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再不講究,也不會請無根之人主婚。


    楊萱瞪他一眼,「是說李石跟春桃,李石想把典房停一停,先蓋起三座宅院,明年三月或者四月迎娶春桃。」


    「這小子倒趕得急,」蕭礪板起臉「切」一聲,「那你身邊不就沒人用了?」


    楊萱笑道:「還有大半年工夫,今兒買的這幾個足可以上手了,再說還有蘭心,我看她性子雖然軟,做事卻很細致,讓春桃再帶帶,就能擔起事來了。對了,大人怎麽知道那個丫頭偷了東西?」


    蕭礪看著她笑,「我不知道她偷東西,我是看她眼神發飄覺得她定然心裏有鬼,肯定是做過虧心事……也是她嫩了些,如果是慣偷就沒這麽容易識破。」


    「我差點被大人嚇死,」楊萱粲然一笑,因見他額頭滿是細汗,遂掏帕子給他擦拭。


    蕭礪趁勢攬住她的細腰,慢慢收緊,垂頭在她腮邊輕輕親了下,笑問:「萱萱記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嗎?」


    楊萱「騰」地紅了臉,「大人……光天化日的……」


    窗扇半開,外麵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院子裏的人,自然也能看清屋內。


    很明顯,楊萱是怕人瞧見害羞,而不是因為被唐突而惱怒。


    蕭礪心頭甘甜如蜜,飛快地再親她一下,笑問:「家裏紙筆放在哪裏?」


    「你!」楊萱沒好氣地說,「都在西屋放著。」


    西次間跟耳房完全打通了,非常亮堂,原本是辛氏看書寫字彈琴的地方。


    如今書跟琴都沒了,兩座頂天立地的書架空蕩蕩的,紙筆倒是還在,整齊地擺在長案上。


    隔著架四疊屏風,後麵安了張木床。


    楊萱伸手指著光禿禿的木板,「往後大人就歇在這裏,反正大人皮厚不怕硌。」


    「我不,」蕭礪一副賴皮的模樣,「這床太小,我伸不開腿,我要睡炕上,昨天我就睡炕了。」


    昨晚蕭礪終於得著楊萱允親,興奮得說了半夜傻話。


    楊萱看天色實在太晚不忍讓他來回奔波,也是舍不得他回去被蚊子咬,特許他在炕上歇了一夜。


    昨天是例外,兩人總不能沒成親就住一間屋。


    好吧,大炕是東次間,床安在東耳房,應該算是兩間,但中間隻隔著棉布簾子……


    楊萱正色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蕭礪立刻認慫,「我聽萱萱的,夜裏睡光床板。」


    楊萱忍不住彎起唇角,卻怕被蕭礪瞧見,閃身走到長案前,往硯台裏注了水,邊研墨邊問:「大人要紙筆是想寫字嗎?」


    「嗯,」蕭礪答應著,跟著轉出來,鋪開一張紙,等墨好,提筆寫下,「蕭礪,江西婺源人,願娶楊氏女萱為妻,相依相守矢誌不渝。」


    楊萱皺眉,「婚書不是這麽寫的,定親文書也不是這樣。」


    蕭礪將筆遞給她,「先前你娘不是說,你的親事由你做主,你相中誰就嫁誰?這會兒你相中我了,我去田莊燒給爹娘,稟告他們一聲,讓二老放心。」


    楊萱眸光有些模糊,定定神,挨著蕭礪那行字寫道:「楊萱,京都人氏,願嫁蕭礪為妻,從今而後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蕭礪吹幹墨,將紙仔細地疊成一條塞進荷包,笑嗬嗬地說:「萱萱,咱們這算是有了父母之命了,你把生辰八字告訴我,我找人合八字。」


