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郭昌明這人的性子是天生的矛盾古怪。他確實是個萬事不過心的,孩子生了一堆,真正用心疼愛的卻一個沒有。但是,他自己可以忽視子女,但決不允許旁人欺辱。


    金氏素來是知道他的脾性的,所以苛責原配子嗣、庶出兒女,從來都是暗裏手段,決不敢拿到明麵上來。有時欺負得過火了,也是私下裏各種警告威脅不準說出去,瞞著不叫郭昌明知道分毫。小郭滿性子怯弱,從來不敢聲張。這般久了,金氏還從未想過,膽小如鼠的郭滿竟然敢把這事兒捅到郭昌明跟前的一天。


    猝不及防的金氏沒做好應對,果不其然就被暴怒的郭昌明拿東西砸了一臉。


    且不說金氏吃了憋,惹得郭昌明的嫌棄。大房後院的幾個姨娘們便得了好,受了滋潤,她們樂得給郭滿送了好幾日的吃食。就說郭滿這裏,又博得了郭昌明泛濫的憐愛,結果又得了好些東西。


    依舊是華而不實的古董字玩,價值千金但沒什麽實用。不過這次許是看到了補品,好歹轉過彎兒,他記得送了些補品來。


    郭滿看到東西的時候,無言以對的同時,對郭昌明這個人突然心情複雜。


    這人說他對她也有愛女之心吧,郭嫣要她命,他很隨意地就被糊弄過去了。說他對她沒愛女之心吧,郭滿被金氏欺辱了,他又炮仗似的直接拿東西砸人家臉上……


    不過再複雜也改變不了郭昌明十幾年不作為的事實。


    窮鬼郭滿沒心思管郭昌明到底如何,她現在滿腦子都在琢磨著怎麽多弄些銀兩,叫自己的日子好過一些。前幾日把錢全給了雙葉去辦事,如今她連叫廚房另做點兒菜都拿不出賞銀。


    真是沒法子過日子了,雙喜雙葉才想通,拿了東西去典當。


    雙喜在一堆好東西中挑花了眼,最後挑中的幾樣,再小心翼翼地包起來帶走。


    挑的是看起來最便宜的幾件,其實雙喜也不知她拿了什麽。隻是等她尋到京城最負盛名的古玩鋪子,撞見來替元氏選生辰禮的沐長風。這才知道,原來她拿來的這對東西裏頭,夾雜了前朝風道子《秋日宴飲圖》長幅的其中一副。


    沐家雖說是武將世家,但門下子弟個個熟讀詩書。雙喜才將畫卷展開,掌櫃的還未開口,沐長風一眼便看出來是真跡。


    他不顧矜持地走過來,張口便問雙喜是否售賣。


    雙喜不是第一回來當,但看到卓然與眾的沐長風的瞬間,整個人都傻了。隻是傻愣愣地點了頭。


    沐長風見狀雙眼蹭地一亮,立即來了興致。他走過來,詢問是否可以請他一觀。得了應允之後,愛不釋手地看了半天,而後便又問起雙喜這幅畫可有整套。


    「什麽叫整套?」雙喜不大懂字畫,畫不就一幅麽?還有套的?


    賞花宴那日去的時雙葉,雙喜沒見過沐長風。隻覺得眼前這位貴公子俊美得像天神一般,用她的話來說,就是這公子從頭到腳,沒有哪一處不好看。


    「風道子的《秋日宴飲圖》全幅一共四張,」沐長風的嗓音低沉猶如美酒,聽得人沉醉。然而他本人絲毫不覺,隻急切地道,「你這個應當是第二張。不知你家東家可有其他三張?若是都有,我願出四千兩全部購下。」


