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被勒得整個人似乎都快失去意識了,他已經在考慮是不是應該要脫離這個世界了。


    實際上,就這樣脫離也已經完成了任務不是嗎?


    可外麵那些欲者呢?


    他們被顧紫笙算計,馬上就要連同塔內的欲者一起被屠殺殆盡。


    整個城市的人們呢?


    都被顧紫笙的儀器操縱著,日複一日地工作著,沒有任何的感情。


    顧清寒呢?


    塔外的煙花依舊在響徹著,在意識越來越模糊的蘇長耳朵裏麵十分響徹,好像就在自己耳邊響徹一樣。


    蘇長咬了咬牙齒,對顧紫笙的掙紮也越來越弱。


    “蘇墨!”


    可惜,沒能見到顧清寒,現在都出現幻聽了。


    蘇長無奈地笑了一下,整個人完全失去了掙紮。


    可下一刻,一股力量從後麵傳來,讓被顧紫笙反勒住的蘇長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不是幻聽?


    顧紫笙好像整個人被什麽東西擊打了一下,下意識地悶哼了一聲,放開了仍然在自己懷裏的少年。


    蘇長也終於脫離了顧紫笙的魔爪,整個人忍不住地跪在地上瘋狂地咳嗽起來。


    抬頭看去,顧清寒拎著那把掛在自己臥室裏麵的劍,另外一隻拿著槍的手把蘇長抱進懷裏。


    “清寒?”


    蘇長看著眼前也有些氣喘籲籲的少女,開口道。


    “我去下麵找你沒看見你...我就知道你來頂層了...”


    顧清寒看著懷裏的少年,忍不住地輕輕用額頭輕輕觸碰了一下少年的額頭,問道,“你沒事吧?”


    蘇長愣了愣神,終於又帶起了淡淡的笑意,而後搖了搖頭。


    顧清寒鬆了一口氣,終於抬起了頭,看向了那個被自己撞倒在辦公桌上麵的女人。


    “母親...”


    顧紫笙沒有多少喘息,但整個人的臉色都變得極其蒼白。


    蘇長不太清楚她具體到底活了多久,因為她看起來好像永遠是如此年輕。不過蘇長始終覺得,這種情況下的長生並不是沒有代價。


    例如現在,顧紫笙好像整個身體都陷入了劇烈的疼痛,整個人有些喘不過氣地捂著自己的胸口,卻還帶著一種奇怪的笑意看著眼前的兩個人。


    “清寒...你來了?”她喘了一口氣,而後右手放在了辦公桌上,再度抬起的時候,已經在上麵拿了一把黑色的手槍,“外麵的煙花...是你放的?”


    她的話語如同自己年幼的時候一樣,帶著濃濃的壓迫氣息。


    不過這一次,顧清寒終於還是沒能退後一步,她緊緊地握著少年的手,看向顧紫笙回應道,“是我放的。”


    顧紫笙的笑意也慢慢冷淡了下來,她看向了那個直直盯著自己雙眸的女兒,突然開口道,“清寒,你知道你現在在哪裏嗎?”


    顧清寒沿著她的視線看向四周,從地麵柔軟玻璃那裏,無數五彩斑斕的光束蔓延開來,一直匯聚到房間頂端,為上方的一切儀器提供著源源不斷的能量。


    “這裏是巴別塔的頂層,是你未來掌握這個城市的地方...”


    “我已經沒有時間了,這座城市是你的...”顧紫笙看著顧清寒開口道,“你已經很完美了,隻要失去他,你將會是這座城市完美的載體,你將會是帶領人類走向光明的那個人,做到我不能做到的事情...”


    顧清寒直視著顧紫笙的眼睛,開口道,


    “抱歉母親,我做不到...”


    顧紫笙微微張嘴。


    她突然想到了七十年前那個留著眼淚,拿著槍對著自己的女孩。、


    她和清寒是一樣的。


    她也是清寒...


    她說,她從來沒有這樣地恨自己。


    可最後,她那對準自己的槍口終究還是沒能向自己扣動扳機。


    自己可憐的女兒,如此怨恨地,就這樣把那樣的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腦袋。


    寧願死,都不願意選擇自己嗎?


    她終於無奈地笑了起來,可就算此刻,她依舊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她也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做的任何決定。


    “那就把我殺了吧。”顧紫笙開口道,她渾身帶著輕鬆,“把我殺掉之後,你將會是這座塔的主人...我已經為你做好一切了,欲者將在今晚毀滅殆盡,一切的程序我已經鎖定在巴別塔的儀器裏麵,你已經無權更改...”


