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陸北堯就出院了, 搬到了郊區別墅養病。非常熱鬧,孟曉因為躲相親也跑過來, 這回是聚齊了。


    導演組臨時決定放三天假,從大年三十到初二。


    二十九是周西最後一天拍攝, 體育館租賃最後一天, 比賽部分必須拍完。周西從早上八點就到劇組, 體育館是休假狀態, 暖氣溫度很低, 整體還是冷。


    換上散打運動裝, 周西瞬間凍成了寒風蕭索中的秋葉。


    秦怡把保溫杯地給她, 周西隻喝了一小口在口腔裏暖了片刻, 就又吐出去了。雖然是演戲, 但打戲之前喝水一定會肚子疼。


    要從纏繃帶開始拍, 所以提前準備工作就不能做了。周西在原地蹦了下,她最近練出腹肌了。


    “看這裏。”


    劇組攝影師給周西拍照, 周西抬手拂過短發, 看向鏡頭。


    今天要拍三場打戲, 幾乎要打一天。


    現在周西還是個人,有精力拍照。打完,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站著回去。要放假三天, 導演就往死裏壓縮。


    周西之前不在意過年放不放假,可家裏人都在,陸北堯也在,她就願意拚這一次。能一起吃個團圓飯, 感覺也不錯。


    陳星慘遭失敗之後,苦練技術,她沉寂了一年。從嘲笑中站起來,入圍賽,晉級賽,決賽。


    最後一場比賽,燈光噓聲所有的攝像頭都對準了她。贏了她是世界之王,輸了,她的職業生涯結束。


    這一場戲從下午三點拍到晚上十一點半,還沒拍完。導演說周西氣勢到了,但總少點東西,至於少什麽,他也說不清。


    周西裹著大衣看向導演,“少什麽?”


    “人情味。”導演說了個詞,蹙眉想了一會兒,說道,“李勳得了癌症,陳星知道,這不是陳星的最後一次比賽,但是李勳陪她的最後一場比賽。她可以在場上凶悍,可以不顧一切,她是抱著愛去打。亦師亦友亦父,站在台下看她,她不會太獨。你明白嗎?她前期和世界沒有聯係,但後期有了。”


    這個感情是需要過渡,但場地原因,他們要先拍比賽部分。演員自己把感情過渡到位,一天三場打戲,過渡三段情緒。


    周西狠狠揉了一把臉,“那再試一次。”


    她朝對手演員點頭,表示歉意。


    李勳得了癌症,一直瞞著她,害怕影響她比賽。她和過去和解了,她和這個世界和解了,她拚命改變自己。可依舊是留不住李勳,留不住這人世間唯一的溫柔。


    這是最後一次,她的靠山站在台下,看著她去搶那塊金牌。


    她不單單是為了自己贏,也是為了李勳。


    再一次ng,周西靠在圍繩上抬起頭看燈光。心裏一片空曠,胡應卿上前遞給她一瓶水,“不要著急,慢慢來。”


    周西看到胡應卿淚就湧了出來,“師父。”


    他們第一次對話,胡應卿就是幫她把水擰開。


    “心裏懷著愛去打,和內心冰冷的廝殺是兩種狀態。 ”胡應卿不知道該去給周西表演,他不是表演老師,他可能處在周西這個位置,還沒有周西演的好,“這種東西很抽象,沒辦法具體,得你自己去悟。”


    周西把臉埋在圍繩上,思緒紊亂,耳鳴又來了,頭疼的厲害。


    漫長的沉默,全場寂靜,所有人都在等周西。馬上就要零點了,大家心裏都焦灼,但誰也沒有先開口。


    周西一路跌跌撞撞走到如今,從麻木的演戲麻木的流淚到漸漸融入生活。周西抬起眼,猝不及防看到台下的陸北堯,陸北堯坐在觀眾席上,空曠的觀眾席亮著燈,他穿著黑色大衣坐在中間。


    坐的筆直。


    距離很遠,周西其實看不清陸北堯的表情。但她直覺,陸北堯應該是用平靜的目光看她。


    就像李勳看著台上的陳星。


    心裏懷著愛,她會打的更穩更謹慎,她知道那個人在台下,一直看著她。陳星十歲遇到李勳,那時候的她像個困獸,仇恨著整個世界,防備抵觸一身刺。


    李勳帶她走上格鬥場。


    今年她二十四歲,十四年。她長大了,李勳老了。


    周西沒有喝水,她抬手擦了一把臉,讓化妝師補妝,“再來一次。”


    單薄的少女在台上打的凶悍,沉悶聲響,李勳坐在台下看她。他焦急擔心,卻不敢表露出來。


    陳星倒下了,李勳站起來,他的腹部隱隱作痛,他急促的呼吸,他突然就發出聲音,“星星!站起來!再試一次,你是英雄!”


    “陳星!你可以的!”


    曾經無數次,李勳說陳星你可以的!


