。”


    李青君駐槍喘息,奇怪地看著秦弈走進了亂石堆裏。兄妹倆對視一眼,跟了進去。


    很快就看見秦弈蹲下身,掏出個小鏟子在地上挖掘。過不片刻,低聲道:“果然。”


    隻見秦弈從地下掏出一個滿是泥巴的東西,拂開泥巴一看,像個小香爐,爐邊雕刻妖物之形,爐上隱隱散發著暗紅的煙氣。


    李青君忽然醒悟了什麽:“原來你是故意散發這裏有仙跡的消息,就是為了哄人上山除虎,以便你取這裏的東西!”


    秦弈轉頭看了她一眼,笑笑:“不是我要取,而是……”


    一邊說著,一邊舉起狼牙棒,一棒就把香爐砸得稀巴爛。


    李青君怔了一怔,還是有些不忿:“那你也是利用了我們!”


    秦弈摸摸索索地摸出一錠銀子:“要不……我給你錢?”


    李青君氣得吐血,差點就要動槍,李青麟擺手製止道:“秦兄早就提醒過山上怪虎之事,是我自己想要看看,自己願做了一次秦兄手中槍,又怨得誰來?不過照這麽看,這猛虎是秦兄束縛在此?”


    秦弈點點頭:“不能讓它傷了人。”


    李青麟道:“山間另有怨氣,秦兄一丸可解。再加上對這種特殊之物的熟悉,又懂束縛妖物的陣法,所以秦兄確實是個懂得各類異術的方士,有真才實學,不知師承何門?”


    “自己瞎摸索著玩的,也算不上什麽方士……”秦弈隻能道:“李兄有何指教?”


    “哦,是這樣的。”李青麟微歎一口氣:“家父近年來被一些招搖撞騙的方士蠱惑,濫用丹藥,以致身體日衰。做兒女的看在眼裏,憂心如焚。秦兄既有真術,不知可否看在我們兄弟一番孝心,出山替家父撥亂反正,去偽存真。至於酬勞,定當讓秦兄滿意。”


    頓了一頓,又道:“因為這種緣故,青君對騙子方士一直沒有好感,行事過激了些,得罪莫怪。”


    看來他以為之前妹妹找秦弈麻煩,肯定是秦弈吃了虧,所以得罪莫怪。李青君垂首不說話,秦弈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好道:“我山野閑人,散漫慣了,怕是要讓李兄失望。”


    李青麟道:“便當是我為秦兄除去猛虎的回報,如何?”


    秦弈哽了一下,失笑道:“原來李兄除虎,也是打好主意的。”


    李青君瞥了哥哥一眼,怪不得哥哥根本不計較自己被當了槍使的事,他分明就是故意要當這回槍的,以此人情換秦弈出山。


    隻有自己始終什麽都不知道,傻子一樣。


    這邊秦弈還是想拒絕,他性子較宅,本就覺得在村子裏挺好的,又哪裏願意跟人出去卷入什麽方士爭端裏?他沉吟片刻,取出剛剛練好的解毒丸,道:“這藥就當李兄替我除虎的報答吧。”


    李青麟歎了口氣,還待勸說,李青君再也憋不住了,怒道:“不去就不去,有什麽了不起!我們找過其他人,就不信南離隻有他一個方士!”


    李青麟柔聲安撫:“青君,你知道,再去尋找別人,又是遷延日久。”


    李青君怒道:“看他一肚子壞水,焉知不是第二個東華子!”


    秦弈本來都已經轉身要走了,“東華子”三字入耳,他猛地駐足,豁然轉身:“你說你要對付的是誰?”


    原主靈魂已經被流蘇吞噬,而身軀裏還殘留著最強烈的執念和恨意。那殘念中刻骨憎恨著的所謂“國師”,想要問一句“為什麽”,深重的執念影響了秦弈的多少夢魘。這些日子秦弈當然探聽過,南離國師,道號東華子!


    見秦弈色變的模樣,李青麟有些後悔,本來這秦弈都已經一臉不願了,再泄露是要對付國師,那他就更不可能去了。本來打算先忽悠了去,不料妹妹藏不住話,還是漏了出來。


    他無奈地看著秦弈,緩緩道:“南離國師東華子,秦兄若是害怕,那在下也隻好另尋高明。”


    “不。”秦弈一字一字道:“我隨你去。”


    李青麟愕然:“秦兄這是……”


    秦弈冷冷地指著地上的香爐碎片:“我想替人問他一句,為什麽!”


    連李青君也愕然看著秦弈,她沒想過這個看似沒正形的人居然會有這種冷肅淩厲的表情,幾欲擇人而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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