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礪點點頭,「到明年你就十五了,給你梳頭發用。你是哪天生辰?」


    「不告訴你,」楊萱瞪他兩眼,抱怨道:「我跟範公公同天生辰,每年我都送他賀禮,他從不回禮。」


    蕭礪一聽便明白,啟唇淺笑,「我替義父補給你,也把我的補上。」


    楊萱嘟著嘴,「不要,都是提前送,哪裏有補過的道理……大人是幾時生日?」


    蕭礪放下刻刀,拿過楊萱適才用的紙筆,因見硯台裏殘墨已幹,倒了少許茶水進去暈開,提筆在紙上寫下幾排字,吹得墨幹,遞給楊萱,「記仔細了。」


    上麵寫著:蕭礪,江西婺源人,乙申年冬月初八出生。


    楊萱默默算一下,乙申年是屬猴,今年應該二十一歲,果真到了該娶妻生子的年紀。


    她不能總是這麽耽誤他。


    可是,每每想到他可能會娶別人為妻,心裏都好像紮了無數把刀子,痛得難受。


    蕭礪看她盯著紙發呆,隻當她算不出來,笑道:「我比你足足大了七歲,還不能管教你?」


    楊萱沒心思接話,呆呆站了會兒,鼓足勇氣開口道:「大人打算幾時成親?」


    蕭礪微愣,親昵地觸一下楊萱臉頰,又極快地縮回手,「問這個幹什麽?」


    楊萱低聲道:「我不想嫁人,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


    蕭礪看著她,唇角帶著別有意味的笑,「這些不該你操心,有我呢,別想那麽多,太早成親不好,總得等你滿了孝期……天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顯然,是把楊萱的話聽岔了,還以為她著急嫁人。


    楊萱鬧了個大烏龍,羞得滿臉通紅,再沒有勇氣開口解釋,匆匆走進東次間,連燈都沒點,摸著黑,一頭紮到床上,重重出了口粗氣。


    聽著外麵蕭礪的腳步聲,自欺欺人地想,守孝三年,二十七個月可以除服,總還有一年半的時間能夠跟蕭礪在一起。


    實在不行,等他定下親事,她就搬出去。


    眼不見心不煩。


    輾轉反側了好一陣子,才闔上眼。


    再過十幾日,京都便落了雪。


    楊萱終於來了癸水。


    前世她是滿十三那年來的,這一世不知為什麽,直到十四歲才來。


    因為有了前世的經驗,她並不驚慌,隻是不方便出門,也不能動手洗菜淘米。


    自然也沒法去醉墨齋對賬,便假借怕冷委托給蕭礪。


    直到黃昏,蕭礪頂著滿頭風雪回來,四下打量眼,沒見到楊萱,遂問春桃:「姑娘呢?」


    他本長得高大,又生就一幅凶相,平常有楊萱在,春桃極少上前搭話,沒覺出如何,此時見蕭礪冷著臉站在自己麵前,春桃從心裏發怵,忙應道:「姑娘不舒服,在屋裏。」


    蕭礪又問:「哪裏不舒服,請過郎中沒有?」


    哪裏有來了小日子請郎中的?


