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江明咽了口吐沫。


    周苒輕輕笑,聲音溫柔:“項社長,你狀態不是很好,我們先不說了,去吃點飯吧?”


    項江明拍了拍自己的臉,揚起頭對周苒道:“我沒事,不小心走神了。”


    周苒正麵看著他,眼神帶有一絲詢問和擔心。


    這個副本從開始到現在都洋溢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尤其是昨天晚上,水母男孩兒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透明,蜘蛛情侶跳上餐桌相互撕咬,瘦高的男人變成長頸鹿,活活壓死了自己的隊友……


    人類突然爆發出的獸性,使整個世界變得瘋狂而又不可理喻,周苒擔心,項江明是因為這些受到了幹擾,才會分心。


    畢竟他平常不是這樣的。


    項江明真誠地搖搖頭:“我真沒事,要不我給你做幾個俯臥撐證明一下?”


    周苒:“不如做套卷子吧。”


    兩人相視一笑,重新拿起了問卷。


    項江明:“我一開始沒有注意這邊,以為隻有一條,但鐵軌分出了水陸空三條的話,也就是說我們得選擇一條路。”


    周苒:“是的。”


    進入副本後,每個人都被迫觀看了海豚表演,所以每位玩家都對應一種動物,而這些動物分成了海陸空三類,弄清楚自己屬於哪一類,才能正確地乘坐火車。


    現在為止,出現的動物有兔子、長頸鹿、蜘蛛、水母還有金魚,它們分別生活在陸地還有水裏,能飛的動物暫時還沒出現。


    周苒:“最重要的是,我們要在上車的時候填問卷,之前和之後都不行,那就必須要提前搞清楚咱們是什麽動物。”


    項江明托著下巴:“怎麽才能在不觸發死亡條件的前提下知道自己是什麽呢?”


    如果現在就拿起筆把問卷填了,那問題就簡單了,直接就能知道自己是什麽動物,但是在這個副本裏,提前觸發死亡條件意味著失敗,或許會和劉嫻秀一樣,連記憶都是缺失的,根本無法完成逃生。


    對了,還有劉嫻秀。


    周苒眼睛亮了亮,抓住了一點希望。


    她抬了抬眼皮,露出一個征求意見的表情:“或許,我們可以問問劉嫻秀?”


    周苒在那匹狼的眼裏是美味的食物,或許在變成動物的玩家眼裏也是動物呢?


    項江明誒了一聲,顯然也想到了這點,拍了拍大腿道:“可以試試!”


    兩人沒再耽誤時間,過來拉開衛生間的門。


    拉門時發出吱呀一聲響,但劉嫻秀並沒有動作,她的脖子搭在浴缸的邊緣上,頭發濕淋淋地垂下來,眼睛睜著,手臂上已經開始出現淡紅色的小鱗片。


    周苒單膝著地,用手碰了碰她的肩膀。


    周苒:“劉嫻秀,醒醒。”


    劉嫻秀一雙長長的白腿在浴缸裏抽動了一下,頭顱一動,眼睛轉過來看向周苒。


    大概是因為金魚不眨眼的緣故,她也不會眨眼了,但她現在還存留著人類的形態,整個眼珠因為幹澀而布滿了血絲,眼珠轉動的時候,整個眼眶都紅彤彤的,幾乎快要分不清哪裏是眼白。


    她咕嚕了一聲,看了看周苒,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嘟起嘴巴道:“怎麽你也想,吃我嗎?”說完,腦袋就往下沉,嘴埋進水裏吐了一串泡泡。


    周苒微怔,凝神看著她。


    吃她?


    難道自己真的是一隻貓?


    項江明屏息站在一邊,緊皺著眉也在思索。


    周苒為了試探自己的身份,便順著她的話繼續道:“我現在肚子不餓,但不能保證一會兒不吃掉你啊。”


    劉嫻秀聞言,幾乎快要沉進水裏的頭突然一滯。


    她抬起頭,認真地注視著周苒。


    空氣安靜了下來,隻剩下滴滴答答的漏水聲,周苒和項江明的心都跳的很快,隻有劉嫻秀什麽都不知道,隻是呆呆地坐在浴缸裏。


    因為她眼睛不會眨的緣故,周苒有點分不清她是在審視還是真的呆滯。但那雙眼睛裏完全找不到恐懼,不太像小魚見到貓咪時的反應。


    空氣安靜下來後,時間也被無限拉長,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周苒幾乎以為她又睡著了,劉嫻秀卻突然開口了。


    她說:“你、吃草,不吃我。”


    周苒微怔,淺色的瞳仁裏光芒閃爍了一下。


    果然和她猜的一樣,自己是某種食草動物。


    “原來是這樣。”周苒輕著語調,看著劉嫻秀的目光卻暗了兩下,低下頭的時候表情有點隱藏的很好的迫不及待。


    項江明知道,周苒露出這個表情,估計又要踢直球了。


    果然,周苒手指回彎指了下自己,直截了當地問道:“我是什麽?”


    劉嫻秀抬起頭,這次倒是沒有思索,不過卻並不能回答周苒這個問題,反反複複道:“你問我我怎麽知道,我不知道啊。”


    她堅持說不知道,周苒有點疑惑:“那你怎麽知道我吃草?”


    劉嫻秀就笑,指著周苒道:“因為我見過你吃草。”


    項江明站在後麵,眉頭鬆開又皺緊。


    他很快也回想起那隻眼神凶戾的狼,在發現自己幹不過長頸鹿後,將目光移向了周苒。


    所以,周苒是一隻……小綿羊?


