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薇的懷疑實屬正常,但李父卻變了臉色,大罵道:“老子把你撿回來,你才有命被抱去陸家養,不然你早被狼啃得骨頭都不剩了!你如今居然要告我?


    我告訴你,我救你一命就是你爹,你敢告我就是不孝!裏正,你看見了,她就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抓了她沉塘。


    這種掃把星,不能留她!”


    霍薇掃視一周看熱鬧的村民,納悶道:“我才回村子,大家就獵到野豬分了豬肉,難道這不是帶了福氣回來?裏正,不能因為隻有李家人不舒服就說我掃把星吧?這我可不認。”


    “對,什麽掃把星?你怎麽說話的?”霍婆婆擠開李父,抓著霍薇的手拉到自己身後,“廢話不要說了,既然你們這麽嫌棄她,那就讓她落到我戶下,跟我姓。今後與你們再不相幹。


    不過既然這孩子不是你們李家村的,那壓根就跟你們沒關係,今兒個我就帶她走了。”


    “不準走!”李父抓起鐮刀擋在她們麵前,嚇得好幾個姑娘驚呼出聲。


    裏正皺眉道:“你這幹什麽呢?既然有人要領孩子走,就當這孩子從沒回來過算了。她不也才回來一天嗎?”


    “不行,她剛才說要告我,萬一出去胡說八道怎麽辦?再說、再說她是我用李雲換的,她現在就是我閨女,老太婆想要她,給銀子!一百兩!”李父虎著臉,緊緊盯著霍薇。


    周圍村民立即嘩然,“一百兩?真敢想啊,我這輩子也沒見過一百兩。”


    “就是,他瘋了吧?”


    李父揮舞一下鐮刀,喝道:“她可是陸家養大的,她不值這些銀子?”


    眾人看著霍薇膚白貌美、優雅大氣的樣子,實在說不出不值這句話來,但多少覺得這姑娘有點可憐。陸家不要她了,這邊又不是親爹娘,如今還要拘著她賣錢,真是個苦命人。再加上掃把星的名聲,這輩子算毀了。


    霍薇看著李父,覺得他的情緒不太對勁。


    之前李父對她的去留其實是無所謂的,能拿她換點錢就換點錢。賣去山裏那幾兩銀子都願意,這會兒怎麽會獅子大開口?霍婆婆穿著樸素,一看就不像有錢人,李父這要求等同於讓她沒路走。難道他當時撿到原主時,還真發生了什麽事?


    霍薇還在思索,霍婆婆就指著李父罵了起來,“黑心爛腸的東西,別是幹了什麽虧心事,想把人殺了幹淨吧?你們今兒個誰敢碰這孩子,誰就是幫凶。要麽把我和芍藥一塊兒殺了埋了,要麽你們都別想好,咱去衙門裏評理去!”


    一眾人全都後退了幾步,和他們拉開距離,“瞎說什麽?誰要殺人了?”


    連裏正也對沉塘的事絕口不提,之前要沉塘的是李家村的掃把星,如今霍薇的身世不清不楚,且又有村外人摻和進來,他自然不能再那麽隨意。


    李父倒是猶豫了,看著霍婆婆眼冒凶光。


    霍婆婆就冷笑道:“就算你殺了我也沒完,我老婆子要認女兒,可是告訴了十七八個街坊,整條街都知道我今兒個來李家村,但凡我老婆子出了什麽事,定有人追查到底!”


    霍婆婆一輩子什麽都不怕,又是這把年紀,什麽都沒有,特別硬氣。她這麽一強硬,李父就不敢剛了。


    霍薇站出來道:“一百兩是不可能有的,就算婆婆給,我也不會同意。我不是李家村的人,我的戶籍也不在這裏,所以我和李家人根本沒有半點關係。如果今日李家村的人一定要為難我,那隻要我不死,就一定要鬧到公堂上去!”


    她的視線掃過周圍一張張麵孔,慢慢說道:“我雖然不是什麽大家小姐了,但我認識的人可都不是平民百姓,真鬧起來,我可不怕!”


