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燒著地龍,一行人一進門便感覺有一股子熱浪狠狠撲在臉上。才從外麵回來,這一冷一熱的,郭滿的臉頰都顯出了緋色。管蓉嬤嬤立即命小丫頭送來薑湯,這大冷的天最容易染病,薑湯去去寒。


    郭滿不喜這薑味兒,但莫名覺得這風雪是在等著要她病。於是捏著鼻子一口灌下去。趙琳芳也端著一碗薑湯,蘭花指翹著,她心思卻全落在屋裏的擺設上。


    寬敞的屋子,從裏到外都透露出一股極其別致的清雅。南邊一個飄窗,窗扉半合著,柔和的光映照著漫天的雪色從外照進屋裏,顯得十分敞亮且舒適。大而化之的家具擺設,風格冷硬的屏風插花。這般大處看著是個男子的住處,於細小之處卻透露出女子的柔軟與嬌俏來。比如掛在門上的珠簾,地上鋪著的毛氈,以及書桌上擺著的點心。硬朗與柔軟交相輝映,莫名給人一種這間屋子的男女主人感情十分融洽的感覺。


    趙琳芳抿著唇,心裏不大高興。


    但是這種隱秘的心思,隻有她自己品,於是便又將目光投向了珠簾後半麵牆的書架。


    「那是夫君的小書房。」郭滿注意到她的眼神,回頭看了眼,淡淡地替她解惑:「冬日裏太冷了,他在前院處理公務,夜裏再回有些不方便。正巧屋裏也敞亮,夫君便索性劈了個小書房,將重要的卷宗都搬來西風園。」


    重要卷宗,言下之意,不方便讓帶她進去看看。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趙琳芳不由得便目露遺憾:「芳兒還以為能進去瞧一瞧呢,這麽多書,真好!」說著她扭頭看著郭滿笑,「芳兒自幼讀書習字,於書上有那麽點兒癡。一時間太過於激動,還請表嫂不要見笑。」


    郭滿笑了笑,直說無事,「好學是件好事兒。」


    趙琳芳紅著臉連連擺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臉頰浮出兩團淡淡的粉色。少女含羞,煞是好看。她輕道:「哪裏哪裏,芳兒隻不過讀過幾本書,識得幾個字罷了。稱不上好學,跟出身書香世家的表哥表姐是沒法比的。」


    郭滿嗬嗬笑,低頭喝了一口茶,將嘴裏的薑味兒蓋掉。


    屋裏一時間安靜下來,似乎有些尷尬。趙琳芳看了眼書房,又笑說自己是個小書蟲。在福祿院的時候,偶爾鑽進小書房,半天都舍不得出來。


    即使她這麽說,郭滿依舊淡淡,絲毫沒有讓她進去一觀的意思。


    趙琳芳不禁有些惱火,多看了幾眼書櫃,心裏暗罵郭滿不會看臉色。她不過想看看,看那麵牆上是否有她喜愛的詩集。又不是去翻表哥的卷宗,用得著這麽嚴防死守?然而不論她如何拐彎抹角地表示,郭滿都是一幅聽不懂人話的模樣。


    不能直言的趙琳芳憋半天,臉都憋青了。


    郭滿卻隻當不知,轉頭進了小書房。就著周公子平日裏批複卷宗的筆墨,她落筆飛快,寫了一份梅花製點心的方子拿出來。


    遞到趙琳芳手中的時候,她客氣一下,問趙琳芳是不是在西風園做點心。


    趙琳芳特地跟上來就是為了能偶遇周博雅一次。小書房裏那杯茶水還隱隱冒著熱氣,顯然之前的人走沒多久。趙琳芳便想著多待會兒,或許就等到表哥回來。她於是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淺淺地笑著點頭。


    郭滿:「……那表妹便隨我去小廚房看看吧。」狗皮膏藥!


