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這麽喜歡她?」


    竇天官睇了monica一眼,笑了笑,不應聲。


    「我覺得袁賜福沒有那種價值。」她皺了皺鼻子,美麗的臉龐明顯的顯露出不以為然。


    「可是對我來說,她是無價之寶,尤其在我幾乎繞了世界一圈之後,我更加確定了她對我的重要。」


    闔上最後一頁文件,他小心翼翼地將這些代表袁賜福心血結晶的資料收齊,擺在櫃子最醒目的地方仔細收藏。


    嗟,什麽嘛,看他寶貝的模樣……monica鬱鬱地瞅著他,「這些文件真的很有用嗎?對於你掌握嘉菱集團真的那麽有幫助嗎?哼,我看她那個人迷迷糊糊、大而化之的,沒想到做出來的資料還真有那麽一回事。」


    鎖上玻璃櫃,竇天官回身笑睇她,「我幾時跟你說了這些資料很有用?」


    「咦?可是看你這麽慎重寶貝的樣子……」


    他搖搖頭:心情大好。「裏頭錯誤百出,我冒充唐敬軒這身分回來的半個月裏所探得的資訊比這疊文件還要詳細。」


    「那你還——」


    「這些是賜福壓抑自己,忍受兩年被譏笑、孤立的生活而換來的,光憑這一點,我說什麽也無法輕賤。」


    monica瞅了瞅他的臉,輕輕轉開視線。「為什麽讓你愛上的人不是我?」眼前這個斯文卓爾的男人懂得體會別人的感受、懂得去疼愛女人,誰能夠當他的情人,該是三生有幸吧?


    他淡然一笑,「我想,賜福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吧。」


    天官賜福。


    一切緣分從這四個字開始。


    從小到大,他的世界向來是封閉的,以尊貴顯赫的家世包裹著他貧乏而孤寂的生活。


    天官,你不可以跑出去哦!要是被人綁架的話,爸爸媽媽會很困擾、很擔心。


    天官,不可以玩得渾身髒兮兮的哦!別人看了還以為你沒家教呢。


    天官,你不能夠……你不行……你不可以……


    那他能做什麽呢?


    每天穿著昂貴的名牌衣服,站有站相、坐有坐姿。活動的範圍除了學校之外,就是家裏,華麗卻幽靜的牢籠。


    然後袁賜福出現了,髒兮兮的、活蹦亂跳的,活脫脫是個脫韁的野丫頭。


    「天官,來,媽媽幫你介紹一下,她叫做袁賜福,就住在我們社區的巷口。她的名字和你的搭在一起就是天官賜福哦,很巧吧?也不知道為什麽,媽媽覺得和她特別有緣,所以要是你沒事的話可以和她一起玩。」


    從此之後,兩人的緣分就開始了。


    是賜福帶著他到處玩、到處鬧,看著她闖禍被罵、看著她被路旁的野狗追……嗬嗬,好有趣的畫麵!因為不想和這麽有意思的人分開,所以他堅決不讀貴族學校,反而和袁賜福一路從國小、國中乃至高中的讀上去。


    「peter!」


    monica出聲喊他,對於竇天官陷入沉默、浸淫在自己回憶裏而遺忘了她感到有些不快。「從小一起長大是種緣分沒錯,但不是每個青梅竹馬都注定要成為一對啊!」老套的公式,真叫人不齒。


    他笑了笑,緩緩靠躺在椅背上。「你知道嗎?賜福以前曾經因為偷竊的罪名差點被揪到警察局。」


    monica露出驚訝且不屑的表情,「什麽嘛,看她單純直率的模樣,原來手腳不乾淨!」


    「可是東西是我偷的。」


    她倏地瞪大了眼,連嘴巴都忘了闔上,美麗的臉龐露出可笑的神情。


    竇天官好整以暇地拿著桌麵的鋼筆把玩起來,「國中二年級的時候,我很討厭學校、討厭老師、討厭考試。大家都說我一定要表現很好,要我當班長、要我科科考一百分。我記得是數學吧?我算錯了一題,很簡單的題目,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考試沒有拿到滿分。我不覺得怎麽樣,可是老師卻在課堂上當眾數落我的粗心,責備我辜負大家的期望。」


    「你壓力……好大呀!」


    他輕輕地笑了笑,「我很不高興,所以某天下課之後決定潛進教師辦公室偷期中考的考卷。什麽狗屁考試?通通去死吧!」


    淡淡瞟動視線,竇天官望了monica一眼,「身為班長我必須常常進出教師辦公室,而老師們也從來不對我設防,時常在我麵前打開保險櫃。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挺聰明的,看過幾次以後一串密碼已經印在我腦海裏了。」


