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溪苽此刻也顧不得身上潮濕,擔心南寧絕會追上來,索性便將他置於一旁的換洗衣物一並攜了走。


    這一路直直跑到朗坤殿外,夏溪苽正欲駕雲逃跑,卻在瞧見月色下的那一抹白衣時,頓住了腳步。


    他身旁站著一隻半人大的白鷂,淡淡的金光自他掌心浮起,化作一縷縷柔色的線條輕輕淺淺的沒入那白鷂受傷的左翼之上。


    月華清冷,將一人一鳥包裹其中,卻仍是出奇的暖意。


    不知過了多久,雲衍漸漸收回手,許是感受到來人過於熾熱的目光,緩緩回首。


    雖已做好心理準備,但當絕世的容顏就這麽生生引入眼簾,夏溪苽還是不爭氣的為之一怔。她大概也是覺得尷尬,隻佯裝無事人一般笑道:“神君怎麽會來這裏?”


    一重天分別,天庭上解圍,那之後,他們有多久不曾見過了呢?


    怕是不足兩日光景,可為何,卻讓她覺得無比漫長?


    雲衍亦是一笑,涼薄的眸望向那隻在他腳邊不停蹭著腦袋的白鷂,“小白受傷的事情,你怎麽不早些告訴我?”


    告訴你,如何告訴你?


    見夏溪苽麵容憔悴,雲衍也已想到不妥之處,上前幾步走到她跟前,微微歎了口氣,“你今日倒是過於狼狽了些。”他說著,白袍微一揮動,夏溪苽便覺周身的水汽已盡數散去,留仙裙又如方才一般清爽幹淨。


    “禦水之靈除了能夠引水,亦可以散水。這一點,我原以為你是明白的。”


    算不上責怪的口吻,夏溪苽卻不知為何感到鼻尖微酸,滿腔的委屈竟有盡數上湧的趨勢。她慌忙吸了吸鼻子將這莫名的情緒壓製下去,牽強著扯出一抹笑容,“南寧上仙要我伺候他沐浴,一不小心就害自己也掉了進去。”


    話一出口,夏溪苽才覺有些歧義。順著雲衍的目光望過去,便見他正望著她手中南寧絕的衣物出神。


    夏溪苽覺得窘迫,亦生出些許怕雲衍誤會的不安。還待解釋幾句,雲衍已淡淡收回眼神,涼薄的眉眼看不出是喜或悲,“聽聞你與南寧上仙婚期將近,今日一見,到底所言非虛。”


    夏溪苽眸色一沉,不置可否道:“神君此言何意?”


    雲衍淡淡笑開,“西瓜,我這是在恭喜你。”


    聽他如此說,夏溪苽不知怎的竟也失了要去辯解的氣力,強撐著笑開,語氣裏說不出的倔強,“是啊,南寧上仙身份尊貴,器宇軒昂,又善解人意,能得到這樣的好夫婿托此終身,神君會恭喜我,也不足為怪。”


    她說著將目光凝向雲衍,心底竟暗暗生出淡淡的期待,期待從那雙涼薄的雙眸中泛出不悅的神色。


    然而,雲衍沒有。從夏溪苽說出那番恭維的話起,自始至終,他都秉持著那抹淡然的笑意,毫不避諱的回望過去。


    夜色清幽,這份靜謐很快便被一陣爽朗的笑聲打破。夏溪苽頗為無奈的回頭,望著那已換好一身整潔裝扮的南寧絕,俊逸的臉上一派得意之色。


    他微微朝雲衍行了個禮,便極其熟稔的伸手攬過夏溪苽的腰肢,眼底的寒意早就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戲謔意味,“就知你是同本君玩欲擒故縱的把戲,若不是本君無意聽見你與神君的談話,你這小東西還準備瞞本君到幾時?”


    如此說來,她與雲衍的對話,南寧絕怕是聽了個八/九不離十。夏溪苽暗暗叫苦,當著雲衍的麵又不好反駁,這個誤會,她大概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南寧絕將話說完便不再理會她,隻望著雲衍又是規規矩矩作揖道:“神君移駕朗坤殿,不知所為何事?”


    雲衍微微頷首示意南寧絕不必如此,雲淡風輕道:“這隻白鷂原是我送出去的,如今受了傷,自然也該由我醫治。現下已無大礙,我也便放心離開了。”


    語畢,雲衍目不斜視,徑自招來一朵祥雲就往遠處飛去。


    白衣微動,絕代風華。


    夏溪苽見他離開,心底無端便覺一處空落落的。她還來不及細想緣由,南寧絕已拉過她,神采奕奕道:“本君竟不知你已如此傾慕與我,但你既如此上心,本君便破例向皇祖父再求一次婚禮。出身卑微也無妨,到時候下令西海那老頭改個尊貴些的身份便罷了。至於靈力微弱,那就更不在話下。日後有本君助你修行,你根基又不錯,若潛心修煉,終有一日可成。到時候本君再升你做正妃,你可還滿意?”