    顧清寒轉頭,看向了上麵已經全部變成紅色,顯示著鎖定狀態的磁場。


    看向了外麵一片黑色的天空和死氣沉沉的城市。


    看向了,


    握著自己手的少年。


    難道要讓他和其他欲者一樣,就這樣和自己隻有幾年的時間嗎?


    不...


    不能這樣...


    顧清寒低頭,看向了地麵。


    那裏,隨著自己腳步的移動,地麵柔軟的奇異玻璃隔絕了下方的能量。


    這裏,就是巴別塔的頂層,鏈接著上方防護罩的交界處,是整座塔最脆弱的地方。


    平時沒有人上來過的頂層,今天,終於被顧清寒,這位未來的巴別塔執行人用劍撬開門扉的做法進入了。


    “母親...”


    她抬頭看向了顧紫笙,眼神裏麵終於帶著決絕。


    “你...”


    顧紫笙看著她高高舉起了自己手裏的劍,對準了下麵柔軟的地麵。


    不,不,不...


    她要幹什麽?


    她要毀掉自己的所有?


    在地麵能量儲存處被破壞的同時,整座塔的運行都將會收到幹擾。


    防護即將失效,而整個人類也將回到之前躲避天災的時代。


    你在幹什麽?


    顧紫笙眼神裏麵冒著血絲,想要阻止那個少女做出那樣的選擇。


    可顧清寒卻沒能理會她的意思。


    她隻是抬起了自己手裏的劍,狠狠地刺入了地麵。


    “顧清寒!”


    顧紫笙看著眼前的一切,無法接受地,已經抬起了手裏的武器對準了那個毀掉自己一切的人。


    自己失去了一切。


    失去了我愛的人,失去了自己的快樂,失去了感情...


    隻是為了能夠看到人類美好的明天..


    可現在,這樣的機會就在自己的眼前,被她毀掉了。


    顧紫笙再也無法忍耐地抬起了手槍對準了顧清寒。


    “砰!”


    開槍的同時,地麵也由著劍插入的地方湧起了一股強烈的衝擊。


    整個房間瞬間變得灰暗下來,能源的停擺讓外麵的防護罩整個失去了運轉的能力,以巴別塔頂端作為起點,開始慢慢枯竭,失去它模擬的顏色,變出外麵的天空。


    整座正在緩緩運動的城市也慢慢停止了它運動的步伐,整座城市都輕微地搖晃了起來。


    而頂層呢,在顧清寒刺入地麵之後,在那股衝擊從地麵湧出來的一瞬間,在槍響的一瞬間,顧清寒卻依舊呆愣在原地,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她的手甚至都沒能離開劍柄,整個人已經來不及躲避衝擊。


    可身旁的一個身影卻已經擋在了她的麵前,而後撲到她,整個人向地麵倒去。


    顧清寒微微愣神之間,低頭看向那個倒在自己懷裏的少年。


    房間的玻璃已經被震碎,露出了外麵真實的,褐色的天空。


    微微一點光亮才能讓顧清寒看清那個撲在自己懷裏的少年。


    “蘇墨!”


    顧清寒想用手撫摸一下自己懷裏的少年,下一刻他卻自己抬起了頭看向了自己


    “我沒事。”


    說罷,他自己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讓顧清寒鬆了一口氣。


    “你沒事就好...”


    顧清寒扶著蘇長站起來,可還沒站穩,頂層的天花板就輕微搖晃了起來。


    “頂層的天花板要塌了...”


    蘇長和顧清寒同時看向那個辦公桌後麵的女人,說話的不是他們兩個,而是顧紫笙。


    她表情淡淡,藏在一片黑暗之中,隻是沒有什麽表情地看著他們,看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好像看見了,多年前,那個沒有選擇理想,而是選擇了阿言的自己...


    她張了張嘴,沒有什麽表情,“快點下去吧..隻有上麵三層會因為能源不足被防護罩壓塌,去到下麵就沒事了。”


    她一邊開口,卻絲毫沒有一點移動自己身體的意思,隻是坐在辦公椅上,看著桌子上的什麽東西。


    “母親...”


    “去吧。”


    顧清寒看著那個坐在辦公椅後麵的女人,看了看身旁的蘇長,咬了咬牙,隨後帶著蘇長向著門外跑去。


    ......


    ......


