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蓮花小聲道,「這些日子我聽不少人說,那胡九娘不是什麽好的,還同那叛變了的三當家」


    「胡言亂語!」胭脂猛地變了臉色,聲音也前所未有的嚴厲起來,「你聽誰講的?旁人講的就是真的麽?你自己親眼見過麽?」


    雖然蓮花來的時間不長,可胭脂待她也一直和顏悅色,莫說現在這樣疾聲厲色的斥責,便是高聲兒都沒有的,小丫頭直接就嚇壞了。


    「我,我聽那些大娘、嬸子說的,說她出身不好,今兒又見她打扮的妖妖嬈嬈的,」蓮花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幹脆嚇哭了,「姑娘,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別攆了我!」


    「你錯了,錯在哪兒?」胭脂卻不打算輕輕揭過,語氣雖然和緩了,可依舊嚴厲。


    果然,蓮花也沒想到胭脂竟然還會繼續問,一時給問蒙了,喃喃著說不出話來,眼淚卻嘩啦啦的下來了。


    胭脂歎了口氣。


    其實蓮花所思所想,也正是大部分世人的衡量。她出生在那樣的環境,無人教導,更沒讀過書,也沒見識過外頭的世界,難免會被旁人影響。


    若是以前,胭脂自然懶得管,可現在她既然是自己的丫頭了,一言一行代表的就是自己的意思,少不得要調/教一二。


    「原是我急躁了,」胭脂抽出帕子給她擦了臉,「你可知我叫你讀書識字是為了什麽?」


    蓮花搖搖頭,過了會兒才不大確定的道:「不是為了日後幫著姑娘記賬、看簽子麽?」


    「那是其一,」胭脂緩緩道:「如今你還小,可以後呢?總不能跟著我一輩子,終究要找條出路。你先別說什麽一輩子跟著我的渾話,讀書使人明理,能知道許多為人處世的道理,遠的不說,我如今所有不都是書上看來的麽?」


    蓮花欲言又止,懵懵懂懂的,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想通。


    胭脂又道:「世上難免以貌取人,或是隻圖一時痛快便說其七道八,或許他們隻是說笑,說完轉頭就忘了,可人言可畏,被說的人卻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便譬如那胡九娘,誰不想正經過日子?可早年的事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嗎?如今好容易掙出來,她不過是想好生活著,又有什麽錯兒?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不易,女人又何苦再去為難女人?雪上加霜、損人不利己,又有什麽趣兒!」


    說著說著,胭脂難免回想起當初自己同王書生斷了的那些日子,村中人們也是這般議論自己的。


    但歸根究底,不管是她自己還是胡九娘,又有什麽錯兒!


    憑什麽男人想說什麽便說什麽,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便是出入那等煙花之地,也可被人說成是「風流」「灑脫」,誰也不會往心裏去。可女人呢?哪怕是被人所害,但凡同這些稍微沾了點邊兒,就好似做了罄竹難書的大惡一般,永世不得翻身?


    這會兒胭脂倒不生氣了,可眼底流露出的複雜情緒卻叫蓮花更加難受了。


    她喜歡看姑娘歡歡喜喜的,如今這表情她雖看不懂,可心裏卻一陣陣難受。


    「姑娘,蓮花錯了,以後一定會改的,您打我罵我都好,千萬別難過。」


    回過神來的胭脂微微歎了口氣,抬手摸摸她的腦袋,「等你再長大些就明白了。」


    蓮花用力點頭,又問:「姑娘,咱還去布莊麽?」


    胭脂一怔,咬牙,「去!」


    難得出來,胭脂還特意繞了下路,從之前趙恒跟自己說的那座小院兒外頭經過,打量之後十分滿意。


    小院兒本身並沒什麽奇特之處,都是一般的磚牆灰瓦,雖看不見裏頭,可外麵也打掃的幹幹淨淨,隱約有讀書聲傳來,周圍也沒什麽亂七八糟的店鋪、攤販,莫說當作坊,就是買下來當宅子自住也使得。


    許是她站的久了,有巡街的衙役走上前來詢問:「姑娘,你可是找人?」


    那人見她是個年輕美貌的姑娘,本能的放輕聲音,還拚命從臉上擠出點笑來。可惜他生的五大三粗,瞧著非但不和善,反而更嚇人了。


    蓮花本能的要往後縮,可轉念一想,又咬牙站在前頭,還伸出胳膊將胭脂擋在後頭。


    胭脂笑著把她撥開,又對那衙役行了一禮,「並不,隻是覺得沂源府地傑人靈,想著什麽時候能買套宅子常住就好了。」


    那衙役聽她說話柔聲細氣的,又帶著南方女孩兒特有的軟糯,身子恨不得都酥了半邊,越發和氣了,「姑娘甚是好眼光,這一帶住的多是準備科舉的學子,十分太平,若姑娘果然在這裏買了宅子,保不齊來日還能做個誥命夫人哩!」


    胭脂抿嘴兒一笑,腦海中卻又浮現出父親江誌埋頭苦讀的身影,不由得出了神。


    來年二月就是縣試,父親準備了這麽久,必然要去試試的,也不知能不能成……


    進了布莊,夥計十分殷勤接待,又問她要什麽樣子的料子,做什麽使。


    胭脂怔了一怔,還未說話就先紅了臉兒,那夥計也機靈,當即意會道:「小的明白,姑娘請這邊看,這匹青色緞子是前兒剛到的,又厚實又細膩,十分抗風,自帶萬事如意隱紋,隻略用點皮毛掐邊即可,連繡花都省了的,給郎君作件外袍最合適不過!」


    「什麽郎君!」胭脂熱著一張臉,忙出聲糾正,「是,是我大哥!」


    夥計一愣,在看看旁邊捂嘴偷笑的蓮花,也跟著笑起來,又點頭,「正是正是,不過姑娘,這緞子大哥穿也使得!」


    嗨,倒是他莽撞了。也是,姑娘們大多十分羞澀,瞧這位說不得也是偷摸來的,哪裏受得住說!


    布是好布,胭脂卻覺得這顏色和紋樣太過文縐縐的,有點襯不出趙恒的英雄氣概,想了下又問:「還有旁的麽?不必這樣拘泥於紋樣,豪放些的也可。」


    繡花雖然不是她拿手的,可繡幾個字還是可以的。


    夥計一個勁兒點頭,又帶著她們往裏頭走,「有有有,多得很呐,隻怕姑娘您挑花了眼!」


    說著,果然抱出來好些上等緞子,都是一樣的絲滑如水,細膩服帖,多以黑白灰藍青為主,間或還有幾匹正紅和黃色、紫色的。有自帶紋樣的,也有素麵的。


    胭脂看了一回,果然有些頭暈眼花,正遲疑間,卻聽蓮花帶著笑意道:「依我說,姑娘且不必這樣費心,隻要您做的,便是個口袋呢,想來大當家也歡喜的很。」


    這丫頭要翻天了!


    胭脂瞪了她一眼,蓮花忙吐了吐舌頭,捂著嘴不做聲了。


    胭脂選了半日,最終敲定那塊灰色帶著山水底紋的料子。灰色中庸大氣又雅致,山水紋也合了趙恒允文允武肆意曠達的心性,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外行人也知沒有偷工減料,便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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