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財答應了一聲,蘇采薇忙道:「舅舅先別忙,這幾竿竹子就留著吧!我正好想出了個字號,就叫竹茗茶莊,書上說,竹解心虛,茶性清淡,竹又被視為君子,而詩人又說茶有君子性,所謂竹無俗韻,茗有奇香,不正和了咱們的茉莉花茶。」


    劉大虎撓撓頭道:「采薇,你舅舅可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你這又是詩又是詞的,舅舅哪裏聽的明白,不過,你說的這個名兒倒好,就把你這兩句詩,也刻成對子貼在門兩邊,倒應景。」扭頭對王寶財道:「可聽見了,這竹子便留著吧。」說著,又回過頭跟采薇問道:」采薇啊!那邊的豆角還種不?」采薇笑道:「種豆角不如種些葫蘆,旁邊便是市集,也不指望著吃菜,我聽奶說,葫蘆鎮宅招財,咱們做買賣種葫蘆豈不合適。」


    劉大虎眼睛一亮,鎮宅招財,這個正對他心思,扭頭去吩咐寶財,寶財望著這位今兒猜來的二姑娘有些發傻,別看年紀小,又是鄉下丫頭,可這位二姑娘竟是滿嘴詩詞,說的頭頭是道,比原先掌櫃家上了幾年學的少爺還出息,且他算看出來了,這位二姑娘在掌櫃的心裏舉足輕重,說句話就管用,如今才不到十歲就這樣,將來還不知怎樣厲害。


    從這兒以後對蘇采薇的話也著實上心起來,以至後來采薇嫁使喚的順手,嫁了也把他帶了去,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說起來,采薇這一趟還真不是來逛的,出了正月,趙氏便讓下人來接了一次,正趕上,那幾日采薇著了寒,有些發熱,便沒來。


    前兒趙氏又讓趙鵬過來跟大虎說,若是丫頭身子好利落了,便接來,過了年兩家走動的越發親近,劉氏和蘇婆子不好再推,便讓采薇來了。


    劉大虎讓寶財去縣衙送了信,不大會兒功夫,跟他一塊兒回來一個挺幹淨的婆子,見了采薇忙著行禮道:「這就是二姑娘吧!可讓我們家夫人惦記壞了,給二姑娘請安。」


    采薇想著這定是那趙氏跟前的人,忙笑著說了聲:「大娘安好。」這婆子是個少年守寡的,婆家姓柳,眾人便稱一聲柳大娘,柳大娘是趙氏以前主家裏幹粗活使喚的婆子,趙氏當丫頭那陣子,得了她的恩,後來嫁進杜家,那邊主家說給個陪嫁的婆子,她便要了柳大娘,這麽些年過來,如今在杜府早已混出了體麵。


    這些迎來送往的事兒,本來用不著她,是趙氏今兒說:「那雖是個心靈的丫頭,畢竟不大,身邊又沒爹娘跟著,差了底下的人去接,恐嚇著她,你去跑一趟吧!」


    那日采薇父女來走親戚的時候,柳大娘正好家去,倒是沒見著,隻聽太太時常說好,心裏並不怎樣信,她也是打鄉下來了,鄉下那些孩子成年累月見不著個生人,哪一個上得了大台麵,若是見了人,腦袋都恨不得紮進脖子裏去。


    可這見了采薇,倒真有些訝異,穿的很平常,一身青布夾襖褲,雖是半舊的卻幹淨平整,頭發總在一起,用塊方巾包了,倒是一個最平常的鄉下小子打扮,卻生的極白淨,且不認生,雖是頭一回見,舉手投足卻落落大方,單論她這應對,就不像個貧家小戶的孩子,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少爺們還更從容些,怨不得夫人總說,卻是個難得的。


    柳大娘扶著采薇上了門外的軟轎,她跟在轎外步行,兩邊就隔了一條街,很是近便,轎子停在杜府的角門外,采薇跟著柳大娘走了進去,穿過上回那個花廳,進到裏麵一停院子,見廊下立著兩個大丫頭,見了柳大娘忙著蹲身行禮,打起簾子。


