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年初才跟謝國公府的四姑娘和離,本不該這麽就快定下家。但周家老太爺在四月的三甲簪花宴上受了氣,一時意氣用事才有了這麽一樁。賢惠的周大夫人為了這事兒,當場發了飆。可周老太爺自來一言九鼎,決計不能出爾反爾。周大夫人鬧了幾日,不頂用,連來郭家這頭相看相看新媳婦兒都提不起勁兒。


    這也是為何郭家定了病秧子郭滿,周家無人過問的緣由。


    親事定就這麽定了,眼看著要接人進府。臨了周大夫人才認命,托了跟郭家有交情的宋三太太來送點添妝。她也是聽人說這六姑娘在郭家不受重視,日子過得捉襟見肘。怕她嫁進門太寒酸,私下裏貼補些。


    沒辦法,媳婦進了門就是她周家的人,她便是再不高興,也不會遷怒人家小姑娘。


    郭滿沒打開轉手交給雙葉,並不知宋三太太遞給她的盒子裏裝了什麽。隻覺得這人的目光有些怪,似乎羨慕又似乎是眼紅。總不會宋三太太三十好幾的人心裏也惦記周家那誰吧?那周家那誰魅力真是無敵了,郭滿特不負責任地想。


    眼看著吉時快到了,郭滿該上花轎,夫人們適時告辭。


    按例,新嫁娘由家裏兄弟背上花轎。長房這邊便由繼太太所出的郭安禮來背,郭安禮跟郭滿不親近,心中不大樂意。不過被郭昌明一個冷眼掃過去。他半掛著假笑,不甘不願地將郭滿送上花轎。


    雙喜雙葉親眼看著花轎的簾子放下,眼眶刷地就紅了。心中是又高興又難過,抹了眼淚,立即抬腳跟上。


    鞭炮劈啪作響,撒喜糖的婆子們花籃往胳膊上一挎便有人朗聲喊起轎。


    隻見儀仗隊最前頭,一個身著大紅錦袍的年輕男子騎在高頭大馬之上。他生的身姿頎長,背脊筆直,氣質清淡雋雅。在一瞧,麵若敷粉,鬢若刀裁,眉目如畫,真真兒一個玉人。


    煙雨過後,空中彌漫著薄薄的一層水霧,周柏雅就這般騎在馬上麵色寡淡的凝視著花轎,眼眸悠長,那神態身姿,恍若那天宮妖神又似那悲憫的神祗。


    人群中傳來陣陣驚呼,都在感歎這周家博雅當真百聞不如一見。


    雙喜雙葉具是一樣,她們早聽說了未來姑爺是俊美,此時也驚豔得不知道說什麽。簇擁人群裏有小婦人在歎息,耳邊隱約聽見兩旁酒樓包廂裏女子的啜泣,雙喜雙葉興奮得渾身都在打顫兒。


    她們主子果真,果真是苦盡甘來啊!!


    新郎騎馬領頭,儀仗隊走在隊伍的前頭,花轎在正中間,後頭則是新嫁娘的嫁妝。嫁妝也算郭老太太親自操持,弄了個六十四抬。雖說稱不上十裏紅妝,但也不算少。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郭滿縮在花轎裏,頭上蓋著紅蓋頭,感覺脖子要斷了。


    這鳳冠少說也有十來斤,純金的,上頭鑲了大東珠。先前戴得時候覺得自己特別美,現在她是一點不覺得美了,她想哭。一箱水果才十五斤,有這麽折騰新娘的麽?讓她頂這麽重的東西拜堂,不如讓她提前歸西!


    轎子晃悠晃悠,不知晃悠了多久,終於停下來。


    郭滿扶著花冠,恨不得立即下轎給脖子上個夾板。真的,如果不是她機智,她這小脖子有可能就真折了!


