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的嫁娶習俗和人間其實沒甚大區別,某種程度上而言,卻是下凡曆劫的神仙漸漸將這一習慣流傳至凡界,這才有了後來的事。


    當下,兩位新人伴著嫦娥柔和的聲線行完夫妻之禮,眾仙無論誠心與否,都一一擺出笑臉鼓掌祝賀。


    南寧絕有些迫不及待地出手扶住幻珊起身,俊顏泛出喜氣洋洋的紅光,薄唇上的笑意是怎麽也掩飾不住。


    他本來還擔心夏溪苽會對前日自己所作所為心生憤懣,賭氣阻撓。可今日的婚禮委實比他想象中順利太多,不由鳳眼含笑,多看了麵前之人幾眼。


    可就是那驚鴻一瞥,喜帕輕揚露出新娘半張容顏,南寧絕臉上的笑容便僵了僵。手下一鬆,大紅喜緞的一頭已經飄飄然落地。


    眾仙不知緣由,隻道是南寧絕手滑弄掉了綢緞,倒不曾太放在心上。唯獨高坐龍椅之上的玉帝看出了端倪,劍眉又皺得深了。


    雲衍神君說得機緣,莫不就是今日所生出的變故?


    思及此,玉帝以一種稀鬆平常的口吻,淡淡道:“禮既已成,且先送南寧王妃入洞房。”他沒有說彩辰仙子,亦沒有說南寧側妃,已是在無形之間承認了幻珊的身份。


    南寧絕自是不知玉帝此時所想,隻固執的望著他對立而站的紅衣人兒,鳳眸中的笑意漸漸收斂。


    幻珊見狀,一直緊張的情緒愈演愈烈。雖然知道自己代替夏溪苽成婚的事用不了多久南寧絕就會知曉,但仍舊希望能夠維持到這場婚禮完完整整的結束,讓她名正言順的成為他的妻子。


    然南寧絕沒有。他生性直爽,有了疑惑勢必要以最方便快捷的方式解決。手隨心動探上那光潔絲滑的喜帕,仿佛下一秒便會輕而易舉的揭開。


    但很快,廣袖下的纖纖素手極刻覆蓋上來,緊緊壓住他的手掌,努力學著夏溪苽的口吻顫顫開口,“絕,莫要壞了規矩。”


    聞言,南寧絕已是篤定了心下臆測。


    他同夏溪苽相處的時日不算短,卻隻聽她冷漠疏離的喚他南寧上仙,氣急敗壞的喚他南寧絕,以及諂媚肉麻的喚他小絕絕。


    從未有哪一次她會這般深情款款的道出他的單字,低柔婉轉。


    心頭隱隱騰出一股怒火,南寧絕再不多做猶豫,骨節分明的手指翻動,那本就飄飄欲落的喜帕終是徹底脫離,露出星眸紅唇,麵容嬌俏的女子。


    一眾好事仙家一見又有大事發生,紛紛放下手中銀質酒盞,伸長了脖子朝大殿中央望去。而後,又紛紛睜大了雙眼。


    那金步搖綴發,火紅鳳袍加身的纖瘦女子,雖不及夏溪苽的靈動淺笑,但容顏仍是如火般豔麗。


    居然是鳳凰之女?!


    彩辰仙子又是去了哪裏?


    眾仙家滿腹疑惑不敢明言,各個彼此間互使眼色,那神情模樣,瞧著委實辛苦得緊。


    誦經聲戛然而止,一時間佛光籠罩的朝聖殿好似山雨欲來,鴉雀無聲。


    嫦娥顯然也沒料到會是如此場景,好在她久居月宮養出了四平八穩的性子,倒沒眾仙那樣震驚,麵上不動聲色,隻轉過頭向玉帝請示。


    玉帝眉眼深沉,望著殿上新人好似在思索什麽。


    南寧絕卻是在看清來人是幻珊後幾乎瘋狂的按住她的肩膀,怒吼道:“夏溪苽人呢?你把她藏哪了!”


    質問的話太過傷人,生生將幻珊欲要勸慰的話截在喉間,她認真看向南寧絕的眼睛,嚴肅道:“我沒有。”


    “你沒有?”南寧絕嗤笑一聲,眼底染上血絲,“你知本君絕不會娶你為妻,所以選擇在今日攔住夏溪苽親自上陣!幻珊,枉你貴為鳳凰島公主,怎麽竟會使出如此下三濫的手段?”


    此話一出,幻珊仿佛突然失了想要解釋的氣力,杏眸滿是不可思議,“南寧絕,你我自幼便長在一處,我是什麽樣的為人你還會不清楚嗎?如今卻是要因一個微不足道的西海小仙,這般詆毀我?”


    許是她神色太過淒苦,南寧絕漸漸找回理智,還欲再說些什麽,玉帝已先一步開口,肅穆威嚴,“來人,先送南寧王妃入洞房。”


    言下之意,已是在無形間承認了幻珊這個孫媳婦。


    很快便有兩名身著淡粉色宮服的宮娥緩步上前,一左一右圍在幻珊身邊,微曲雙膝示意幻珊與她們一同離開。


    南寧絕自是不許,抬首望向玉帝時麵色怔怔,“皇祖父,你早就知道了?”


