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喜,」郭滿不懂什麽醫,但燒成這樣,降溫才是首要,「去拿壇烈酒來!快!」


    蘇太醫正在燙銀針,準備高熱降不下來便先行施針。聞言就從書桌的一麵抬了頭,答了句話:「老夫這兒正巧有。」他的銀針用之前都要過烈酒,方才才叫周家人拿了最烈的酒水來:「雅哥兒媳婦你要烈酒作甚?」


    郭滿看了眼圍在屋裏的丫鬟婆子們,蘇嬤嬤會意,把人帶出去。


    屋裏寬敞了,郭滿才看了眼紅腫著眼睛看著她的方氏,啞了聲音回蘇太醫話:「擦身子。妾身親自給博雅擦。如今喂藥倒在其次,博雅這麽燒下去不行,必須快些把這高熱給降下去。」


    「窗戶打開,」郭滿上前便放下了榻上的紗帳,「屋裏不要有太多人。」


    方氏早就六神無主,聽什麽做什麽。雷厲風行地清空了一屋人,內室立即就敞亮起來。


    雙喜聽了郭滿的吩咐,麻溜地準備好東西。郭滿看沒有缺了的這才鑽進帳中。親自解了周公子的衣裳,替他重點擦拭了腋下,腿窩,胯骨這些部位。擦了一遍再從上到下,悉心地擦拭起來。


    烈酒的效果雖不說立竿見影,但也比蘇太醫預料得快太多。


    郭滿隻粗粗擦拭了一遍,周博雅身上的紅暈便消散許多。方氏眼看著烈酒奏效,倒是有心思心疼郭滿今日才受了驚嚇,便說叫下人來吧。隻是她還尚未靠近榻邊,便被一旁束著手的雙喜給攔住了。


    雙喜咧嘴笑笑:「夫人,還是讓少奶奶親自來吧,公子不喜旁人進身……」


    方氏愣了愣,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本來凝重的氣氛,因雙喜這突然的一句話變得頗有些莫名。方氏扭臉看紗帳裏頭兒子兒媳,兩人交疊的影子隱隱綽綽。她於是再回頭看了眼蘇太醫,這才意識到雙喜什麽意思。


    蘇太醫捋了捋胡子,這時候也笑不出來。隻把方子又滕了一份給雙喜,吩咐道:「照著這個,再去煎一碗來端來。」


    雙喜煎藥是老手了,應了聲便立即去小廚房。


    人一走,屋裏就隻剩郭滿、方氏和蘇太醫。方氏累了一下午加大半宿,此時已經站不住。弓著腰去了桌邊坐下,不敢走。等郭滿來回提周公子擦拭了三遍身子,周博雅緊皺的眉頭才漸漸鬆開,高熱慢慢降了下來。


    蘇太醫整個晚上就沒走開過,自然密切關注著周博雅的病情。此時人靠在外間兒打盹,隔著珠簾聽郭滿突然叫喚,忙一個趔趄起身來看。


    等把了脈,感覺高熱退了,才咧著橘子皮似得最連聲地說了幾句有救了。方氏在一旁聽得喜出望外,顧不上頭重腳輕,親自爬起來探過體溫,終於鬆了心口這口氣。


    這大半夜的又是驚又是嚇的,回過神來,她的兩條腿都是軟的。


    知道兒子終於是緩過來,方氏崩了一晚上的神經終於鬆了。此時低頭,這又注意到郭滿的麵色漸漸青白,且有越來越難看的趨勢,頓時一驚。憶起郭滿今日才受了大驚嚇,昏迷到半夜才醒,方氏一拍腦門,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此時怕是已然心力交瘁。


    心裏有些愧疚,連忙彎腰把她扶起來。


    郭滿白日裏的遭遇,於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那都是要了命的大難。方氏看著她,眼裏閃過心疼。若是一般女子有此遭遇,怕是都撞牆尋了短見,滿滿還撐著來博雅這裏,當真是心性堅強,夫妻情深。


    方氏拍著她的手,接連歎了好幾口氣。


    說到底,還是謝家那個害人精禍害了兒子兒媳:「哎,這叫什麽事兒啊!滿滿你且放心,娘這回決不能輕易繞過了那小賤人。她謝家高貴,我周家也不是好欺負的。娘這回再不會念舊情,非叫她謝家百倍奉還不可!」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謝家敢拿她周家當軟柿子捏!