    他覺得有趣似的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那雲淡風輕的模樣和monica的吃驚反應形成強烈對比。


    「你真的把期中考考卷偷走了?」


    「是啊,輕而易舉。而且我還故意留下班級示威,那時覺得自己好像某個知名怪盜似的,還有點得意揚揚呢!」隻是現在想來未免幼稚了點。


    「既然是你偷的,為什麽會扯上袁賜福?」


    「因為她知道罪魁禍首是我。」


    「怎麽可能!我看是因為她素行不良,所以人家自然懷疑到她頭上。」


    「那一天下課後,賜福看見我走進教師辦公室,隔天考卷被偷了,她就知道是我幹的。monica,我希望你別小看她,賜福隻是讀書不行,但其實她的腦袋很靈光的。」否則從小到大她怎麽能闖出那麽多禍?而且每一次都創意十足呢!


    「哼,你隻是在幫她辯駁而已吧。」依她看啊,袁賜福根本又呆又笨,平凡得很,哪裏值得他愛?


    竇天官笑了笑,也不反駁。


    反正賜福的好他自己心頭明白就好,從來不需要從別人口中去證實。「當時賜福隻是看了我一眼,就自動站起來說考卷是她偷的。」


    每一段感情的開始都需要契機,而他對賜福,就始於那一刻!


    當時心高氣傲的他當然不願意讓袁賜福背黑鍋,馬上站起來坦承其實是他做的。


    可是沒有人相信。


    大人都想得太簡單了,好學生就一定是乖巧、完美的,不可能和壞事沾上邊。可是不會讀書的人就不一樣了,像賜福。偷考卷啊?嗯,有可能,因為她成績差嘛、不喜歡考試啊,所以乾脆將考卷偷走嘍!


    那一瞬間,竇天官覺得袁賜福很可憐。


    難道這個世界除了他之外,就沒有人了解她嗎?沒錯,賜福不愛讀書,從小到大她對課本就是沒轍!


    所以她怎麽可能去偷考卷呢?


    那丫頭根本不關心考試,常常都是考卷要發下來了,她才瞪大眼睛恍然大悟,「哇,要考試啊?」


    將思緒從記憶抽離,竇天官停頓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鋼筆站起來。「其實我一直不懂,那時賜福為什麽要幫我背黑鍋呢?」


    她到底是基於何種情感而舉手承認考卷是她偷的?


    緩緩走向monica,微笑抿起的性感薄唇淡顯困惑。「賜福向來是個不容許別人汙衊她、誤會她的人,可是那一次她為什麽甘願被誤解呢?」


    monica仰頭瞅望著竇天官,嘴唇囁嚅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因為喜歡吧!


    雖然和袁賜福認識不久,但是她也能深刻感受到她的單純、直率與善良。個性剛強的女人願意忍受錯待,唯一的理由隻有愛。peter好傻,虧他這麽優秀、聰穎,但如此簡單的道理卻看不清。


    「別說往事了,你一定沒興趣聽吧?」


    她扯扯唇,「你知道就好!」泛黃的回憶、平淡的語氣,卻飽含著peter對袁賜福的綿密情意,聽來讓人嫉妒!


    他伸手扶了扶鏡框,更加抓亂頭發。「很晚了,你先跟derrick回去吧。」


    「那你呢?」


    「我要去企劃部查點資料。竇天官回來的消息我想現在應該已經傳到梁秋水的耳裏了,照理說她和她兒子快要從上海趕回來了才對。」該辦的事情還是盡快辦妥比較好。


    「我陪你一起去吧?」monica伸手挽住他的臂膀,「我寧願在那裏發呆看你做事,也不要和derrick待在一起。」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又和他吵架?你呀,別老是對他使性子,情侶之間是要彼此互相容忍的。」隻是,唉,難呀!這兩人都是天之驕子,說到容忍啊,談何容易?


    「連你也念我?討厭,你不是說要當我哥哥的嗎?居然還去幫那個外人!」


    「derrick不是外人,他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哼!我還懷疑他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女朋友呢!你難道沒看見那一天那個王八蛋把袁賜福抱得多緊嗎?」藉機吃豆腐的豬!氣死她了。


    入夜的公司走廊上,就見他們兩人手挽著手,有說有笑的緩緩朝企劃部走去。


    袁賜福本來想開口叫他的,後來還是忍住,悄悄退回轉角處。


    原本,今晚她想要找他一起去吃個飯。雖然嘴上沒有說,但是其實她很高興他曾經注意到、關心到她的心情,了解那些資料對她代表的意義。所以她一直在等他,等他下班,再一起去吃晚餐。


    進公司兩年了,她還不曾和哪個同事在下班之後相約出去的。說起來peter還是頭一個!


