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淚斑斑將要燃盡,瑛姑催促看書的蕭琳三次休息,最後搬出威脅的話:“您再熬夜看書,明日奴婢去居士麵前請罪,懇請居士責罰奴婢隱瞞您偷遛進書房。”


    蕭琳依依不舍的放下竹簡,她是真真得舍不得這些竹簡,亦總覺得時間不夠用。


    蕭居士的書房也許藏書比不上知守齋,然書卷都是刻刀刻到竹筒上的古本。筆墨紙硯固然方便著書,然珍貴的古本價值連城。


    揉著疲倦的眉頭,蕭琳合眼道:“你當姑祖母不知?她是有意縱容於我!”


    “女郎!”瑛姑凝視蕭琳尖尖的下顎,自從養好傷之後,她見到書房的竹簡,蕭琳像是不要命一般,“您熬壞了身體,怎麽看更多的書卷?何況丹陽真人也會擔心您的。”


    “時不我待...瑛姑...你不明白,我怕來不及。”


    蕭琳焉能不知休息?她看書多了會覺得累,但她更想幫著蕭菀,麵前有唐霓那座大山在,蕭琳不刻苦怎能行?讀書可以明智,蕭琳起碼不能在才學上輸於旁人。


    “世間事,在人,在誌。”


    蕭琳聽見院子裏傳來蕭居士的聲音,下意識的吹滅了蠟燭,而後又覺得她做了很蠢的事兒,五官皺在一處,懊惱的敲了敲額頭,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蹭到窗口,蕭琳再次撐開窗戶,黑幕一般的天空上,懸掛著一彎明月,星星仿佛美人眸子一眨一眨的。


    蕭居士披著火狐領鬥篷,站在院落中間似賞月,似感歎,蕭琳小腦袋探出窗外,怔怔出神的看著蕭居士,喃喃的道:“姑祖母。”


    蕭居士沒有說教蕭琳,平靜的重複道:“世間事,在人,在誌,琳兒的誌向隻是幫著阿菀?”


    蕭琳迷茫得不知所措,蕭居士長歎一聲,“難得,亦是可惜。”


    “姑祖母,琳兒想錯了嗎?”


    蕭琳雙手抓住窗欞,淡粉指甲隱約泛白,留住了打算離去的蕭居士,“我幫娘不對嗎?”


    蕭居士此時才回頭看蕭琳,清麗的小人兒在月光星辰仿佛單薄如蟬翼,道:“我當年沒留阿菀在東苑,為何?不是因為阿菀不出色,不聰明,隻因為她不適合。我今日卻將你留在東苑,蕭琳,我從未想過再養出個丹陽真人。”


    “你想幫著丹陽真人,是你對她的孝心。”


    蕭居士踏著月色走到窗前,抬手蓋住了蕭琳懵懂迷茫的眼睛,她的聲音仿佛能穿透蕭琳的胸膛,“我留下你,並非因為你是蕭菀的女兒。我一生率性而為,對蕭家,對蕭家子孫看得極淡。”


    “姑祖母。”蕭琳眼前一黑,下意識抓住蕭居士的手腕,看不到前麵,她會心慌。


    “丹陽真人必將是出類拔萃之人,然我的傳人,不在丹陽真人的光芒之下。”


    蕭居士撤去擋住蕭琳手,含笑捏了捏蕭琳的臉頰,“長在大樹下的幼苗,永遠也長不成蒼天大樹。”


    “你喜好讀書,這很好,蕭琳,我再給你半個月功夫,三月初一時,你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蕭居士轉身離去,悠揚深沉的聲音劃破深夜的寧靜,“蕭氏阿菀同樣不希望有個隻為她而活的女兒!士族沒落,寒門將起,大世之爭,小爭在朝,大爭在民。生逢此大爭之時,是你得幸事,若隻為唐霓,會辜花樣年華!”


    蕭琳靜靜的站在窗口,直到蕭居士的身影全然消失...“對乎,錯乎。”


    沒有人能開解蕭琳,不可避免的,蕭居士的話給蕭琳推開了另一扇窗戶。


    “主人,我瞧著女郎是個用功的。”


    仆從為蕭居士梳理花白的發絲,蕭居士凝視著銅鏡子裏的自己,眼底滿是期許:


    “看了這麽多年,唯有琳兒可入我目。我焉不知她是個好的?然琳兒年歲小,性子又倔,重情重義,沒人點醒她總是以那個唐家仙子為目標,眼界就太小了,焉能繼承我的衣缽?”


    “我瞧上她的性情,又對她的重情束手無策,哎,世上斷沒有萬全的好事。”


    蕭居士連聲歎息,手指纏上發絲,花甲之年,身邊除了仆從之外,她卻無一至親之人,苦笑道:“蕭琳不如我肆意風流,她性情上的固執許也是好事,不至於像我。她不是蕭菀,亦不是我!真希望我能看到她破繭成蝶時的炫目。”


    大夏國最近幾年風調雨順,秦王戍邊連戰連捷,大夏不受胡人的侵擾。


    孝穆皇帝勤政愛民,雖然偶爾有士族和寒門的衝突,但大多是在朝堂之上,並不涉及百姓的生活,在民間,孝穆皇帝是英明之主,於是在皇帝四十整壽之前,大夏國上至朝廷官員,下至百姓,全部都在為孝穆皇帝的壽日忙碌著。