    說完另鋪一張紙,把兩人的八字寫在上麵。


    椿樹胡同,方氏母女終於醒來了,是被餓醒的。


    方靜瞧見桌上銀子,一把抓在手裏,掂了掂,高興地說:「娘,我就說嘛,蕭哥哥肯定會給銀子。他對姓楊的都那麽大方,咱們還曾救過他的命,更應該報答咱們。」


    兩角銀子,至少得有一兩半。


    方母在屋裏,有氣無力地說:「這是阿礪仁義,換成別人,興許早忘到腦袋後麵了。你快去買窗紗回來,再買點菜買些米,晚上說不定阿礪回來吃飯,拿了人家的銀錢不能虧了人家的嘴。」


    方靜應一聲,梳洗過,拎著籃子往後麵燈市胡同去。


    已是正午,路旁擺攤的早回家吃飯去了,隻有樹蔭底下還蹲著兩個人,守著幾把沒精打采的青菜。


    方靜上前問過價錢,立刻驚叫起來,「就這麽一把菜,葉子都蔫了,還要兩文錢,搶錢呢?在大興,兩文錢能買一捆兒。」


    攤販眼皮不抬一下,「那你去大興買。」


    方靜被噎得啞口無言,扒拉來扒拉去,想挑幾根鮮嫩的,誰知道攤販竟然上來了脾氣,把菜往身邊一劃拉,「姑娘別處請,我這菜不賣了。」


    「為啥?」


    攤販冷笑聲,「誰家的菜能經得起姑娘這樣挑揀法?姑娘買完了,我這幾把菜都沒人要了。」大手一揮,「走吧走吧,我們起早貪黑從農家進的這些菜,伺候不起姑奶奶。」


    方靜氣了個倒仰,沒辦法隻能忍氣吞聲地到菜店買。


    菜店裏的青菜水靈,價錢卻翻了個番兒,一把菜買四文錢,雞蛋也貴,一文錢一個,不論大小。


    要是在大興,一文錢可以買兩隻雞蛋。


    方靜忍著肉疼買了兩個雞蛋一把菜,又買了一丈多窗紗,選的最便宜那種,好說歹說讓店家讓出半尺的邊兒;最後買了一斤祿米一斤粟米,一小包鹽巴。


    就隻這點東西,花了三十多文錢。


    一路頂著炎陽逛過來,方靜餓得肚子如擂鼓。


    她昨天晚上胡亂湊合的,早晨沒起來吃,撐到這會兒已經頭暈眼花了。


    路旁有包子鋪,大肉包子三文一個,素包子三文兩個,另外有小籠包,十文錢一屜。


    方靜死纏硬磨花五文錢買了一隻肉包子兩個素包子,包子剛到手,顧不得燙,三口兩口吃完肉包子,讓店家用油紙將素包子包起來。


    吃完包子,方靜渾身又有了力氣,盯著綢緞鋪子外麵懸掛的縹色布料錯不開眼。


    縹色像淡青,卻比淡青嬌嫩,隱隱帶著點綠。


    楊萱就有件縹色襖子,配素色紗裙穿的,看上去舒服極了,就像是剛下過雨的田野,清新怡人。


    方靜下意識地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碧色襖子,這還是三年前客商沒過世的時候添置的,早洗得褪色了,看著就顯老相。


    可她還不到二十歲,不說青春正盛,但也完全不到老的年紀。


    吳家村有個比她大兩歲的寡婦,被村裏殺豬的屠戶看中,接回家裏做小,天天吃的滿嘴油光。


    她也想再嫁人,不再為了糊口勞苦。


    但是拖著個病重的娘親,想再嫁談何容易?


    方靜突然就想到了蕭礪。


    蕭礪比她大三歲,現在還沒成親。


    他肯定不會嫌棄娘親累贅,又能賺銀子。


    一個人租賃這麽大院子不說,還養了馬。馬比驢或者騾子貴重多了,吃得也嬌貴,一個月口糧都頂得上兩個人的嚼用。


    方靜不奢望能當蕭礪的正妻,可當個姨娘也行,有之前的這份恩情,還怕他的正妻為難她嗎?


    如此一想,方靜的心頓時熱切起來,她毫不猶豫地走進綢緞鋪,指著那匹縹色布料問道:「這布怎麽賣?」


    夥計打量她兩眼,禮貌地笑笑,「這是頂好的杭綢,三兩半銀子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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