    眾人都有些驚了,這麽一想沒錯啊,她雖然被陸家趕出來了,可她這麽多年認識的人不在少數,全都是大戶人家的人,總有一兩個願意幫她的吧?隻要她能找到一個人幫忙,他們普通老百姓就鬥不過,到時候要鬧上公堂呢!


    至於殺人滅口,不是什麽嚴重的事情,村民真不會那麽做。這會兒說霍薇不是李家人,其實他們對她掃把星的事情已經不那麽在意了,畢竟霍薇一直要走呢。


    不管霍薇是不是掃把星,以前她沒來村裏的時候,大家不都好好的嗎?就算她來了,大家也沒怎麽樣,隻有李家人倒黴罷了。那隻要讓她趕快離開,說什麽都不會影響到李家村的,總比鬧大了強吧。


    萬一讓外人以為他們李家村橫行霸道,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以後大夥兒找活計、嫁娶都會受影響,可不能那樣。


    於是周圍的村民都勸上了,你一言我一語的,都指責李父不講道理。人家本來就不是李家人,非攔著要錢是怎麽回事?要說李雲回了陸家當小姐,那當時陸家也給李家補償了,隻不過後來李父賭博給禍害了罷了。


    說來說去,李家沒養霍薇,霍薇和李家丁點關係都沒有。


    大夥兒越說越覺得是這麽個道理,就該讓霍薇走,而且是趕緊走,這樣李家村就又能恢複平靜了。還有人提出,幹脆讓霍薇少給點銀子意思意思,畢竟她一回來,那李母就見了血,這會兒還躺著昏睡呢,權當全了她叫爹叫娘的情分了吧。


    這就是想讓他們各退一步相安無事了,霍薇瞥了他們一眼,攪混水,不講道理,可真是好樣的。她的視線移到了裏正身上,已經準備好擒住裏正直接出村了。


    隻要離開這個村子,他們再想對她如何可就不管用了。


    這時外頭突然有人喊道:“人呢?都出來!你們村子裏幹什麽呢?要動用私刑處置誰?”


    裏正聽這聲音耳熟,臉色頓時就變了,急匆匆走出門去,看見兩個官差立馬拱手迎上,“差爺,我們村裏沒什麽事,您二位怎麽來了?”


    兩位官差推開他,走進李家院子,掃視一周,手就握在了刀把上,“都幹什麽呢?這架勢,要殺人啊?”


    李父見他們盯著自己手上的鐮刀,一害怕急忙丟掉,慌裏慌張地擺手道:“差爺,誤會,都是誤會。我和自家閨女吵幾句嘴,怎麽可能殺人?我可是良民啊!”


    “真的?有人報官說你們扣押了村外的人不放,要抓人沉塘?”官差眯起眼道,“裏正,你這就管得太寬了吧?村外的人如何,你也想管?怎麽,覺得李家村太小,想管更多人是吧?”


    這話太誅心了,裏正冷汗都冒了出來,忙躬身賠罪道:“我們也是剛知道這姑娘不是李家村的人。之前、之前確實是誤會,這滿京城都在傳她是掃把星,沾誰克誰,今兒個還有一頭野豬從山上跑下來,傷了人。這不是大家都害怕嗎?這才……才……”


    “掃把星?”兩個官差看看霍薇,又對視一眼,都知道這是誰了。


    實在是這兩日京城都在傳這件事,本來大戶人家抱錯孩子就夠讓人驚訝的了,這抱回去養大的還是個掃把星。不少人都同情陸家,說陸家這些年不得寸進都是因為霍薇敗了陸家的運勢,而陸家的真千金卻在農家吃苦受罪,這霍薇可真該死。


    見是霍薇,兩個官差就默默後退了一步,其中一個覺得有點丟臉,輕咳幾聲虎著臉道:“既然沒事就都散了。外村的人不歸你們李家村管,人家要走就走,別廢話。”


    “好好好,我們這就送人走。”裏正瞪了李父一眼,對霍婆婆和霍薇她們說,“之前都是誤會,事情說清楚就行了,你們快些走吧。”


    “走!”霍婆婆一手拉著霍薇、一手拉著芍藥,警惕地看著他們向外走去。


    芍藥來的時候是特意雇了馬車的,三人一上車,馬車立即出發,很快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李父低著頭縮在人後,心裏不斷打鼓。事情都過去十六年了,什麽證據也沒有,人走就走,他就不信還真有人能發現什麽。


    李家人在書中就是炮灰,沒怎麽提過,被陸靜雲整治得早早就退場了。所以霍薇並不了解李家,現在知道了李家人不對勁,她就要好好查一查了。


    她的身世到底如何並不重要,但要是有冤死或謀財的事情,一定要想辦法揪出來!


