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虎這會兒自己都亂了。


    他確實覺得自己對盧嬌的感覺十分不同,比同伴更渴望親近,卻又不同於姐弟,然而一直以來,他都沒弄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如今對方驟然將擱在中間的窗戶紙戳破,胭虎在有些恍然的同時,卻難免也生出了點迷茫和慌張:他不太懂得該如何麵對這全然陌生的感情。


    如果自己與四姐之間的關係不再簡單,那麽他該以何種心情對待?


    再一個,這果然就是男女之情麽?


    因為迄今為止,他所近距離且深入接觸過的女子,除了自家姐姐,就隻有一個盧嬌了……


    這麽想的話,貿然將這不同於以往的情感簡單粗暴的歸結為男女之情,似乎又稍顯倉促了。


    思及此處,胭虎忍不住用力撓了撓頭,苦惱的臉都皺成一團。


    該說的都說了,胭脂最後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腦袋,「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這臭小子真是個榆木腦袋,瞧瞧他愁的這樣,自己看著都著急。


    胭虎點了點頭,強笑一聲,「姐,你去忙吧,別老守著我了。」


    為了他,胭脂也確實好幾日沒出門,且又跟胡九娘約好了見麵的,實在不好繼續耽擱。


    「也罷,你自己琢磨,可千萬別胡鬧。」


    雖說長姐如母嗎,可自己終究不可能陪他一輩子,這麽大的小夥子了,自己也該嚐試著放手,叫他自己整理整理了。


    聽胭虎再三保證了,胭脂這才匆匆出門,誰知去作坊等了半日胡九娘才來,且濃重的妝容也遮掩不住她雙眼下頭的烏青和麵色的憔悴。


    自打兩人相識以來,胡九娘都是一副容光煥發的模樣,何曾有過這般狼狽的時候?


    胭脂連忙攙扶她坐下,感到她掌心冰涼,滿是滑膩的冷汗,又親自倒茶,「你這是怎麽了?可是身子不舒服?你也是,還硬撐著來做什麽?打發丫頭過來說一聲也就是了。」


    外頭已經暖和起來,許多性子急的百姓都脫了稍顯厚重的春衫,嚐試著穿著輕/薄的夏裳了。照胡九娘這麽急匆匆的走,難免出汗,可即便出汗,也該是熱汗……


    心不在焉的胡九娘努力了幾下,卻笑不出來,好歹接了茶,手卻不住的發抖。


    胭脂看她這樣子著實反常,也不大像病了,略一思索,便將蓮花和梅朵打發出去,湊近了小聲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胡九娘猛地一抖,茶盞蓋子都掉了,哢嚓一聲在地上摔的粉碎。


    這一聲不光嚇到了胭脂,也叫胡九娘回了神。


    她的喉頭滾動幾下,似乎是在努力整合思緒,過了好久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他來找我了。」


    「誰?」胭脂追問道。


    胡九娘抖得越發厲害,她無意識的攪著手中的絲帕,眨眼將這價值一兩八錢的昂貴絲織品廢了都一沒有察覺,眼睛裏慢慢沁出水色,塗的紅豔豔的嘴唇哆哆嗦嗦,「郭賽,郭賽回來了,我看見他了。」


    「郭賽?!」胭脂本能的吸了口涼氣,同時腦海中迅速浮現起一個本以為會就此消失的暴戾人影。


    雖然知道胡九娘不可能在這件事上說謊,可胭脂還是抱有一絲僥幸的問道:「他怎麽敢回來?是不是你看錯了?」


    郭賽早就被趙恒發了江湖追殺令,惶惶如喪家之犬,按理說躲都來不及,又怎麽會孤身犯險,返回中定鏢局所在的沂源府呢?


    「不會的!是真的!」胡九娘拚命搖頭,一顆眼淚終於順著麵頰滑下來,她一把抓住胭脂的手,近乎崩潰的道,「他靠的那樣近,呼吸都灑在我肌膚上,他碰我的臉,說,說要帶我走!說我逃不掉……」


    分明夜那樣黑,可她還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對方眼中複雜的光芒,如同無邊黑暗中走投無路的野獸那凶殘又執拗的眼眸,隻要被盯上了,便逃無可逃!


    她真的是嚇壞了,脊背上再次出了一場白毛汗,兩排牙齒哢嚓嚓碰的直響,兩片嬌豔的薄唇抖得如同風中搖擺的花瓣。


    「別怕!」胭脂反手抓住她的胳膊,佯裝鎮定的給她鼓勁兒,「青天白日的,你院子周圍還有那麽多巡街的衙役,回頭打點一番,便是郭賽狗膽包天也不敢如何的。」


    實際上,她也是有些怕的。過去的日子裏,胭脂雖也跟著盧嬌他們學了點傍身功夫,可也不過對付地痞流氓罷了,哪裏敢跟郭賽那等高手較量呢?想想便覺心裏發虛。


    「你不懂,」胡九娘哽咽道,「他是個瘋子,他那人是個瘋子呀。」


    郭賽此人生性偏執,一旦認準了的事便不許更改,非要按著自己的幻象進行下去。一旦旁人稍有偏差,他便要疑神疑鬼,覺得全天下的人都要同他作對……


    當初趙恒之所以不願意將實情告知,也是因為深知他的這個脾性,誰料即便沒告訴,後來郭賽也還是自己想的鑽了牛角尖。


    一想起當初看到的郭賽瘋狂傷人的情形,胭脂也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那人簡直不可理喻。


    她想了想,說:「如今也沒有旁的法子,你先不要家去了,我這就回鏢局一趟,將此事說與大當家知曉,看他是個什麽意思。」


    郭賽本就是鏢局上天入地都要捉拿的叛徒,如今既然有了他的下落,想必趙恒也不會坐視不理。


    胡九娘也實在是怕得很了,顧不上推辭就應下來。


    她家中雇的那幾個護院對付等閑毛賊和浪蕩子自然是不在話下,可想郭賽這種等級的江湖高手……即便送死恐怕也不夠對方塞牙縫的。


    她倒是想叫巡街的衙役多多費心,可自己哪裏有這個臉麵?即便說了人家也不會當回事兒。


    事態緊急,胭脂也不敢耽擱,馬上回鏢局找了趙恒說明情由。


    沒想到趙恒絲毫不感到驚訝,而是拉著她的手叫她坐下,「這幾日你暫且不要去作坊了,鏢局更安全些,我也給徐秋放了假,想來郭賽也沒那個膽量直闖官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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