    可是當她看見他和monica手挽著手相偕走向企劃部的時候,原本張開的嘴又闔了起來。


    悄悄揪緊皮包的帶子,她撇撇小嘴轉身離開。


    奇怪了,人家聊得愉快也沒什麽大不了啊,她在這裏鬱悶什麽意思?每個人都有交朋友的權利和自由,沒道理那隻peter賤兔和其他女人開心聊天,她就醋意橫生吧?


    說起來,他也不曾給過她任何類似承諾的東西。


    雖然吻過幾次、也抱過幾下,可是這樣她就有吃醋的資格了嗎?她自己也不曉得呀。


    啊啊,有夠無聊的情緒、有夠無聊的自己!


    好餓哦,回家吧。不知道老爸今晚煮什麽?


    一大早,嘉菱集團陷入一片紛亂。


    一大群高層幹部浩浩蕩蕩的集結在總經理辦公室裏,氣氛詭異。


    袁賜福抱著資料夾靜靜地站在辦公桌旁,環抱胸前的雙手努力掩飾著自己的緊張與不安。


    竇天官和derrick無視那些排排站的經理們,有模有樣的討論起新產品的效能以及擴音裝備的功率。


    而monica的態度最絕,竟然慵懶恣意地斜躺在沙發上宛如一尊性感女神,她悠閑地翻閱著最新一期的時尚雜誌,看中意了還撥起手機直接訂購秋季新裝。


    「總經理,請您針對這件事情發表一下您的意見好嗎?」


    等得不耐煩了,為首的企劃部經理率先出聲。


    derrick停下討論,好整以暇地轉頭看他。「你是哪個部門哪根蔥,這樣跟我說話?」


    微微揚高的嗓門和譏誚的口吻,derrick隻是挑了挑眉毛,馬上讓氣氛冷了下來。


    眾經理原本囂張的氣焰竟然在一瞬間消了大半。


    這時,清脆嬌柔的嗓音在緊繃的氣氛中驀地響起——


    「gi嗎?現在立刻幫我送這一季的新裝來嘉菱集團的總經理辦公室,每種款式都要一套,順便叫你們的服裝師過來一趟,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我直接跟他講比較清楚。」


    啪一聲,手機麵板迅速闔上結束了通話。


    辦公室裏再也沒有聲音。


    袁賜福卻想要抱頭哀號。老天,現在是什麽情況、什麽情勢,這個女人還……厚,沒力!


    一幹高層幹部個個麵色比方才進門時還要鐵青,牛皮椅上的derrick毫不遮掩他的譏笑與得意,而竇天官好一點,至少他還假裝轉頭拿東西遮掩了一下自己的笑容。


    「咳,總經理,這件事非常緊急,請您盡速處理好嗎?我們……」


    財務部的人馬鼓足勇氣開口,然後又被monica打斷——


    「prada嗎?最近有沒有出什麽新款包包?叫人立刻送一份型錄過來嘉菱集團的總經理辦公室……我說嘉菱集團啊,怎麽,沒聽過這間公司嗎?我知道這間公司規模不大、名聲又差,不過你們的見識也太少了吧?我不管啦,總之一個小時內把我要的東西送過來就是了!」


    啪一聲再度掛上電話,別說monica生氣,連一旁的幹部也聽得臉色發黑……隻是兩者氣憤的原因不盡相同。


    生產部門接下發言權再接再厲,「昨晚企劃部的機密資料遭竊,嘉菱集團下半年度的產品銷售企劃全部不見了——」


    「喂,lv嗎?你們秋季的……」


    厚!實在是,別理她、別理她。「有人看見總經理您身旁的助理peter和這一位猛打電話買名牌的小姐,昨夜很晚的時候到企劃部去,所以我們想要請教他們一些事情。」


    結束通話的monica輕輕握著手機,悄悄瞟動視線和竇天官對望一眼。


    始終沒有開口的袁賜福蹙起眉頭凝視他,沒忽略兩人刹那間的目光交會。不會吧?難道他們兩個真的……


    derrick一副不耐煩的模樣,「講重點行不行?簡直浪費我的時間!」立誓要吃遍台北各大飯店名廚美食的他,今天中午已經在麗致飯店包下整個餐廳,據說那裏的鵝肝醬料理首屈一指啊!


    企劃部經理站了出來,「總經理,我們大家合理地懷疑您身旁的這一位助理有竊取資料的嫌疑,或許他和這一位小姐都是敵方公司派來的商業間諜也說不定,我們已經通知副總經理,她要我們過來向您確認過之後,再決定是否要通知警方前來處理。」


    警方……袁賜福隻覺得腦海閃過片段記憶,仿佛回到好久好久以前。警察,偷考卷,責罵聲、譏笑聲不斷,還有嚴重受傷的自尊心……


    呼吸,怎麽好像有點困難?