    “我不滿意!”夏溪苽也不知從哪裏生出得一股怒火,一把甩開南寧絕牽著她的手,將那身衣物砸過去,便朝屋裏趕去。


    夏溪苽隻是不願意承認,她不過是因為雲衍冷漠疏離的態度感到心痛,連帶著南寧絕亦無辜受到牽連。


    南寧絕卻是難得沒有發怒,兀自攥緊手中華服,鳳眸淡淡望著夏溪苽離去的背影,眼底那抹神采漸漸黯淡下來,轉而變得陰霾不定。


    一夜無話,翌日一早,夏溪苽還在沉睡之中,便聽屋外一陣喧鬧的聲響。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小白已撲棱著翅膀,火急火燎的破門而入。


    這廝因著雲衍的福澤,已經徹底痊愈,飛行起來毫不費勁,顯然興奮不已。


    夏溪苽此時被屋外的動靜吸引開去,又加上小白這麽一鬧騰,睡意全無。索性換好衣服出門,一抬頭便瞧見金色詔書立於陽光下熠熠生輝,那幾行龍飛鳳舞的大字,明晃晃的令她禁不住眯起眼來。


    隻聽天地間傳來一聲威嚴的“宣旨”,殿內宮娥兵將紛紛行下跪拜之禮。夏溪苽還未來得及看清上麵的字跡,見到此番情形,也不得不跪下聽旨:


    “西海之女,賢良淑德,蘭心慧質,深得朕意。今特封號彩辰,賜婚配於朕孫南寧絕,擇吉日成婚。”


    語落,金光淡淡消散,獨留一眾宮娥兵將齊齊向夏溪苽道賀,“恭喜彩辰仙子。”


    沒想過婚禮會來的這般突然,南寧絕遠比她想象中要有效率得多。


    夏溪苽苦苦一笑,緩緩站起身子,朝跪拜的眾人擺了擺手,就欲轉身朝屋內走去。


    如今這般榮耀,到底不是她親手賺來的。托了南寧絕的麵子,又有什麽值得驕傲?


    這般想著,背後卻忽然傳來南寧絕低沉的嗓音,“你不開心?”


    夏溪苽怔了怔,一回頭,果見南寧絕陰沉下臉滿含探究的打量著自己。


    她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咬著唇斟酌許久,方將璀璨的雙眸凝望過去,認真道:“南寧絕,我知道的,你是個好人。隻是我……”


    在現代的時候,有太多覬覦她容貌的男子曾向夏溪苽表過白。好人卡她送了不計其數,偏生到了南寧絕這裏,竟顯得難以啟齒。


    餘下的話她還未說出口,南寧絕已經一揮衣袖,冷聲道:“婚禮是雲衍神君的旨意,你若是不滿,便找他去理論。”語罷,也不等夏溪苽多說什麽,邁步便朝裏屋走去。


    夏溪苽聞言,卻是如同天雷陣陣,瞳孔失了焦距。


    雲衍,這場婚禮,竟是承你之意嗎?


    我夏溪苽一介凡人,何德何能?


    她微微閉上眼,再睜開時,眸中已含了一份篤定。翻身坐在小白身上,淡淡道:“去你原先的處所。”


    照著寄主身前的記憶,夏溪苽是知道雲衍所處之地於九重天外,卻不想是在這般高聳入雲的地界。


    花了足足兩個時辰的工夫,小白才在一處泛著淡淡金光的雲層上停下。


    此處仙氣比別地濃鬱醇厚,屏障外祥雲縹緲,夏溪苽一見也知是雲衍的處所。正想著該如何破除這一結界,卻見那屏障陡然間發出耀眼的金光。下一刻,裏麵清雅的景致便一覽無餘。


    夏溪苽從小白身上下來,緩步走進,心下不由一驚。


    四處竹林繚繞,不聞風聲,可這般風景,卻是同她在二重天雲衍帶她小憩的別墅,如出一轍。


    樸素簡單,卻又清幽愜意。雖不似天界的雍容華貴,但亦別有一番情趣。


    這廝竟是在每一重天裏,都建了這樣的屋子嗎?


    夏溪苽四處張望,腳下不停,一路往悠僻的小道走去,終是在穿過一片竹林後,遇見一派恬淡之色,喂著魚食的雲衍。


    陽光正暖,青草亦茂。


    夏溪苽莫名間便想起一句話來,說是你喜歡的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會發光。


    可是她此刻卻覺得的,不是他有光。


    而是當他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


    “你終究是來了。”雲衍撒下最後一把魚食,拍了拍手,定定望過去。


    夏溪苽這才回神,想起此番來意,心底隱隱生出幾分薄怒,“你為什麽這麽做?你明明知道我……”


    幾乎是猝不及防地,夏溪苽極快收住口,將那“喜歡你”三字生生咽回肚中,揚唇苦笑。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君,屬於她微不足道的愛慕,他又怎會知曉?


    便是知曉了,又能如何?


    雲衍仿若未聞,流水般悅耳的嗓音裏摻了些許無可奈何的悲涼,“西瓜,你說你不信天命,可是芸芸眾生三界,又有誰能擺脫於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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