    轎外有人在喊,讓新郎踢轎門。


    郭滿什麽都不懂,也不敢妄動,豎著耳朵聽。


    周博雅從馬上下來,施施然走到轎門前,抬腳輕輕踢了轎門三下。正門上首的台階周大夫人的貼身嬤嬤將這一幕納入眼底,見郭滿並沒像之前謝家那位給反踢回來,心裏點了點頭。這新少夫人是個柔順的。


    再等了一會兒,喜娘喊著新娘下轎,郭滿幾乎喜極而泣地向外遞了手。


    雙喜雙葉適時想去接,卻被喜娘給按住了。


    就見轎門邊站著那神祗似的姑爺略一思索,淡淡伸出一隻手。那手一遞出來,白皙如玉,骨節修長且根根勻稱優雅,令圍觀的女子看了都臉紅。大手遞到轎門前,牽了便將轎子裏的人拉出來。


    郭滿看不分明,眼前一團紅,感覺手感有點不對。


    周博雅見出來的是一個隻到他胸口高的單薄小紅人影兒,寡淡的神情動了動。似乎沒想到新婦這麽嬌小,不過也沒說什麽,牽著她慢慢掉頭往門內走。


    郭滿心裏有點異樣,猜到是周家那誰,乖乖地由著他牽走。


    身高腿長的人就是步子再悠閑,也不是小短腿想趕就能趕上的。盡管周博雅盡量放慢了腳步,他身邊這小矮子還是十分自然地拖了他後腿。火盆明明就在前方,卻跟怎麽也到不了的天邊,半天都走不到。


    周公子遷就了再遷就,然後寡淡著一張俊臉打橫將小矮子抱了起來。


    跨火盆。


    紅蓋頭一晃,郭滿突然窩進一個清冽的懷抱,著實嚇了一大跳。周博雅抱起了人,眸中忽地訝異一閃。手下不著痕跡地掂了掂,發覺他的新婦竟就這麽丁點兒的重量?隔著兩層衣物,也擋不住瘦弱的肩膀和嶙峋的肩胛骨。


    眉頭及不可見地蹙了蹙,他抱著人,麵色無恙地繼續走。


    男人身上氣息幽而淡薄,郭滿卻敏銳地嗅到一股特別的鬆香。周博雅的手臂輕輕鬆鬆穿過她的咯吱窩來到胸前,再不會逾禮,隻虛虛懸著。而手下,則是一馬平川的鬆江平原。郭滿莫名地有些不自在,手不自主地擋在了胸口。


    身為一個曾今波瀾壯闊的性感女性,這是她不為外人所道也的痛。


    周博雅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以為是他膈著郭滿了。便順勢幫她扯了下袖子,蓋著蓋頭全憑直覺判斷的郭滿以為他在扯開她遮醜的手,頓時不爽地掙紮了起來。


    顧慮著這是兩輩子一次的婚禮,掙紮也不敢太過。


    她才扭兩下就被人給按住。周博雅的胳膊略微往裏收了收,雙臂環住,頓時仿佛一個最難掙脫的桎梏,郭滿這細胳膊細腿的根本掙紮不得。頭頂有低沉清淡的男子聲音落下來,不疾不徐,叫她:「莫動,跨火盆。」「豆*豆#小%說!提.供。」


    清淡淡是三個字,恍若山間清泉,沁人心脾。


    郭滿耳廓猝不及防被刺得一酥,就真的乖乖沒動,由男人抱著走。


    這似乎……也太瘦了些。


    新娘的嫁衣繡了繁複的繡麵,料子厚重,下擺長長曳地,委實不便行動。若是跨火盆,稍不注意便容易燒著人。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嫁衣燒著了多不吉利,周家也算有頭有臉的人家,周博雅自不願鬧出這樣的笑話。


    他抱人輕輕鬆鬆跨了火盆,不過進了門就把人放了地上。


    郭滿突然腳踩著實地,還有些懵。等手裏又被塞了紅綢子牽著走了兩步,她忽然明白這個周家那誰突然來個公主抱,應當是在嫌棄她走得太慢。


    她走很慢嗎?好像是有點,但好像也沒慢到叫人不耐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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