    頂層裏,顧紫笙看著兩個人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樓層盡頭的安全通道之後,她才緩緩地收回視線。


    放在了桌子上麵的那張相片上。


    上麵,阿言抱著當年的清寒,帶著一股淡淡笑意地,就這樣站在自己旁邊。


    “轟隆隆~”


    房板又一次傳來了奇怪的聲音,好像已經承受不住上麵的重量一樣。


    她伸出手,摸了摸那張相片上麵,那帶著點點笑意的阿言。


    沉默了一下,她起身,走到了房間盡頭的那扇從來沒能打開過的房門門口。


    推開門扉,露出了裏麵的場景。


    裏麵有什麽特殊的儀器或者武器,能夠讓她從這樣的困境逃離出去嗎?


    裏麵有什麽財寶和珍貴物品嗎?


    裏麵有什麽資料,有什麽記載研究成果的報告嗎?


    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是一間簡簡單單的臥室而已。


    隻不過,這間臥室竟然,布置得和那間欲巢深處的板房一樣。簡簡單單地,一張床,上麵鋪著一大一小兩床被褥,一切的一切,都和下麵的那件房間一樣。


    顧紫笙從來都沒能進入這間房間休息過。


    累了就在自己的辦公椅上麵的躺下閉目養神。


    她好像不曾睡著過,自從那個人離開自己開始。


    長時間的儀器改造自己的生命,她好像也變得不像人一樣了。


    隻要睡覺,她就會夢到那個人。


    她害怕,害怕夢到他會動搖自己的決心。


    她害怕,害怕進入這個房間就會想起他。


    可就算這樣,她還是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後麵,布置了一個和欲巢深處那個板房一樣的房間。


    七十年來,她就這樣,一天一天地,生活著。


    自己從來都是一個人,自從失去了阿言和清寒之後。


    而現在,她終於有些精疲力竭地,敢於鼓起勇氣地,走進了這個房間。


    延續生命的藥物已經要掏空她的精力了,現在的她,已經沒有能力再走出這裏了。


    她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下意識地用手,扶住了房間的牆壁,讓自己不至於跌倒。、


    抬頭,看向這個小小的房間,看向這個房間裏的構造。


    顧紫笙眼神一縮,看見了那個,在房間盡頭,站著的,正對著自己的人。


    阿言。


    他好像和自己記憶裏的一樣,永遠如此的溫和,永遠用他象征著自己情感的美妙眼神看著自己,看見他的眼睛,你就好像就能看見他的內心一樣。


    隻是這一次,顧紫笙沒能直視他的眼睛,隻是看著他,突然嘲諷地笑了起來。


    “來了就是為了看我笑話的嗎?”


    “想讓我承認錯了嗎?想讓我覺得後悔嗎?”


    “想都別想!”


    顧紫笙好像失控了一樣對著那個人影怒吼道。


    他會怎麽樣呢?


    他會痛斥我一頓嗎?


    他會怒罵我嗎?


    他會嘲笑我嗎?


    嘲笑我什麽都沒能得到,嘲笑我的做法什麽都是錯的,嘲笑自己最後落得個孑然一身默默死去的下場嗎?


    嘲笑我啊!


    顧紫笙就這樣看著那個帶著淡淡笑意的男人。


    期盼著,懇求著,他能夠想自己想的一樣,說著難聽的話,說著嘲諷的話,貶低自己...


    可那個男人卻什麽都沒有做。


    隻是站在房間盡頭,帶著和記憶裏麵一樣的,溫和的視線,就這樣直直地,溫和地看著顧紫笙。


    顧紫笙的一切,逞強,憤怒,不甘全部在那樣的視線之下消融,瓦解。


    她終於堅持不住地整個人跪倒在地上,連抬頭看一眼那個人的勇氣都不複存在,終於連眼淚都控製不住地滴落下來,終於連身體都開始顫抖起來地,她跪倒在了地上。


    正對著那個溫和的男人,她的後悔全部變成了淚水,一滴一滴地,順著自己的臉頰,落在了地上。


    可那個男人就連這樣,看著自己跪地懺悔都不願意。


    隻見他慢慢地走到了顧紫笙麵前,微微彎下了腰。


    他好像在這裏等了好久。


    他好像一直在等著顧紫笙走到她的盡頭,


    而後,他們又可以如同好久好久以前的時光裏那樣。


    手牽著手,手拉著手地,在一起。


    顧紫笙愣愣的抬頭,看向了那個,蹲在自己前麵,向自己伸出手的男人...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抬起了手,


    在那個男人溫和的視線下,她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裏麵。


    顧紫笙終於終於,在這樣久的時光之後,在經曆了那麽多苦難和折磨之後,再一次地,握住了那樣的溫暖。


    那樣的溫暖,好像灼熱的陽光一樣,順著她的手,直直落在她的心裏。


    顧紫笙留著眼淚低下了頭,死死地攥住了那個男人的手,不再放開。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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