    霍薇握住霍婆婆的手,感激道:“多謝婆婆,這一次真是麻煩你了。”


    “哪有的事,我就看不慣他們欺負人。”霍婆婆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看見霍薇就喜歡,怎麽看怎麽好,看霍薇的眼睛都帶著光,“孩子,今兒個離了這地方,往後就好好過日子。方才我聽明白了,你不是他家人,那你其實可以自立女戶,不必過繼給我。”


    霍薇張嘴要說話,霍婆婆擺擺手,笑道:“我老婆子一把年紀了,這一輩子啊,什麽事都見過,老了也就想開了。人死如燈滅,什麽香火啊、傳人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著的時候好好活,那就夠啦。”


    霍薇自穿越過來,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麽慈祥通透的長輩,不由得也跟著笑了,“我和婆婆能有這場緣分,也是機緣巧合,就算我不落在婆婆的戶下,也想和婆婆認個幹親。往後您就跟我一起住,我來照顧您。”


    霍婆婆立即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可不敢拖累你。”


    “哪裏是拖累呢?您本來就是要幫我大忙的,我得記這份情。”霍薇堅持道,“回去我們就修繕一下宅院,請街坊鄰居為我們做個見證,認您做幹娘。”


    霍薇說完突然想起自己批命的事了,暗怪自己冒失,看著霍婆婆說:“我真的不是掃把星,那是有人害我,瞎說的。如果婆婆介意,那……”


    “不介意。”霍婆婆忙說,“什麽掃把星?我從來都不信,我年輕那會兒,我婆家就拿這些汙名害我,我娘家也嫌我晦氣,結果呢?我過得比他們都好。要不是老了什麽活兒也找不到了,我還能過得更好。


    你別理那些,我也不在乎,咱們這就說好了,我占你個便宜,做了你幹娘。日後你想做什麽隻管去做,我就幫你弄好家裏的事。”


    霍薇笑起來,“好,幹娘,那咱們就說定了。”


    芍藥見她們終於說好,鬆了口氣,“這就太好了,什麽都解決了。剛才在李家村真是嚇死我了,我還從來沒見過那般陣仗。”


    “沒事,窮山惡水才容易出刁民,李家村離京城這麽近,他們不敢把我們三個怎麽樣。”霍薇之前留在陸家那些天就在研究這個朝代,大概都了解了,所以才那麽大膽敢去李家村。何況她還有錦鯉運呢。


    她掀開馬車的窗簾往外麵看了一圈,沒看到有人跟著,但是她直覺一直有人跟著她,之前她捉魚就感覺那魚好像受了點傷才被她抓住的。不然魚在河裏那麽靈巧,她沒了拔山扛鼎,哪能那麽快抓住呢?


    她立即就想到了婁燁,怎麽想都隻有婁燁會幫她。那兩個官差來得太及時了,她不用跟李家村發生衝突就平安出來,省太多事了。


    霍薇他們到了霍婆婆的家,旁邊就有鄰居出來問,“呦,這是誰啊?”


    霍婆婆笑眯眯地拉著霍薇的手說:“我認的幹女兒,以後就跟我住。”


    “幹女兒?這看著可真大氣,打哪兒來的呀?”鄰居打量著霍薇,暗暗稱奇。霍婆婆五十歲了,一個人過得那麽艱難,怎麽有個這麽優雅大氣的姑娘來認她做幹娘啊?