    陳星你可以跟男生打,陳星你可以去打省賽,陳星你會走上世界賽的舞台。看到那枚金牌了嗎?勇敢的上吧。


    陳星浴血重生,她最後狠狠一擊打敗對手。


    愛是一種力量。


    裁判高高舉起她的手,她抬起頭,眼淚不斷的往下流。她是笑著的,唇角上揚,看著台下的陸北堯。


    一鏡到底,這個鏡頭周西表現的太好了,現場非常炸裂。


    導演喊卡後起身大步走向中間的格鬥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很好,陳星非常好,就是這個感覺。”


    “還有一個鏡頭!拍完就好了。”


    胡應卿回頭看向周西剛剛看的方向,乍然看到陸北堯,陸北堯端端正正坐在觀眾席上。靜靜看著周西,他心裏了然。


    “還有最後一個鏡頭,拍完你和李勳擁抱給他戴獎牌。”李欣一直拍致鬱片,第一次碰這種勵誌片,沒想到也這麽好哭。他又抹眼淚,拿過一邊架子上的紙巾抽了一把捂在臉上,“繼續保持!情緒非常好!加油!”


    周西沒有說話,她怕一開口情緒就斷了。


    她抬手示意繼續,導演退回去提醒各部門注意。


    全場靜下來,周西走下台,李勳站在人群的盡頭。周西抬起頭,眼睛就開始泛紅,她沒有哭,她高高的仰著下巴。


    一臉傲嬌,她是李勳的驕傲,永遠都是。


    李勳死了,她也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李勳的墓碑上。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們相守。


    她把戰袍披在李勳身上,把獎杯掛在李勳的脖子上。


    她揚唇笑,淚猝不及防滾下。


    “我做到了,師父。”


    “你是冠軍,你是——我永遠的驕傲。”


    最後一幕拍完,胡應卿蹲下去捂著臉痛哭出聲。他入戲了,這部戲比他想象中的更細膩,情節處理的更好。


    李勳陪陳星走過一段路,陳星的人生進入下一個階段。陳星接納了這個世界,她不再孤僻不再是那個與世界為敵的小孩。哪怕未來沒有李勳,她也會很好的生活。她會談男朋友,她會結婚生小孩,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隻是,再沒有李勳了。


    周西穿著紅色的散打套裝,她拎著拳擊手套仰起頭想克製眼淚,淚從眼角滾落。燈光下,眼淚閃爍著光。


    周西握住胡應卿的肩膀,“師父,謝謝你。”


    她越過所有人,看向從高處走下來的陸北堯。


    周西偏了下頭,揚起唇,又一滴淚滾落。陸北堯走過來,一直走到周西麵前,他拉起周西的手,十指交扣猛地把周西拉到懷裏,緊緊抱著她。


    周西回抱,臉埋在陸北堯的脖子上。


    現實中,她的‘李勳’一直在守護。不管周西走多遠的路,他都在家門口等待著周西歸來。


    周西用力抱住陸北堯。


    陸北堯脫掉外套包住周西,秦怡那邊才把厚羽絨服送過來。陸北堯的大衣很大,一直遮到周西的腳踝,衣服上有柑橘的香氣,也有陸北堯的溫度。


    陸北堯裏麵穿著煙灰色毛衣黑色長褲,看起來冷沉穩重。


    “過來探班?”李欣沒話找話的問了一句。


    陸北堯點頭,他過來接老婆下班。誰家零點探班?有毒麽?


    那邊胡應卿站起來,接過助理遞過來的黑色長款羽絨服穿上,因為拍攝內容是夏天,他們穿的都很薄。


    胡應卿伸手到陸北堯麵前,陸北堯看著胡應卿,伸手跟他握了下。


    胡應卿頷首,拉上羽絨服拉鏈轉身大步就走。


    周西想把陸北堯的外套脫掉,換羽絨服,那邊陸北堯已經穿上了黑色羽絨服。劇組標配,男女通用,陸北堯穿上就是緊了一些,沒有絲毫的違和。


    “回家嗎?”陸北堯抬起濃密的睫毛,沉邃寂靜的眸子注視著她。那眼底似有深海,盛滿了周西的整個世界。


    周西裹緊陸北堯的大衣,抿了下唇,“你的傷好了?又可以到處跑了?是不是又開車了?”


    陸北堯抬手,修長手指刮過周西眼下潮濕,“想不想讓我背你?”


    “不想。”


    陸北堯有些遺憾,他是非常想演李勳。這個劇本他看過無數次,李勳和陳星的感情很深厚。


    從這裏到停車場走路要十分鍾,周西接過秦怡遞過來的熱牛奶,喝了一口補充能量,“走吧,我不想換衣服,回去再換,直接走。”


    陸北堯在她麵前蹲下,回頭,嗓音沉啞,“再背你一次。”


    周西一愣,隨即眼睛就紅了,她捂著臉看著麵前的陸北堯。陸北堯知道她在想什麽,陸北堯什麽都知道。


    李勳第一次得到陳星的信任,就是陳星生病了,李勳背她去醫院。陳星趴在李勳的肩膀上,緩緩伸出手抱住李勳的脖子,放下戒備,碰觸這個世界。


    電影的最後一幕,李勳背著年幼的陳星,穿過朝霧,走向了晨曦。


    李勳的最後一句台詞就是,我再背你一次,往後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陸北堯也背過周西,周西喝多了,陸北堯背著她從酒吧走到了學校,漫長的路。周西抱住他的脖子,醉意朦朧的想,這就是她的整個世界。


    “來,西西。”陸北堯低醇嗓音,誘惑著她。


    周西從後麵抱住陸北堯,卻沒有要他背,而是貼著陸北堯的耳朵,“你是陸北堯,唯一的陸北堯。”


    李勳會走,陸北堯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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