    柳大娘對采薇道:「二姑娘可別拘束了,跟我進來吧!」采薇剛邁過門檻,就聽裏麵一個聲音說話,倒仿佛那裏聽過一般。


    待轉過隔扇看見那邊靠窗坐著的少年,蘇采薇不禁楞了楞,杜少卿卻比她還更驚訝,蹭一下站起來指著她道:「你是蘇采……」


    趙氏卻道:「她隻年前來過一回,那時你不在家,怎的你倒認識了,定是認錯了,她是你表叔家的二姑娘采薇,何嚐又是你嘴裏的什麽蘇采來著。」


    蘇采薇上前行禮:「夫人安好。」趙氏笑道:「什麽夫人,我是你表姑,過來上我身邊兒來,讓我好好瞧瞧,上一回倒是沒見著,總聽你表叔和姑婆婆說你,年後去接你,偏又病了,倒讓我惦記了這些日子。」


    采薇怎會不知道趙氏這話是托詞,上回來,采薇早就看見花廳那架富貴牡丹的屏風後,隱約有個人影子,下麵露出一雙暗花緞,攢了銀線邊的繡鞋,哪會是尋常丫頭婆子穿的起的,如今見到這位外傳河東獅的杜夫人,倒不禁暗讚了一聲。


    雖在家裏聽娘說她比爹還大上兩歲,可看上去卻甚為年輕,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一件對襟立領長襖,紫綢底兒大鑲邊,袖口下擺接白緞的地兒,都繡著精致的纏枝花卉,下麵配了一條黑色馬麵裙,繡著四季平安的花紋,皺褶間百蝶穿花,頭上一支金蟬玉葉簪,綰起滿頭烏絲,映著一張鵝蛋臉越發細白,眉眼略往上吊,雖笑的甚為和悅,卻仍有些止不住的鋒芒從她斜飛的眉峰處透出來。


    蘇采薇忽然生出一種前世去麵試的感覺,這個趙氏很有主考官的氣場,一笑眼角有些細微紋路,卻依然頗有韻味,這位就是草根奮鬥成功的最佳範例,一個毫無背景,甚至連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沒有的丫頭到現在的夫人,那些苦難掩藏在如今的光鮮亮麗之下,不知是怎樣呢。


    趙氏目光閃了閃,這丫頭看她的目光,怎麽說呢,真有幾分怪異,雖有些怪,倒是不令人反感,大約人是講緣分的,上回在屏風後瞧著這丫頭就分外順眼,今兒近處一瞧,更和心思,身邊沒爹娘跟著,立在生疏的地方,那份安穩,令趙氏頗稀罕。


    問了幾句閑話兒,便拉著她的坐在自己身邊對兒子道:「平日裏見了親戚家的女孩兒,你躲得比兔子還快,怎麽今兒倒不動了。」


    杜少卿剛才想了,墨香齋那檔子事,這丫頭不見得樂意讓旁人知道,尤其他娘,他這會兒若非要說出來,指不定就得罪了她,便笑笑的坐下了,卻沒走的意思,這會兒被他娘一說,臉上有些撐不住,站起來說了聲:「妹妹坐著。「便出去了。


    趙氏等兒子出去才道:「你表哥的性子倒好,就是平常不大喜歡說話,現如今在前麵大書房跟著先生念書呢,你莫怕他。」「怕?「蘇采薇暗笑,想來杜少卿該怕她才是吧!而且,從上次在墨香齋的事情看,這個杜少卿也不是個多好相與的性子,不說話罷了,一說話能直中要害,才十一二就這樣,以後說不定什麽樣兒呢。


    不過,趙氏跟她說這些有的沒得幹嘛,心思剛轉到這兒,就聽趙氏道:「我讓你表叔跟你爹娘說了,讓你這回來,就不忙著回去了,好好在我這裏住些日子,我府裏丫頭婆子倒有幾個,卻沒有你這樣大的女孩兒,我成日在家裏悶著,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這院子西邊有個小跨院,你就住在那裏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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