    而且這話又不好對一個大男人說。


    春桃支支吾吾道:「沒哪裏,不用請。」


    蕭礪「哼」一聲,掉頭往東次間走,走過兩步,又湊在火盆前烤了烤手,去掉身上寒氣,這才敲響東次間的門。


    楊萱合衣靠在迎枕上,讀一本跟李山借來的遊記,聽到敲門聲正要下床,蕭礪已大步進來,伸手探探她額角,「春桃說你不舒服,怎麽了,要不要請郎中來瞧瞧?」


    楊萱紅著臉搖頭,「沒事兒,不用,大人去過鋪子了?」


    蕭礪試著她額頭不熱,看她氣色也還好,不像有病的樣子,想一想也便明白,出去倒了杯熱茶,「喝杯茶暖一暖。」


    楊萱怕入廁不敢多喝,就著他的手淺淺地抿了兩口。


    蕭礪就著她的殘茶喝完,續道: 「去過了,羅掌櫃賬目記得細,算了好一陣子才算明白。這個月淨利九十八兩多,不如上月好。」


    楊萱解釋道:「平常一個月也就百來兩銀子的利,這會兒天冷了,大家不愛出門,自然賣得少。臘月也少,開春之後就多起來了。」


    蕭礪點點頭,「不過你那間小小的鋪子,每月能賺這麽多銀子也不少了。」從懷裏掏出張紙遞給楊萱,「今天發了賞賜,黃金百兩,我折換成銀子了。」


    楊萱打開一看,是四海錢莊通存通兌的銀票,寫著一千兩整。


    不由急了,「先前說好了不要銀子,要升職的?你怎麽變了主意。」


    蕭礪笑道:「沒變,本應是賞賜三百兩金子,因為我要攢著軍功,就隻給了一百兩。」


    楊萱舒口氣,低聲道:「不用貪圖眼前小利,就當作兩千兩銀子疏通路子了,大人升職後,發財的路子自然也就多了。」


    蕭礪捉住她的手攏在掌心裏,輕輕地握住,笑道:「我比萱萱大七歲,還能不懂這個道理?你放心吧……對了,我今兒碰到大哥,他有句話帶給你,小溝沿臭水河那邊的地是要用來蓋典房,也有鋪子往外發賣,價格都極便宜,要是你手裏有閑錢,可以買幾間鋪子,或者買一排典房。」


    楊萱在醉墨齋壓著約莫二千兩銀子的本錢,給鬆枝和文竹置辦那處宅院花了兩百兩,又另外許給他們五十兩整修房屋添置家具,現在她手頭差不多仍有兩千兩銀子的活錢。


    而且,還有蕭礪的一千兩銀票。


    如果話從程峪口中說出來,十有八~九是準的。


    楊萱頗為心動,問蕭礪道:「大人覺得呢?不知道那邊鋪子多少錢,如果能看看就好了。」


    蕭礪道:「小溝沿那邊一大片地,價格各不一樣,你要想去的話,過兩天你病好了,咱們一起去看下。」


    楊萱應聲好,又想起蕭礪生辰來,笑問:「大人快過生日了,想要什麽賀禮?」


    蕭礪再握一下她的手,「萱萱有這份心,我已經很知足,沒什麽特別想要的。」


    是真的知足。


    他身上穿的衣裳,腳上穿的襪子都是楊萱做的,每天早上楊萱會送他到家門口,夜裏吃過飯他們在廳堂說上好一陣子話才各自安歇。


    在蕭礪心裏,除了沒有一紙婚書,不曾有過夫妻敦倫之外,楊萱就跟他的妻一樣。


    有她在身邊,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兩人商議定,三天後,在清和樓跟程峪碰了麵。


    不巧得是,夏懷寧竟然也在。


    穿件略有些皺的袍子,神情很是憔悴。


    自打轉世重生,楊萱還不曾見到夏懷寧這般消沉過,雖有些詫異,卻並沒在意,隻當作沒瞧見他,徑自跟在蕭礪身後往程峪那桌走去。


    三人坐定,要了茶水。


    夏懷寧卻起身朝楊萱走過去,先客氣朝程峪跟蕭礪拱拱手,又對楊萱道:「萱娘,想必你還不知道吧,我有了孩子,九月初三生的,小名叫做瑞哥兒。你說,給他取個大名就叫夏瑞好不好?」


    楊萱勃然變色。


    夏懷寧也太無恥了。


    縱然萬晉朝有兄弟病重而「借種」的陋習,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沒有誰會去說破。


    誰會像他這麽大肆宣揚?


    跟自己嫂子偷~情生下孩子,若是高興,在家裏偷著樂就行了,還值得出來炫耀?


    而且,竟然取名夏瑞。


    夏瑞是楊萱埋在心底的痛處,是她一輩子都碰不得的傷疤。


    夏懷寧卻毫不留情地拿刀去捅。


    成心欺她性子軟麵皮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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