    雙喜咽了口口水,「四,四千兩?」


    沐長風一愣,道:「若是嫌低了,可以再商議。」


    暈頭轉向的雙喜哪裏知道有沒有,四千兩啊!好多錢!反正這幅畫她看到幾張差不多的,她於是就點了頭:「有。」


    「當真?」沐長風驚喜,「可方便此時拿出來?」


    「沒帶出來……」


    沐長風眉頭一皺:「嗯?」


    雙喜深吸一口氣,上前行禮道:「其他的字畫在我家主子的箱籠裏。若這位公子當真想要,還得問過了我家主子才行。」


    「這個自然,」風道子大師的真跡千金難求,愛畫之人輕易不會拿出來。沐長風理解地點點頭道:「不如這樣吧,定個確定的時日。若你們主子有出售的意願,屆時便帶著風道子大師的墨寶來。若不願出售也無礙,權當交個朋友,可好?」


    雙喜眉頭皺了皺,下意識覺得這樣不好。畢竟這算私會了吧?算吧?她家姑娘如今尚未出閣,哪裏能隨便與男子私會?她於是再看了一眼俊逸非凡瀟灑不羈的沐長風,心裏瘋狂動搖。


    ……就,就私會一下下吧?


    這公子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正經人。興許她們家姑娘運氣好,千裏姻緣一線牽了呢?


    ……原諒她想的多,她跟雙葉如今也是沒辦法。愁啊,她家姑娘今年十五了,至今沒有一個人上門提親。金氏從不替姑娘張羅,再這樣下去,她家姑娘不知何年何月能覓得良人。


    狠了狠心,雙喜就一咬牙應下了。


    雖說提議是他提出來的,但也是因突然發現《秋日宴飲圖》太高興了的一時衝動。等他看著眼前丫鬟打扮的雙喜,意識到畫的主人有可能是位姑娘,沐長風便覺得自己此言太唐突了。正想著收回呢,沒想到這小丫鬟居然一口答應了。


    丫鬟自作主張應下此事就算了。畫的主人不僅不在意跟他見麵,還親自把見麵的地點給改京郊相國寺的後山。


    沐長風:「……」或許他想多了,這丫鬟被後應當不是個姑娘家。


    不過有幸能在偶然的機會遇上有人出售風道子大師的《秋日宴飲圖》,這一趟沒白來。沐長風並非個愛畫成癡的,但自幼與周博雅那廝打交道多了,耳濡目染的,他在詩畫上的造詣和喜愛不算淺。不管《宴飲圖》的主人是男是女,這幅畫他是必然要拿下來的。


    郭滿修養好些時日,藥堅持喝下,總算又恢複了往日精神。


    孫大夫替郭滿仔細把了脈,心裏為這小姑娘的堅強感動。緩緩摸著花白的山羊胡子,他囑咐郭滿既然身子好轉了許多,尋個空兒便將五禽戲練起來。老祖宗的東西留下來,自然有它的精髓在,叫郭滿千萬莫閑苦嫌累咬牙練。


    郭怕死當然是遵從醫囑,嚴格練起了五禽戲。不僅五禽戲,她瑜伽也堅持在練。不想死,她一直很認真地在活著。


    又過了幾日,郭滿的身子又好了許多。


    尋了個機會便向老太太的院子請示,說是身子不適,想去城郊的廟裏住上些時日。郭老太太已經不想管大房的事兒了,郭滿來求,她沒多作為難便準了。看著一陣風都能刮跑的郭滿,老太太歎了口氣:「山裏清苦,在外要多保重自己。」


    郭滿一愣,繼而彎著眼笑了:「孫女省得,多謝祖母掛念。」


    拖了生母的福,郭滿即使瘦得驚人,也難掩五官的精致秀美。平素低著頭沒察覺,郭老太太頭一回發覺這六孫女是個不輸大丫頭郭敏的美人坯子。


    郭老太太晃了晃神,擺擺手示意她自去吧。


    郭滿也沒多留,轉身便告辭。


    得了郭老太太的應允,郭滿回了院子便啟程出城了。該打點的幾日前就打點妥當了,走得十分迅速。金氏還準備這幾日好好收拾郭滿,結果人早就走了個沒影兒。近半年來在郭滿的身上連連吃癟,金氏都快繃不住慈母的假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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