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是大然最後一個收留的流浪貓。這句話好像有點不對,不定哪就會又有一隻餓得瘦骨嶙峋的流浪貓闖進來,把大然的注意力從三花的身上移開。


    三花似乎不在乎這一點。


    三花剛來時就是瘦骨嶙峋的。走路都打著擺子歪歪斜斜地往牆上靠。它是穿過那片大得叫它無法逾越的廢墟,(村子裏的房屋拆遷後待建的廢墟),才發現了村邊僅剩的這處房屋的,它使出最後的力氣走到門口,看到許多的貓或坐或站在那裏,它們看見三花就一起叫起來,喵喵喵喵,於是大然出現了,把它抱進屋裏,喂給它牛奶。給它洗澡。精心的照顧它。


    現在它終於可以像以前那樣,悠閑的把毛乎乎軟乎乎的身子蜷在新主人家的沙發裏,或者院子裏的花草下。它是一隻聰明的貓,輕易不去靠近這家的主人,它知道除了主人大然之外,是沒有人會喜歡它的。況且那麽多流浪貓都虎視眈眈的盯著爭寵。三花心裏有數,最起碼它是最後一個到這裏的,所以大然應該沒那麽快就忘記它。


    起從前,三花可是一隻受盡寵愛的貓咪。


    那是一處四間房的院落,院子裏養滿了花草,一年四季主人都把房屋收拾的幹幹淨淨,井井有條。春和秋,三花喜歡在院子裏的花草間玩耍,為了防止它抓壞花草,主人還特地為它種了一盆薄荷。三花就喜歡薄荷的味道。那感覺如醉如癡。


    可是夏,炎熱使它不得不躲房屋裏,於是它就整臥在主饒客廳裏那柔軟舒適的沙發上,吹著空調呼呼睡大覺。客廳一角有一個專門屬於它的櫃櫥,裏麵放著專屬它的貓糧,專屬它的梳子,專屬它的吹風機,和節日或帶它外出時專給它買的衣服。這些衣服是主人香雪磨著媽媽給它買的。而且香雪還給它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思思。它以前當然不叫三花了。這名字多土氣。


    三花冬的時候最喜歡的地方是奶奶的熱炕頭,外麵呼呼的刮著北風,三花就蜷縮在炕頭和腿腳不好的奶奶理直氣壯地爭地盤。奶奶卻有了思思,一個冬都不寂寞。


    可就在最後一個春節一過,全家人就突然開始談論起一些奇怪的問題,吃過晚飯都聚在奶奶的屋裏,三花蜷在炕頭把頭別進肚子上一堆鬆軟的毛裏。露出兩隻耳朵,斷斷續續的聽著,奶奶:“當真要拆嗎?”爸爸:“當真!”聲音大得震得三花使勁甩動了幾下耳朵。“唉!”媽媽歎口氣。“可是,我喜歡住樓房。”是主人香雪。三花不由抬頭看看,順便張大了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又把頭埋進身體裏。奶奶怯怯的問:“不搬行嗎?”媽媽的嗓音忽然提高了:“不搬咱抗的過去嗎?人家叫你咋樣就得咋樣!”於是就沉默了。


    後來他們經常這樣反反複複這些話,直到過了正月十五種完蒜。


    一暖起來,三花就想起它的貓薄荷,它迫不及待走出囿了它一個冬的屋子。奇怪,往年的花花草草都消失了,院子裏空空蕩蕩的,一盆花也沒櫻三花有些興趣索然,它伸出前爪,撅起屁股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走到牆角靠著的梯子前,磨了磨閑了一冬的爪子。一縱身爬上了梯子,順著梯子上了牆頭,它眯起眼睛翹起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就勢一躥躥上了正房。三花心的往屋頂爬,腳下的瓦礫發出輕微的響聲。它感覺自己像是走在藍色的空裏,陽光像無數溫柔的劍雨透過蓬軟的毛射在它的皮膚上,暖暖的。走到正中間它躺下來,四腳朝。陽光的劍雨就曬的它渾身癢起來,最後它實在忍不住了就翹起腦袋從脖頸下到肚皮再到後腿一下一下的。忽然停下來。它看見一排排整齊的房屋和街道,在藍的懷裏。被每一根細細的陽光細細地清洗,洗得那麽新,那麽亮。他們那麽安靜,安靜的像一幅畫卷。


    這情景叫三花停在那一動不動足足有幾十秒。忽然一條雪白的影子在紅色的屋頂一閃,三花的身子也隨著震顫了一下,它認出來那是一隻貓,一隻雪白的不含一根雜質的貓。它的美麗吸引了三花,它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向那隻貓落下的地方追去。


    三花戀愛了,可這是一場損失慘重的戀愛。


    那隻白色的母貓根本就不喜歡他。那是一隻高貴純種的波斯貓,閃著動人心魄的藍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叫三花有一種舔一下的感覺。但是波斯貓炸起渾身的毛,尾巴高高地舉起來,齜著牙發出嘶嘶的警告聲,憤怒地看著三花一步步後退著,忽然一轉身閃電一樣逃之夭夭了,三花失意的舔了舔鼻子,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嗚嗚聲,轉身要走。忽然它看見另一隻貓正偷偷摸摸向波斯貓離去的地方靠近。


    三花停下來,悄悄跟在後麵,它想看看那隻貓想幹什麽。那是一隻體態健碩的虎斑貓,黑灰相間的條紋漂亮得叫三花有些妒忌。它不由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這一片黑一片黃一片白像打補丁一樣的毛色,自卑起來。停下腳步,可那美麗的身影突然又在前麵出現了,三花被牽製了似的渾身一震,壓低身形繼續跟了下去。


    就這樣,三隻貓走走停停,一會兒上房,一會兒落地。一會兒鑽進胡同,一會兒跑到誰家的農用車下,你追我趕停不下來。後來波斯貓似乎實在太累了,就跑到村外一家場屋裏,虎斑貓跟著進去了,三花趕到時,正看見波斯貓撒嬌地用一隻前爪一遍遍扇著虎斑貓的耳光。虎斑貓蹲坐在波斯貓的麵前,眯著眼睛享受著。


    三花沒敢進去,它知道打攪了兩隻貓的幽會意味著什麽。它本來是想英雄救美的。可沒成想人家是一對戀貓。三花不甘心地在屋外走來走去,弄得渾身沾滿了草針和蒼耳。光亮的皮毛頓時亂蓬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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