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善長想起剛才這丫頭鬼機靈的樣兒,不禁捏了捏她的臉頰道:「真不知你小小個丫頭,哪來這麽多鬼章程……」


    爺倆兒正在這兒邊走便說話,忽聽後麵有呼喊之聲,聽著倒像剛才店鋪外的哪個夥計,蘇善長站住腳回頭,隻見那個夥計捧著個盒子,呼哧帶喘的跑了過來,到了跟前,把手裏的盒子往蘇善長手裏一放道:「這是我們掌櫃的給小公子的,謝謝小公子高抬貴手。」說著,深深一鞠躬,扭頭跑了。


    蘇善長打開盒子,采薇扒過去一看,卻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不是空手而回,采薇心裏才真不別扭了。


    爺倆兒直逛到過了晌午,尋了一處幹淨的食攤,吃了碗麵,便雇了一輛驢車,把置辦來的東西都放在車上,這才往家返,到了家時,恰好日頭剛落山。


    劉氏蘇婆子帶著明薇正在炕頭做針線,一邊聽著外頭的動靜,本來這樁親戚早已多年不走動,如今巴巴的上門去,還不知是個怎樣結果,惦記著這些,心裏總有些忐忑,聽見回來了,婆媳兩個急忙就迎了出去。


    把東西都搬進裏屋的炕上,給了趕車的錢,一家子才進屋說話,蘇善長剛坐下喝了口水,蘇婆子便急著問:「怎樣,可見著人沒有?」


    蘇善長點點頭:「見著了大表姑跟她家的表弟趙鵬,說大表姐有個手帕交病了,出府探病去了。」


    蘇婆子歎口氣道:「如今人家是高門檻,咱們巴上去,人家肯見已是造化了。」扭頭見蘇采薇擺弄盒子裏新的硯台筆墨,遂不滿的道:「一個丫頭成天擺弄這些還罷了,原有能使喚的就成了,怎麽又買了一套回來,便是如今有幾個錢了,也不是這樣糟蹋的……」


    蘇采薇回道:「不是買的,是送的。」蘇婆子白了她一眼道:「可是又胡說,哪裏去尋白送的東西。」蘇善長倒是笑了:「娘,是送的……」


    蘇婆子望了望兒子又望了望采薇,以為這父女倆合起來糊弄她,遂道:「我不過就她說一句罷了,你這當爹的就巴巴的護著,才多大點兒個丫頭,你就這樣寵她,看將來可怎麽著哦!」


    蘇明薇掩著嘴笑了,采薇把他爹買來的絹花挑了一朵插在她頭上,左右端詳半晌道:「戴上花越發好看了,奶奶你說是不是?」


    蘇婆子沒轍的瞪了她一眼,也朝大孫女看了看,這一年著實養著,明薇一張小臉倒是養的越發白嫩,到底兒也長大了些,有些大女孩兒的樣子了,花兒是薄娟紮的,鮮亮的嫩粉色,戴在鬢邊上,越顯得眉眼如畫,好看的緊。


    蘇婆子不禁笑著點點頭,再一瞥見旁邊的采薇,臉上的笑就再掛不住了,明明是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親姐倆兒,要說模樣兒,采薇縱然比明薇差一些,卻也齊整,隻不過打扮的有些不倫不類,一身青布襖褲,腦後跟小子一樣攥了一個揪,用布包了,不知底細的,猛一看哪會想到是個丫頭。


    想起那個姑子批的八字,蘇婆子越發有些不信,這麽個瘋丫頭,將來能找著主兒就不錯了,那還能奢望什麽門第,長歎了一口氣,想起鋪子的事還沒問,忙問:「可尋到了合適的鋪麵?」