    她悄悄地揪起衣角,小嘴微張努力吸氣吐氣。


    沒有人注意到她蒼白的臉色,眾人的炮火使勁猛攻總經理身旁的大紅人peter。


    麵對多方語氣強烈的質疑,他站了出來,「你們可有證據證明是我竊走企劃部的資料?」


    「我們是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是,昨晚巡樓的守衛曾經看見你和那位小姐在企劃部出現!」


    他輕嗤一聲,「說詞薄弱。」


    企劃部經理漲紅了臉,「當時已經很晚了,所有職員早已下班回家,公司裏隻剩你們兩個而已,再說你沒有否認吧,你的確去過企劃部對不對?」


    袁賜福望了望前方那個獨自麵對眾人炮火的頎長身影,小手悄悄握拳。是的,他確實和monica去過企劃部,她親眼看見了。但是……


    真的是peter偷的嗎?


    為什麽呢?


    難道他……蒼白小臉忍不住轉頭瞟了瞟椅子上的derrick,見他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會是他示意petcr去偷的嗎?為了奪回嘉菱的主掌權,所以才搜集資料做準備嗎?這麽說,他此刻輕鬆無所謂的模樣是刻意表現出來的嘍?因為沒有料到竟然會被人看見……


    「我覺得我們沒必要再跟他講下去,直接通知警方過來處理就行了。peter你最好趕快老實招出機密資料的下落,否則你一定會以竊取商業機密的罪名被起訴,而且我們嘉菱集團絕對會控告到底!」


    被指控的人好整以暇地雙手環胸,睥睨眾人。「我無所謂,隻是希望你們舉證出來的證據夠具說服力。」


    他絲毫不顯怯懦的昂傲口氣著實惹惱一幹幹部,當場引爆出更激烈的爭執,什麽威脅、恫嚇都冒出來了。


    耳邊吵吵鬧鬧的,可是袁賜福卻越聽越模糊,反而是腦袋瓜裏曾有的對話與記憶刹那間變得好真實——


    「說!你為什麽偷考卷?」


    我沒有偷,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要考試了。


    「不說話是嗎?好倔強的小孩,做錯事了還不認錯!快點把考卷交出來,聽見沒有?還有,老師已經通知你爸爸了,他說他馬上趕來學校,袁賜福,看你等一下怎麽跟你爸爸懺悔!」


    「隻是考卷不是鎖在保險櫃裏嗎?袁賜福不可能知道密碼啊……」


    「搞不好是我忘了鎖上櫃子。」


    「唉,你真是太粗心了!」


    「不能怪我啊,我怎麽知道會有學生這麽膽大妄為,跑去偷考卷啊?」


    國中時期的教師辦公室到底是什麽樣子,她已經不記得了。隻是那抹被眾多師長包圍指責的小小身影看起來好清晰,瘦削的肩膀既僵硬又挺直,努力忍著不發抖,小巧的拳頭緊緊握起藏在黑裙後邊。頭垂得低低的,及肩的發幾乎都要蓋住那張臉蛋了……沒有哭,從頭到尾她記得自己都沒有哭。


    隻有在被父親領回家,一起並肩走在路上的時候——


    「賜福。」


    沉默很久的袁勝平終於開口。


    她的眼角瞥見父親舉起右手,肩膀忍不住縮了縮。要打她了嗎?爸爸他也相信是她偷的?


    溫厚的大掌輕輕放在她低垂的頭頂上,溫柔地挲了挲,「爸爸知道不是你幹的,爸爸知道。」


    一聲似心碎又似安心的哭號聲驀地在街角響起。


    在袁賜福被學校勒令停學三天的那個下午,袁勝平抱著哭累的女兒一步一步的走回家。


    然後煮了一桌大餐送給她。


    「隻要你認為對的事情,你就去做。受傷了,就回家,爸爸在這裏。」


    就是這句話,讓她到現在依舊作夢也會笑……


    「我看我們不要再跟這家夥廢話了,馬上打電話請警察過來處理!」


    氣憤激昂的企劃部經理走到辦公桌旁,伸手拿起話筒,卻被袁賜福給按了回去。


    「放手!別以為你能阻止我——」


    「是我偷的。」


    辦公室裏,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眾人不約而同地瞪著她。


    竇天官轉頭凝視那張有些蒼白的臉龐,外表冷靜實則內心震驚。


    袁賜福挺直了肩膀,昂起下顎,「資料是我偷的,我在所有人離開之後才溜進去企劃部的。」


    這是她第二次替人背黑鍋。


    而動機,都是因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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