    孝穆皇帝以德,仁,法三者治國,在他壽日來臨前,大夏國全境紛紛放生活物,用以向上天為孝穆皇帝祈福。


    丞相更是懇求孝穆皇帝赦免死囚,以彰顯仁德。不誇張的說,大夏全境除了必要得宰殺活物為食之外,殺生在此時成了忌諱。


    大夏風俗,但凡生辰之前,必會齋戒沐浴,在三天之內是不能食肉的,三清祖師因為孝穆皇帝的壽日將近,趕到了大夏都城金陵。


    除了大夏全境戒殺之外,時而有祥瑞現世湊趣。紙醉金迷的大夏,因孝穆皇帝壽日,更為奢靡。


    三清道觀後山,知守齋門前,一襲月白色道袍的蕭菀放飛了信鴿,唇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意,“唐霓...唐霓欺辱琳兒,我焉能不報?”


    在孝穆皇帝齋戒沐浴借著生辰同三清祖師探討國運時,一則消息,以野火蔓延之勢傳遍京城,進而蔓延至天下——祁陽侯府世襲玉礦因為祁陽侯夫人命令開采稀世寶玉,玉礦塌陷,指使二百於名礦工掩埋於玉礦中,而因為玉礦過度開采,指使山體塌陷,方石崩塌淹了山腳下的村鎮。


    雖說受災的地方是祁陽侯的封地,但列侯王爺對封地並沒管理的權利,封地隻是好聽而已,孝穆皇帝絕不會準許藩王勳貴亂國。


    若是在尋常之時,不至於鬧出這麽大動靜,但這一切偏偏發生在舉國慶祝,彰顯仁慈的皇帝壽日之前,發生在以悲天憫人為名的祁陽侯夫人唐霓身上,如此就頗為耐人尋味。


    朝野上下,皆有議論。士族雖然不屑陰險的手段,然此時也不會輕易放過機會,即便做不到落井下石,但也借此說寒門女子教養不成,不配做大婦。


    逐漸興起娶寒門女子為婦的喜事,自從出事後,少了許多。寒門女子因為唐霓被世人所知,亦因為礦難傷人命,唐霓貪財向孝穆皇帝諂媚而被世人非議。


    有一則深入人心的傳言是,絕世好玉上有天壽兩字,如此祁陽侯夫人才會不顧蕭菀曾經定下的不許開采西邊玉礦的規定,強行取玉。


    除了她想壓倒如今的丹陽真人之外,更想借此討得孝穆皇帝的歡心,以祥瑞謀得好處。


    身為臣婦,卻想討皇帝歡心...眾人觀祁陽侯麵帶嘲弄嘲諷,原本因唐霓出色,丹陽真人隱居,蕭琳回歸吳郡而被淡忘掉的祁陽侯被休一事,再次被人提起。


    由此可見,祁陽侯過得什麽日子,他沒臉出門,緊閉侯府大門。


    遠在吳郡的司徒尚撫琴,悠揚的琴聲卻有錚錚而鳴之感,跪在門外的請示仆從垂頭等候,樂曲聲漸漸低沉接近不可聞時,司徒尚清冷的聲音飄出:“士族要複興榮光,便不能再拘泥於規矩條框之中。尚存士族古風是好事,然寒門庶族卑微,他們可不會同士族講規矩。”


    “郎君的意思是...”


    “推波助瀾,趁火打劫。”


    司徒尚清亮的眸底閃過幾分的厭惡,但還是不容有疑的定下:“祖父既然越過父親將司徒家交給我,此事全有我做主,你們出去辦事,不得有誤。”


    “喏。”


    玄色黑衣之人起身,腳踏木屐輕聲離去。司徒尚盯著麵前的琴弦,亦不知他所作所為,於士族有利,還是違背士族的道德傳統,司徒尚再有謫仙之姿,亦是一尚未及冠的少年。


    蕭琳勉強將淡而無味的粟米粥吞下,悄悄的瞄了一眼安靜喝粥的蕭居士,在東苑的吃喝是極好的,蕭居士因為蕭琳變得好口舌之欲,但蕭居士有冠絕天下的醫術,亦有養生的秘方,遂吃食雖然豐富,但蕭琳的飲食全部有她安排,這讓愛挑食的蕭琳感覺很痛苦,明明不喜歡吃的東西,非得吃掉,喜歡的呢,根本不給吃。


    蕭居士放下了瓷碗,拿筷子夾了小菜到蕭琳麵前,蕭琳挎著嘴角接下了青菜,又是她不愛吃的。


    用膳之後,蕭居士品茶時,隨口說道:“礦難的消息你聽說了?”


    蕭琳跪直身子,端坐正色道:“聽過。”


    “我不問你祁陽侯夫人...今日我問你...司徒九郎做了什麽?”


    蕭琳眨著眼睛,司徒九郎?這事跟司徒尚有關係?蕭琳不厚道的想看祁陽侯夫人唐霓倒黴,焦頭爛額最好,讓你想同我娘比...


    “蕭琳。”


    在蕭居士頗有深意的目光之下,蕭琳思索了一陣,“消息傳得如此快,如此廣,不利於祁陽侯夫人的消息眾多,琳以為,她沒有得罪這麽多人!”


    ps感謝大家的粉紅,謝謝,小醉今日雙更,晚上六點半左右還有一章。(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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