    雙葉這籃子梅花其實方才已經處置過、此時滿籃子的花鮮豔欲滴,香氣四溢,別提多好看。端著籃子出去的時候,雙葉經過趙琳芳主仆瞄了一眼小楓。小楓一看她的籃子,再低頭看看自己的,這才恍若回過神來。


    她於是跟趙琳芳說了一聲,端著籃子跟雙葉一起下去。


    郭滿正準備嚐試一個新花樣,怕是要在小廚房待很久,於是進內室換舊衣裳。等她換好了出來,趙琳芳不知何時跟進內室,手裏正拿著郭滿的胭脂盒。


    見郭滿看著她,她於是闔上蓋子,笑著站起來。


    「表嫂用的胭脂是桃扇莊的麽?」趙琳芳問道。


    郭滿的胭脂都是下人采買的,又哪裏知道出處,不確定道:「應該是吧。」


    「桃扇莊的胭脂成色好,但最易花妝。若表嫂不嫌棄,」趙琳芳的手伸進了袖子裏,染了紅色的指尖不著痕跡地在腰間帕子上擦了擦。而後掏出一盒胭脂遞給郭滿,「可以試試芳兒的。這胭脂是我磨製的,表嫂若覺得好,回去我可以送你一盒。」


    然後當著郭滿的麵兒打開,裏頭還剩半盒,顯然是她平日裏隨身攜帶用的。


    郭滿看了眼梳妝台上自己的胭脂,蓋得倉促,蓋子蓋錯了位子。她什麽也沒說,接過趙琳芳的胭脂盒看看,誇了句好,然後婉拒了她的好意。


    這日直到午時趙琳芳也沒等到周公子回來,隻好帶著新型點心,回了福祿院。


    郭滿回屋沐浴更衣之後,坐在梳妝台前又拿起了胭脂盒。自從知道劇情,郭滿對趙琳芳這朵黑蓮花從原來的單純磁場不和上升到處處警惕。隻要她動過的東西,郭滿總疑心是不是搞了小動作在裏頭。然而打開來看,除了有手指印子,別的,似乎也沒什麽不同。


    不知道趙琳芳搞什麽鬼!


    幾日後,趙琳芳果然派人送了一盒胭脂來。成色香味兒都十分上乘,郭滿心裏存疑,興許是受了趙琳芳這一舉動的啟發。鬼使神差地將自己在用的那套胭脂水粉送去蘇太醫的住處,請他幫忙查查。


    蘇太醫本身就是宮廷婦科聖手,陰司手段見得多,不必郭滿多說便熟門熟路地替郭滿查驗了一番。


    幾日後,蘇太醫便將查驗的結果告知了郭滿。這一套胭脂水粉,胭脂,口脂,水粉若單件兒來瞧,均是沒有毒性的。然而每一樣裏頭都點特殊成分,一樣用著不顯。合在一起,則會造成女子極難有孕的惡果。長期以往用的話,對女子的身子損害極大。


    這個結論一經傳送到西風園,西風院裏上下都嚇著了。


    蓋因郭滿用得這一套胭脂水粉,可是府上管家通過正經渠道,從京中最負盛名水粉鋪子的桃扇莊采買回來的。府上大半的女眷都在用,用了三四年也沒見出過什麽岔子。怎地郭滿這才一用便查出這麽大的事兒?


    這事兒一出,不止西風院,芳林苑,福祿院都驚動了。


    大公主即可派了王嬤嬤取走郭滿的胭脂水粉,又親自問了蘇太醫。得到同樣的結果,這才意識到問題嚴重。


    桃扇莊是近來京城才興起的胭脂水粉鋪子,因著脂粉種類繁多,製作技藝精湛,每一樣都很是得人推崇。當初周家就是謝思思帶頭得用,覺得好,央著方氏給落霞院的脂粉供給換了采買渠道,就改用這家的。後來郭滿嫁進來,便也沿用了謝思思的胭脂供給。


    大公主尤其震怒,怪不得當初謝氏三年無所出,原來症狀在這兒。


    胭脂水粉采買本身,不過小事一樁。


    但無論多小的事兒,一旦連累世家大族的子嗣,便成了不可饒恕的大錯。素來篤信簽文的大公主此時免不了就想多。若這水粉真對謝氏的身子損害頗深,那她金孫這幾年飽受無子的非議,豈不是受了無妄之災?


    這般一想,大公主心中更是惱怒。若前頭謝氏無子是被這脂粉給害了,那她當初同意謝氏與雅哥兒和離豈不是和離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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