    這外頭方氏在詛咒發誓,蘇太醫施了針出來從帳子裏出來,倒是想起一件事。


    上回他去謝家看診,那謝氏就在院裏毫不避諱的直言要雅哥兒媳婦的命。想來謝氏包藏禍心之事,早見端倪。不提的時候他想不起來,一提倒又記起來。蘇太醫眉心擰出一個結,暗道如今想起來也無用,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多說無益。


    真不是這謝四到底算周家的孽緣還是孽障,唉……


    蘇太醫搖了搖頭,收拾了藥箱便準備下去歇息。可憐他一把老骨頭熬了這大半夜,熬得頭昏眼花。


    這半年雅哥兒不知是不是沾了晦氣,總是出事兒。不過好在情況已經穩定下來,隻要明日不發高熱便不會再有性命之憂:「雅哥兒媳婦,一會藥熬好了你看著喂他下去。夜裏留個人守著,便可下去歇息了。」


    郭滿點了點頭,準備親自去送他。


    「那老夫先行去歇著,」揉了揉肩膀,蘇太醫擺手示意她不必跟著。自己則一搖一擺地往外頭走,「你們看著安排吧。」


    方氏年紀也大了,從蘇太醫聽到一句準話才好似活過來。


    既然兒子的情況穩定了,方氏也沒精力再守下去。外頭周家幾個重要的主子都在等著,方氏想了想,又留下蘇嬤嬤親自照看郭滿,自己去了花廳給他們交代。


    周家人聽說最後是郭滿想了個法子,用烈酒愣是將周博雅那身高熱給擦下去,麵上表情各異。不過總的來說,心裏頭都是鬆了口氣的。周太傅重重吐出一口氣,道了句雅哥兒媳婦果真是個好的。歎了幾句,才起身將周家幾個男人都喊了出去。


    周家素來是不願以勢壓人的低調做派。但不愛爭做領頭羊不代表周家人好欺辱,周太傅平素不愛與謝家計較,但惹惱了他,不弄得謝家翻不了身他是不會罷手。


    且不說周家幾個男人去了前院書房一夜沒睡,具體在商量什麽。就說方氏替郭滿邀了回功,便拿眼睛一直瞄著大公主的臉色。


    說到底,方氏心裏也是在怕。滿滿今日雖說遭了罪,身不由己,但到底是衣衫不整地從乞丐窩裏抱出來。大庭廣眾之下,名節盡失。依照婆母眼裏容不得半點沙子的脾性,她理解是歸理解,滿滿在她眼裏必然已經與殘花敗柳等同無異。


    方氏不希望是這個結果,自家兒子兒媳感情甚篤。滿滿雖說有些失節,但到底沒真被人給糟蹋。她實在不希望婆母因著這麽個事兒,壞了兒子兒媳的和睦。


    瞥了半天,就見大公主麵上黑沉沉的,一言不發。


    方氏心裏頭咯噔一下,翕了翕嘴,正要說什麽。卻被一旁妯娌李氏給拽了袖子拉回神。她於是回頭去看李氏。


    李氏沒說話,隻無聲地衝她搖了搖頭。


    「母親也耗了半宿了,再耗下去怕是身子受不住了。」李氏站起身,順勢拍了拍方氏的胳膊,微笑著去扶大公主,「既然雅哥兒人沒事,兒媳便扶母親回院子歇息吧。」


    大公主確實有些疲乏,拎回院子前,她要親自去看一眼金孫才放心。


    李氏也正想去看一眼好放心,於是便扶著大公主一道去了東廂房。進門時,郭滿趴在床沿邊上睡過去。大公主掀了帳子眼睛仔細在周博雅身上打量,片刻後又伸手去試了試體溫。親自試了正常,她方才抽空瞥一眼郭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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