    霍婆婆笑說:“就是有緣遇上的,這孩子剛好無父無母,我也是孤身一個,就決定認個幹親。到時我們擺酒席,你們都來啊。”


    “好好,恭喜恭喜。”鄰居聽出她是不願說內情,便也不多問了,道了句喜,看見她們進門就去跟別人說這事兒了。


    霍婆婆的房子挺小的,兩間房一個小院子,外加一個簡陋的灶房和倉房。不過收拾得很幹淨,她一個女人在這個年代沒有任何人幫扶,能擁有個小房子已經很好了,這裏可是京城。


    霍婆婆引著霍薇去看其中一間房,說道:“昨天芍藥來了,我就讓她把這裏好好打掃了一下,和你以前住的地方肯定比不了,不過比李家強,你別嫌棄。”


    霍薇挽住霍婆婆的手,一同走進去,“我才不會嫌棄,謝謝幹娘收留我。”


    霍薇對真心對她的人都會回報十倍、二十倍的好,雖然她同霍婆婆才剛見麵,但有時候眼緣就是那麽奇怪,才認識也能有很大的好感。再加上之前她已經了解過,霍婆婆就是一個很好的人,所以她很放心對霍婆婆好。


    芍藥在旁邊看著實在感慨,她在陸家幾年了,陸家人都看重陸恒,對小姐一向不在意。老太太喜歡禮佛,不愛小輩在身邊,陸遠和陸恒忙著外麵的事,不關心後院,而本應關心教導小姐的夫人,卻根本不喜歡小姐。以至於小姐的琴棋書畫都隻是一般,隻是被罰得多了,字練得很好、女紅也做得不錯罷了。


    陸靜雲一回府,就時常委屈,惹得陸家幾人遷怒小姐,後來還想把小姐送給人做妾,真是讓人心寒。養個貓兒狗兒都該有感情了,怎麽他們對小姐就這般無情無義呢?真要是小姐去了三皇子府做妾,沒有陸家女的名頭,還不得被人欺負死?


    不過她想到霍薇隨隨便便就能賺一百兩銀子,這些不平就都沒了。陸家人不疼小姐,小姐一樣有人疼。日後小姐跟陸家斷幹淨,自己立了女戶好好過日子,一定比被隨便送人強得多。


    三人都很高興,晚上芍藥還做了四菜一湯,好好慶祝霍薇擺脫那些自私自利的人。


    芍藥席間嘀咕兩句,“陸家以後看見小姐過得很好一定會後悔,小姐根本就不是掃把星,看把他們嚇的,一點情誼都沒有。”


    霍薇笑說:“本來就沒什麽情誼,陸家有的不過都是利益。這樣也好啊,他們著急趕我出門,總比把我嫁個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好吧?


    你不要以為他們有多疼陸靜雲,他們不過是剛找回陸靜雲,做做樣子,日後怎麽對她,還要看她聯姻能帶來好處還是壞處。所以不用在意他們,離開他們是離開了火坑。”


    霍薇頓了頓又說:“好歹他們養大了我,日後我們也不必和他們作對,找個機會把養恩還了便全了了。”


    “嗯,我聽小姐的。”芍藥覺得經過這樣大的變故,小姐變了,變得可靠了。她有種很強烈的預感,就算他們現在一無所有,還背著掃把星的名聲,她們也一定能過得比在陸家好。


    三人這一晚都睡了個無比安心的好覺,第二天一大早,霍薇就去辦理女戶。她的情況很明了,而且她的事跡也不是秘密,經過一夜,不少人都知道她回了李家村卻不是李家人,如今是個孤女了。


    誰看見她認出她的身份都會在心裏嘀咕兩句,但她想自立女戶卻很簡單。她現在是孤女,要麽投靠別人、要麽嫁人、要麽就隻能自立女戶。以她掃把星的身份,哪有別人要她?


    於是霍薇落戶籍的事異常順利,同時她改姓霍住在霍婆婆那裏的事也被大家知道了。她不姓陸、不姓李,自然有人好奇她為什麽姓霍。很快就有人打聽到她認了霍婆婆做幹娘!


    同時霍婆婆的左鄰右裏都驚了,這住進來的是個掃把星啊!這怎麽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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