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在王羽的記憶中,每年過清明都會陰雨幾天。


    王羽開著昨夜租來的黑色雪弗蘭,緩緩駛進北邙山公墓區。停好車,他從後備箱提出幾瓶好酒,一大束金黃色的菊花,方麵袋裏還裝有不少冥幣。


    和他路上行人一樣,麵色肅穆,連空氣都隨之壓抑、沉重。


    王羽今天穿著一身過時的黑西裝,黑色硬底皮鞋,戴著一款過時的墨鏡。如果有在臨江混過的兄弟,一定能認出這是幾年前流行的社團製服套裝。


    他穿過墓地小道,身上帶著莫名的氣勢,皮鞋地青石板上發出“梆梆”的響聲。一些中年倉皇回頭,看到王羽這副裝扮,紛紛像躲瘟疫一樣,為他讓路。


    北區福利院的年長保安叫古泉,今天陪妻子來公墓祭拜先人,他看到王羽這副裝扮,忙對他妻子說道:“快看,那就是我們福利院的煞星,我給你說過好多次的。怎麽樣,我沒猜錯吧,他這身行頭,是幾年前最流行的混混製服啊。”


    他妻子不耐煩的嚷嚷道:“不就是一流氓嘛,至於這麽大驚小怪的?我看你在那當兩年保安,都快嚇出毛病了。流氓怎麽啦,他能吃掉你不成?”


    古泉有點怕老婆,婆娘一凶,他頓時囁嚅道:“可他真的很厲害,一般的流氓頭子都怕他。”


    “你又不是流氓頭子,你怕什麽?快點走啦,祭拜晚了,老人們會怪罪的。”凶悍的婆娘催促著古泉,兩人小聲嘀咕著,在寂靜的墓碑間有些異樣。


    王羽走到一塊巨大的墓碑麵前,看著墓碑上雕刻著的熟悉名字,他咧嘴笑了笑:“兄弟們,又是一年,小爺來看你們了。今年還是老規矩,先上菊花,再陪你們喝酒。至於鈔票嗎?嘿嘿,誰喝贏了誰拿去,先趴下的都是孫子。敢不敢陪小爺玩?不說話是吧,不說話就當你們答應啦。”


    王羽說著,把手裏的東西先放地上,拿起菊花,把這一大束拆散,整齊的在墓碑前擺出一排排。邊擺邊說道:“以前送菊花都送習慣了,據說菊花又了新涵義,兄弟們先收著,真有哪一天真菊不保,可以用這些花做備用。”


    旁邊有一個掃墓的年輕女子聽得目瞪口呆,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王羽轉頭瞪那女人一眼,雖然感覺有些麵熟,但還是嚴厲的批評道:“掃墓祭拜之時,給我嚴肅點。笑笑鬧鬧,成何體統?”


    那女人皺起鼻子,鼻上有幾顆可愛的雀斑,衝王羽做個鬼臉,便不敢再笑。


    王羽繼續祭拜兄弟:“花你們先收著吧,我來開酒。最近物價飛漲,前幾年兄弟們最愛喝的茅台兩三百一瓶,這兩年漲了一倍,沒有五六百搞不定。別嫌我帶的酒少,大不了都給你們喝。”


    王羽絮叨著,把一瓶瓶茅台倒在墓前的菊花上,自己也時不時的喝上一口。


    地上有水,王羽用冥幣墊在屁股下,拿著最後半瓶茅台說道:“冥幣都是假的,真燒下去,你們也用不了。燒人民幣呢,我又舍不得。瘦猴、茶沫幾個小子和我一樣是孤兒,走得幹淨利落,沒有親友需要我照顧。而冬瓜、水手幾個混蛋就麻煩多了,小爺每隔兩月就會變成窮光蛋,雖然錢不多,但我敢發誓,我真的盡力了。不過你們別罵我虛偽,幹淨錢難賺啊!”


    王羽說著,又灌了一大口白酒,盤腿坐在墓碑前大訴若水:“林阿姨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個算命的,說我不適合在道上混,因為什麽合格不對之類的,總之就是不行。她老人家一直很彪悍,決定之後,當場就去找九爺談判……後來的結果你們聽我說過吧?嘿嘿,九爺都甘敗下風,我又能怎麽辦?”


    “不過現在好了,小爺我有了新技能,估計能賺不少幹淨錢,你們的家人就是我家人,小爺我養他們一輩子……”王羽酒量不高,腦袋有點暈,過會還要開車,把剩下的酒都倒在墓前。


    旁邊一直偷聽王羽說話的女孩安靜了許多,再也笑不出來,明亮的大眼睛閃爍著好奇的光彩。她留著齊眉的劉海,黑色的長發剛到到肩,發梢同樣剪得整齊。這比她前天在聽雨軒酒店裏打工要精神許多,下身穿藍色修身牛仔褲,白色的運動鞋,扮裝好像學生。


    “我叫白玲,前天咱們見過。不會換了衣服,你就不認得我了吧?”整齊劉海的女孩,蹲地墓碑前,把胸前一對飽滿的山峰壓得變了形,春衫纖薄,連蕾絲邊的胸罩也能顯出紋理。她的聲音很好聽,在熱鬧的街市,憑聲音也能引來男人的注視。


    王羽轉頭瞥她一眼,冷冷說道:“今天是莊嚴肅穆的一個節日,我不想在兄弟們麵前討論服務小姐的衣服問題。當然,剛才確實沒認出你,今天你的衣服穿多了,沒有透視效果,我不好確認。”


    “你……無恥!”白玲憤怒的衝他比個中指,站起來就走。


    就在這時,從旁邊小路跑來一位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孩,手裏拿著兩束花,一束百合,一束金菊。用同樣好聽的聲音喊道:“姐姐,你怎麽要走?不是說好讓你等我回來的嗎?”