    玉帝默然應允。


    當日與神君對弈之時,他隱隱參悟了神君話中玄機。是以,即便夏溪苽膽大妄為公然闖入朝聖殿,他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將這件事揭過去,婚禮照常進行。


    方才初見南寧絕攜幻珊而來,二者間不同的氣息他便已察覺出不妥,複又凝神探查一番,終於確定心中所想。


    之所以不當眾戳破,隻不過是因為沒有誰比鳳凰島的女兒更適合南寧絕,夏溪苽逃婚的事他可以日後再追究,但這場婚禮,怕是隻有這麽一次了。


    更何況他已允她正妃之位,縱使日後鳳凰島長老有所怨言,最多也是嘴上抱怨幾句罷了。


    南寧絕見玉帝默然不語,稍作思考便已猜透各中究竟,幾不可聞的輕笑一聲,袖擺一揚,轉身便要離開。


    幻珊急忙提著裙擺上前小跑兩步,追聲道:“婚禮還沒有結束,你這是要去哪裏?”


    南寧絕微微頓住身形,回首靜靜凝視著幻珊的雙眸,語氣裏聽不出是失落多些,還是愧疚多些,“本君去找夏溪苽,她才是今日婚禮的女主角。”


    “她與我早早就商量好今日之事,此番已趕了好幾個時辰的路程,你如何能追得上?”幻珊說著,語氣憤懣而淒楚,“南寧絕,你還不明白嗎?是她夏溪苽不要你了,你又何苦恬不知恥的送上自己的心任她蹂躪!”


    “本君曾翻遍整個仙界去找她一人,現下不過半日的光景,為何追不上?”南寧絕笑著反問,可那笑容終究帶著強顏歡笑的意思。


    翻遍整個仙界嗎?


    她夏溪苽倒是好大的福氣。


    幻珊無法描述自己現下的心情,隻覺胸腔像是油鹽醬醋茶一並打翻了混在一起,說不出的淒苦酸澀。她倔強的回望南寧絕,話語淒然,“那我呢?我與你行了夫妻之禮,你如今是要當著我的麵說你有多麽愛著另一個女人嗎?”


    南寧絕眼底的歉疚神色愈加濃厚,說出來的話卻是不假思索,“你我今日的婚禮,便當做是一場玩笑,就此作罷吧。”


    “玩笑?”幻珊好笑的重複,裙擺下那雙鳳凰金履微微朝後踉蹌幾步,又倏地收斂起笑容,衝著南寧絕怒道:“你可知我是下了多大的勇氣才說服自己當做別人的替代品?鳳凰之女的榮耀我可以舍棄,平淡的婚禮我可以不在乎,哪怕日後族長不認我的出生我都不會後悔,可是你呢?我所有的不管不顧在你眼裏,隻一場玩笑嗎?”


    “幻珊……”南寧絕頓了頓,像是有些不忍,卻還是無奈道:“本君不喜歡你。”


    “夏溪苽也不喜歡你!”幻珊歇斯底裏的怒吼,那豔麗的容顏下兩行淚水緩緩暈染開來。


    此話一出,在座眾仙無不麵露驚異。整個九天之上都知南寧絕是個桀驁不馴的皇子,對彩辰仙子百般愛護原以為是情投意合,卻不想竟是他一人的一廂情願。不免暗歎這世事無常,便是連他們的南寧上仙也難逃情愛的糾纏,天生一個癡情種子。


    被人戳中了軟肋,南寧絕眸色一沉,“本君的事,輪不到你管。”他說著便已招來一朵祥雲,踏步而上。


    這次是玉帝出聲攔住了他,**的嗓音帶了淡淡壓迫的味道,“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休得胡鬧。”


    “皇祖父當年,也是這樣逼父皇的嗎?”南寧絕回頭深深凝了玉帝一眼,說不上算是責怪的眼神,卻是令龍椅上的中年人麵色一怔。


    南寧絕仿若未見,轉過頭毫不遲疑的離開了。


    初來時二人身體相偎,七彩祥雲上宛若耀眼彩虹。再離開,已是形單影隻,落寞寂寥。


    誦經聲已斷,朝聖殿出奇的寂靜。


    幻珊也不追上去,隻執著的目送著那紅色喜服的少年越走越遠,火紅的鳳擺拖曳於地,她特地為心上人畫得紅妝,早被淚水模糊一片。


    玉帝終於回過神,看著大殿中央神色悵然的女子,眼底劃過疼惜,接下來的話,就像是要給她下定心丸一般,凝重嚴肅,“鳳凰島之女幻珊,端莊賢淑,知書達理。今良辰吉日已於朕孫南寧絕成婚,視為南寧正妃,居住朗坤殿。若非得朕首肯,不得和離。”


    語畢,眾仙紛紛起身朝龍椅方向作揖行禮,幻珊亦是神色木然叩首,語氣裏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幻珊,謝皇祖父隆恩。”


    今日的酒水,出自千湄仙姑桃樹下埋藏了近萬年的桃花釀。每年蟠桃盛會都舍不得拿出來,不久前又被計都星君公然奪走兩壇,現下卻不知為何如此大方。


    隻是如今酒香再悠遠酣醇,品酒的人也已失了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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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我,雲衍神君明日一定會出現的(雙手握拳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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