    項江明心裏瞬間一軟,想象著小綿羊摸在手裏的感覺,一陣電流劃過,身上所有的毛孔都張開了。


    劉嫻秀歪了下頭,透過周苒看向項江明。


    她的大眼珠盯緊項江明,然後呆滯道:“好、好……”


    周苒曾猜測,項江明也許不是食草動物,而是某種肉食性動物,故而她看見劉嫻秀看項江明,下意識的以為她在害怕,便回頭讓項江明退後一點。


    可下一秒,劉嫻秀卻發出了驚歎的聲音。


    她說:“它好美。”


    周苒:“?”


    項江明:“?”


    周苒的思路亂了,喉嚨輕輕滾動了一下。


    她讓開一點身子,讓劉嫻秀能夠看清楚項江明,然後問她:“他是什麽?”


    劉嫻秀神情呆滯,但饒是這樣,周苒也能感受到它被某種東西深深地吸引了,木訥道:“第、第一次、見,很、漂亮。”


    第一次見到某種生物,劉嫻秀是絕不可能叫出來名字的,於是周苒便想試著問問項江明的具體特征,但劉嫻秀一直被詢問,逐漸變得有些焦躁。


    她的身子開始往上飄,整個人精神狀態也不太好了。


    項江明唔了一聲:“可能是餓了?”


    周苒:“小金魚是比較脆弱的生物,我們先不問她了。”


    項江明嗯了一聲:“喂她點吃的吧。”


    他們又拆開了一盒小餅幹,然後捏了點餅幹的碎屑喂給了劉嫻秀,看著她吃掉以後,才離開了洗手間。


    因為已經得知了確切的逃亡方法,兩個人都將問卷小心地收好帶在身上。


    等收拾好以後,已經是八點多了,他們來到門前,俯身聽了聽隔壁的動靜。


    這種不冷不熱的天氣最適合睡懶覺,猛獸還沒睡醒,但鼾聲已經有些變化,兩個人輕著手腳從屋子裏出來,去樓上拿了點吃的當早餐。


    餐廳的大門離電梯比較遠,但一出來就挨著樓梯,昨天一晚上也不知道多少玩家觸發了死亡條件,沿著走廊走過去坐電梯的話,萬一碰上什麽殺傷力大的動物實在有點危險,周苒和項江明交換眼神,便直接順著樓梯往下走。


    可等他們下到一層,一轉彎,正撞見一張滿是紅斑的臉。


    周苒腳步一頓,立刻後撤了半步,項江明也倒抽了一口氣,將周苒拉到自己身後,兩人都捏起了技能。


    隻不過,眼前的女人除了長相有些駭人外,並沒有露出敵意,她揚起頭,愈發纖細的手臂跟著晃動著,六枚眼珠往不同的方向轉動起來。


    項江明:“我要吐了。”


    周苒手肘沉了一下:“加油,堅持住。”


    項江明:“……”


    彈幕中,‘小苒同學’直播間粉絲向‘小明同學’直播間粉絲隔空發來賀電。


    ‘小苒同學’直播間:加油,堅持住!


    ‘小明同學’直播間:(╯‵□′)╯︵┻━┻


    女人雖然沒有敵意,但似乎也並不急著離開,六隻眼珠輪流審視他們,張了張布滿渾濁液體的嘴巴,口齒含糊,十分費勁兒道:“你、你們,看、看、看見我的、男朋友了、嗎?”


    周苒和項江明對視一眼,喉嚨都滾動了一下。


    看見了。


    但是他已經被你吃了。


    可這話怎麽說怎麽別扭,周苒隻能委婉道:“沒看到。”


    女人聞言,原本揮舞著的手臂失落地垂了下來,布滿紅斑的臉上露出擔心的表情,十分費勁兒地嘟囔著:“他其實、很膽小,不敢走沒有路、路燈的路,他一晚上、一晚上不回來,我擔、擔心。”


    周苒微皺著眉,目不轉睛地看著女人。


    她嘟囔完後揚起頭,似是完全忘記了自己已經吃掉了那個人,眼眶裏竟然蓄滿了淚,懇求道:“答應、我,你、你們見了他、一定讓他、回家。”


    周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道:“好。”


    女人見周苒答應了,這才將自己從憂傷中拔出來一些,悶頭朝前走去。


    周苒和項江明往兩邊退,給她讓出一條路來。


    女人繼續朝前走,轉彎準備上樓找她的愛人,卻不小心撞在了一個堅硬的胸膛上。


    這個胸膛是很硬實的,表麵卻有一層動物的毛,毛不是很光滑,甚至還有些硬,戳在她豔紅豔紅的臉頰上。


    女人抬起頭,六隻眼睛連看清是什麽人都沒有看清,便含糊地開口道:“你、看見、我的男……”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頭頂響起一聲完全不屬於人類的暴躁的怒吼,頭發已經變成了金黃色的男人張開大嘴,嗷嗚一口咬斷了女人的脖子。


    女人慢了半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獵殺了,驚悚地掙紮起來。


    但是一切已經晚了,她纖細的脖子被鋒利的尖牙咬斷,還屬於人類的鮮血順著牙縫流了出來,身體無力地抽搐著,粘液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周苒神色一變:“獅子。”


    項江明拉上她:“我們快走。”


    周苒立刻朝後退。


    可她不動還好,這才將將挪動了半步,便驚動了那個男人。


    男人嘴裏咬著蜘蛛的脖子,滿臉是血地偏過頭來。他的頭發已經變成了金色,胡須也是金色,眼尾斜斜上挑,整個人高大又粗狂。


    他的目光劃過項江明和周苒,最終鎖定在了周苒身上。


    下一刻,他舍棄掉了嘴裏的蜘蛛,女人的身子咚的一聲摔在地上,隻見這男人的鼻子抽動了一下,上嘴唇也跟著掀起,露出下麵鋒利的獠牙,惡狠狠地盯住了對麵的周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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