    原來白玲帶雙胞胎妹妹白潔來掃墓,來的太急,忘了買花。來到親人墓前才發現少了東西,重新讓妹妹白潔回墓園門口買東西。


    “碰見一個流氓。”白玲憤憤的說道,聲音很大,故意讓王羽聽到。


    “穿舊西裝的就是流氓?蠻帥的嘛。”白潔笑嘻嘻的接了一句,倒也不怕,因為四周都是掃墓的人,也不怕王羽使壞。


    王羽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拍著墓碑大笑:“兄弟們聽聽,死了都有人罵你們流氓,你們真是天生流氓命啊。啊?你們說是罵我的?怎麽可能,我現在是跨國企業的正式員工了呢,絕對不是流氓。”


    白潔剛想說自己罵的人是他,卻被王羽搶先了。女孩氣得臉色一紅,鼻子上的雀斑和她姐姐一樣明顯:“呸,還真是個流氓。”


    就在這時,山坡小道周轉傳來一陣壓抑的喧嘩,掃墓之人捂著嘴,對一群穿西裝、氣勢凶悍的人指指點點。走在這群隊伍最前麵的是位穿唐裝的老人,正是北區的大佬九爺。他旁邊是名穿黑色皮衣的少女,攙著他的胳膊,漠視周圍指指點點的怪異目光。


    “老爺,羽少正在墓地。要不要先讓他離開?”阿忠快步走到九爺麵前,小聲稟報道。


    “為什麽要讓他離開?他躲我幾年了,平時想見他都難……咳咳……今天好不容易見他……咳咳……”九爺咳得麵色通紅,旁邊的少女忙拿出一瓶噴劑狀的藥水,對著老人的嘴巴噴了兩下。


    “爺爺,下雨天你的傷口不舒服,就不要說話嘛。”少女埋怨的說道。


    王羽已看到咳喘不停的老人,有十幾名黑西裝的漢子出來清場。因為白玲、白潔兩姐妹離王羽較近,西裝男子吃不準這姐妹和王羽的關係,遲疑一下問道:“羽少,這兩位姑娘是……?”


    “不認識。”王羽搖頭。


    兩姐妹本來正為出現的**大人物而震驚,更為這群**人物對王羽的恭敬態度而驚愕,突然聽說王羽不認識自己,明顯想趕自己離開,頓時惱火萬分:“你這流氓,剛才還調戲我們,現在居然裝作不認識,太壞了!”


    說完,卻不給王羽解釋的機會,她們姐妹二人頭也不回的離開,像是負氣離開的怨婦一樣。


    王羽懊惱的一拍腦袋,對著墓碑訴苦道:“女人啊,哪個都不好惹!我剛才真調戲她們了嗎?兄弟們幫我評評理……什麽?你們也幫著她們說話?太無恥了。交友不慎,明年不給你們帶茅台了,滲水的二鍋頭要不要?”


    “王羽!”九爺站在墓碑前,輕輕喊了一聲。


    王羽身體一僵,緩緩轉過頭,不敢再對著墓碑裝瘋賣傻,然後恭恭敬敬喊了一聲:“九爺!”


    皮裝少女怯怯的喊道:“小羽哥!”


    王羽嗯了一聲,沒有看她。


    少女撇了撇嘴,委屈的淚花在眼框滾動。


    “唉,我老了。”九爺對年輕人的矛盾視而不見,歎息一聲,說道,“隻要你肯回來幫我,這位置仍是你的。”


    “九爺一定不喜歡言而無信、誓而不遵的人。很顯然,我也不喜歡。”王羽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和感激,但聲音依然平淡,平淡得倔強。


    “哈哈,你這小子……咳咳……”九爺被拒絕,卻開心的大笑起來。


    跟在他身後的一群小頭目,心情複雜的偷看王羽一眼,既羨慕又嫉妒,在臨江市能一句話就讓九爺開懷大笑的有幾個?又有幾個人夠資格接任九爺的位置?但是退下去的一幫老人卻無條件的支持王羽,當年王羽救的不僅僅是九爺一家,還有那群混在九爺身邊的老一代頭目。


    陶通也在這群黑衣漢子中間,以他的江湖地位,隻排在中後位置。此時他才發現王羽在九爺心中的特殊地位,冷汗順著額頭,滾滾而下。當天他丟了顏麵,雖然當時迫於壓力離開,但對王羽的恨意一直沒有消失。近日正設計對付海副局長,忙活完了,就想找王羽麻煩呢。現在一看,他頓時熄滅了報複的想法……


    王羽走到咳嗽不止的老人麵前,神情凝重的抓過他的手腕,兩根手指按在脈搏上,幾十秒之後,才道:“肺上的舊傷又嚴重了,最近又偷偷抽煙了吧?”


    “小羽哥,你學的明明是獸醫,不帶拿爺爺身體開玩笑的。我看的緊,爺爺根本沒抽煙的機會。”


    王羽不耐煩的擺擺手:“小丫頭懂什麽,一法明萬法通,獸醫學到極致,花花草草都能醫治,何況是人。”


    黑西裝的漢子憋得很辛苦,鬆了鬆黑色領帶,覺得今天的氣溫有點高,汗水怎麽控製不住往外湧?有的人甚至偷偷捂住耳朵,不敢聽九爺發火的咆哮聲。一個學獸醫的敢給九爺看病,就算對九爺有恩,也會被打得半死,扔進臨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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