    蘇善長搖搖頭:「哪有這樣容易,倒是瞧見幾個貼著吉鋪招賃的,掂量著都不大合適。」劉氏道:「還沒過年呢,慢慢找吧,也不著急,對了,大虎臨走時跟我說,這次回去要跟弟妹商議著,把家裏的房子地都賣了,說要接了那娘倆個過來呢,我琢磨著也好,你們這買賣要是做起來,大虎更不能長家去的,把那娘兩個撇在那邊,日子長了不是個事兒,接過來也能就近照顧,可就這住處有些為難,比不得我兄弟一個人,在南屋裏住就行了,也是一家子,還有大栓,怎麽也要有個院子才行。」


    蘇善長道:「這話原是路上我跟他提過的,你們家那邊也沒多少地,每年不就收點兒莊稼,解不了飽,也鏜不住饑,不然,大虎也不至於年年往外跑買賣,貼補家用,索性就舍了那邊,我跟咱村的裏長說說,就讓他在咱們村落戶得了,至於住處,我也早想好了,還沒得空跟你和娘說呢。」


    劉氏跟蘇婆子對看了一眼,蘇婆子道:「自打你家來,沒事兒就站在院東頭,對著那個大坑發呆,趕是打了要填那坑的主意?」


    蘇善長道:「我尋思著也就那裏最恰當不過,若是填了,能蓋兩處院子,咱們這房也有年頭了,平常還勉強過得去,入了夏,雨水一多,不是這邊漏,就是那邊滴答,不像個樣兒,以前手裏沒錢也就算了,如今卻該翻蓋翻蓋,明薇采薇一天天大了,善學過兩年家來也要娶媳婦兒,早點蓋了房,也省的將來瞎著急。」


    蘇婆子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還能住上磚瓦房,更別提是新蓋的了,連想都不敢想,以前就住在窩棚裏頭,後來善長他爹拖了坯,蓋了這幾間土坯房,她住進來的時候,歡喜的足足三天沒睡著覺,如今聽兒子要蓋新房,還要翻蓋老房,蘇婆子忽然有種黑燈瞎火裏活了一輩子,忽然望見了光亮就在前頭一樣,心裏說不上是個啥滋味,雖歡喜、歡喜卻也有些酸澀,半天才開口道:「記得今年清明節上,給你爹多燒些紙錢,我去瞧瞧雞窩裏的雞去……」說著,撩開簾子出去了。


    至晚間,蘇善長跟劉氏歎道:「咱爹去的早,娘拉扯著我們哥倆兒這麽多年也不容易,我們以後要好好孝順她老人家。」


    劉氏道:「這還用你巴巴的囑咐我,自打進了你們蘇家門那天起,我何曾有一天不孝順婆婆的。」


    蘇善長知道她想歪了,忙道:「我不過這麽說說罷了,你何必當真,等鋪子有了著落,我就尋人填坑打地基,過了年,大丫頭就是十一了,雖說定親時,咱家就是貧門小戶,可出門子的時候,也得像個樣,不能讓周家太小瞧了去。」


    劉氏不禁撲哧一聲笑道:「跟你過了半輩子,到今日才知,原來你也是個爭強好勝的。」蘇善長道:「哪是我爭強好勝,不過為著丫頭的將來打算罷了……」兩口子說了會兒體己話,便自去安睡不提。


    越近年,天越冷起來,臘月二十三夜裏落了半夜雪,臘月二十四起來,一開門就是一陣寒風裹挾著院子裏的雪粒子迎麵撲來,刮在臉上凍的人生疼。


    這樣的天,采薇最老實,因為怕冷,所以輕易不出門,隻跟明薇兩個窩在屋裏,明薇做針線,她趴在炕桌上寫對子。


    從臘月二十到今天就沒閑住,馮秀才今年有事在主家耽擱了,到現在也沒家來,村裏的人都知道蘇家的采薇能寫大字,有那著急貼對子的,便來了蘇家,讓采薇幫著寫,故此,今年采薇尤其忙。


    寫了會兒,搓了搓手,明薇倒了半碗熱水遞給她道:「歇會兒子吧!都寫大半天了,回頭晚上又鬧手腕子疼。」手裏的衣裳在采薇身上比劃了比劃,笑道:「不怨咱娘說,你倒是長得飛快,如今穿的襖比我的還要大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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