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易春,說實話這是一個令我無力吐槽的名字。


    事實上我媽請過算命先生,他們都說我缺水,應該取上與水相近的名字。


    不過最終,我的名字還是被確定為易春……


    我問父親的時候,他說什麽“春,一年之始,一歲之末,承前而啟後也。”之類令人半懂不懂的話。


    不過很正常,畢竟從事教育行業太久了總是會有一些這樣的毛病。


    我的父親是一個普通的教師,就像無數從事這個崗位的教師一般。


    常年的教育工作,讓他能夠寫上一手還算不錯的字。


    但除此之外,他並沒有什麽其他出彩的地方。


    本本分分地在學校和家庭之間變換著,扮演好教師與父親角色。


    或者說,還有丈夫?


    我很少看見我父親笑,他的表情總是很平靜。


    這大概是他那毫不出彩的教育能力之外,唯一的亮點?


    他不喜交際,也沒有什麽不良嗜好。


    空閑的時候,他總是逗弄家裏那窩狸花貓。


    從幼時起,父親總是會滿足我的要求。


    他基本沒有凶過我,但我還是畏懼他。


    也許,這是因為父親的角色總是會給子女一種無形的威懾?


    我不了解,後來我做了父親,我還是不了解……


    我的家庭條件,對於這個忙碌的城市而言,實在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地方。


    父親和爺爺的努力,也不過讓我們這一家在這裏站穩了腳跟。


    但總還是得忙於一些,家長裏短、柴米油鹽的事情。


    年輕的時候,我也有過一些荒誕的夢想。


    但後來經曆了一些事情,我才發現夢想也隻是夢想。


    年輕的時候,我也遇到過心動的女孩。


    我已經忘了她的名字,但我還依稀記得她喜歡穿白色的裙子。


    我這是忘了,還是沒忘?


    我想我不知道,哪怕現在我已經快走進墳墓了,我還是不了解……


    我知道很多人覺得我是一個固執的家夥,他們甚至認為我是和父親那樣一般的“老傳統”……


    不過他們怎麽會知道我這個老頭,曾經也是在網絡遊戲的某個服務器上叱刹風雲的角色。


    20多歲的時候,在母親的介紹下,我遇到了一個差不多的女孩。


    我想差不多吧,後來她成為了我的妻子。


    那個時候,其實我並不確定我是否喜歡她。


    但我實在沒有力氣去掙紮了,我想就這樣吧……


    再後來,她為我生了一個兒子。


    那時候我很高興,我能夠決定為兒子取一個名字。


    不過顯然,我的取名審美觀也不咋樣。


    在後來的日子裏,我的兒子也曾經向我抱怨過。


    但我並沒有回應他,因為他的到來讓我變得更加忙碌了。


    工作、家庭,我感覺日子就像規劃好的日程表。


    它一頁一頁地撕去,直到最後留下蒼白的麵板……


    我知道我快死了,醫生和兒子的呼喊都變得異常遙遠。


    然後,我死了……


    但我不確定,因為我還有意識,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下。


    如果醫生再電我幾下,我想我說不定還能說出一句:


    “l''m back。”


    不過最終,我徹底失去了對於身體的控製,全部的——哪怕隻是一個指頭或者是肌膚,我都無法再控製它們。


    但我能夠感受到它們在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冰冷,一點一點地流逝著……


    我很慶幸,我們家還保持著土葬的習俗:


    我曾經為此抱怨過,因為那讓我們需要支付不菲的費用。


    但現在我覺得,火葬其實也不錯,不過我是一個遵循傳統的人。


    我的身體被放在棺材裏麵,那裏麵應該很粗糙,反正我想不會比沙發舒服。


    不過還好,現在我不用去管那些……


    我已經聽膩了他們的哭喊聲,我想是時候結束這令人疲憊的一生了。


    或許,那個充滿了激情和幹勁的靈魂,已經永遠地留在了某個青春飛揚的日子裏。


    它,大概不喜歡充滿了柴米油鹽醬醋茶,還有酸澀辛苦的生命……


    在霹靂吧啦的鞭炮聲中,人們離開了。


    唯有黑暗與蟲豸,與我作伴。


    我聽到了旁邊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有些擔憂是老鼠。


    我開始翻找那些曾經看到的知識片段,我有些擔憂我身體的下場:


    我不喜歡吃老鼠,但我更不喜歡被它們吃掉……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似乎又有人靠近了。


    我看他,他看我……


    我想,這應該……是我的父親??


    “父親……”


    我呼喚著他,就像曾經我送他一把霜之哀傷作為禮物時的喜悅和……忐忑。


    我沒有想過要成為巫妖王,不過如果父親能夠將我從墳墓裏麵喚醒的話,我想我也是願意的。


    哪怕是成為僵硬的被遺忘者,也至少比躺在這個冰冷的墳墓裏麵要好。


    不過遺憾的是,他始終沒有回應我。


    我是畏懼父親的,自始至終我都知道這一點。


    “一百年……”


    他的聲音,仍然如同我沉澱在記憶中的聲音。


    而今響起,恍惚再次回到了從前。


    他的表情一如記憶中的平靜,但似乎有一些新的東西在那平靜之後流淌著。


    我莫名覺得,此刻父親的心情有些複雜。


    是為我的死,亦或是母親的去世?


    我不明白,就像我不明白我這一生一般……


    有人總說,兒子是父親生命的延續。


    但我想我不是,因為我覺得父親的生命是獨立的。


    是的,這是在我逐漸感受到死亡召喚的那些年頭裏麵猛然覺悟出來的。


    在那些看似尋常的行為中,他始終保持著某種超然的視野。


    他冰冷地、近似無情地,去凝視著這個世界。


    他的內心中,是否存在那麽一絲的溫柔:


    他……究竟是否有愛過母親,我也不了解。


    就像,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愛過我的妻子一樣……


    愛情?婚姻?


    我感到有些疲憊,這些東西讓我覺得勞累。


    因為,總是渴望得不到的事情,會讓生命變得更為痛苦。


    我記得佛經上有說過,這叫“求不得苦”……


    時間似乎開始變得快速起來,父親仍然站在那裏。


    但日升日落,好像加速了一般。


    我想,我大概是快死了——真正的、徹底的死亡……


    我知道或許是我的意識在間接性地中斷,因為那些畫麵都是突兀的。


    我意識到,或許每一次的畫麵都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能夠看到的場景。


    而最後,我看到父親站在那裏,他卻望著另外的方向。


    我想,他或許是在思念母親吧……


    然後,我看見一絲金色的光,在父親的眼中流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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