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暗衛招數狠辣,自身又不知疼痛,極難應付。還好在場有老道人,他一個人對戰數十個暗衛,不落下風。聶贏天和任五也能抵擋五六個。唐彥、閭千勉帶著北境軍全力對付剩下的暗衛。


    桑魚兒這邊還在與無垢纏鬥。也不知道鎮魂是怎麽調教這小子的,不但皮糙肉厚而且刀法詭譎。桑魚兒砍在他身上的幾刀都無法造成實際的傷害。


    “難不成你還練了金鍾罩鐵布衫?”


    無垢嗤笑道,“廢話,再來。”


    “不行,這樣下去拖也給他拖死了。就算是金鍾罩也該有罩門,必須先破了他的刀法。”桑魚兒一邊格擋,一邊找機會。


    無垢的刀越舞越快,隻見刀影重重,真假難辨。桑魚兒極盡目力才勉強不被其壓製。這樣下去不行,桑魚兒突然一個後撤,無垢的刀瞬間失去了目標。無垢欺身而上,打算黏住桑魚兒以快打快。桑魚兒空中飛起,再一翻身躲開了無垢的刀鋒。她落地後緊退兩步,盡可能與無垢拉開距離。


    意隨氣走,勁貫六脈。桑魚兒抓住空隙運氣出掌,將體內的真氣抽出。無垢撲了個空,很快返身追來。他看準桑魚兒的位置,飛身到半空將所有功力都傾瀉在刀上,一氣嗬成的斬向桑魚兒。桑魚兒運掌成拳,將真氣凝成的球一拳砸出。隻見半空中傳來一聲炸響,無垢連人帶刀被真氣擊中。手中刀被盡數折斷,無垢的護體真氣被破,重傷了心肺,身體從空中狠狠砸落在地。無垢躺在地上大口的吐著血,心有不甘的問道,“你……使的……什麽……功夫?”


    “老頭勘破武道那一年悟出的無常真氣。”桑魚兒語帶憐憫的看著瞪圓了眼的無垢。她緩緩蹲下,伸手撫上他的眼簾。“你也是苦命人。等此間事了,我給你尋個地方安息。”


    桑魚兒的手再次拿開時,無垢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無垢,”遠處與北境軍混戰的天啟大吼一聲,內力翻湧,一槍震開身邊與之纏鬥的北境軍。天啟趁機脫離包圍圈,槍指桑魚兒,怒吼道,“你敢殺我弟弟。”


    剛才和無垢的對戰中,桑魚兒的佩刀已經是千瘡百孔。她隨手從地上撿了一把刀,就對上了天啟。


    “原來你是使槍的。”


    天啟將一把長槍舞的滴水不漏,每一槍都向桑魚兒的要害攻擊。和無垢的強硬刀法招招給人巨大的壓力不同,天啟的長槍如蜻蜓點水一般,但如果被他點著,那可就是要命的事。


    “世間槍法,不外乎攔、拿、紮、格、擊、洗、刺。”桑魚兒一時間應付的遊刃有餘。


    天啟冷聲道,“隻不過,一寸長一寸強。”隨即將長槍舞的更加迅捷。桑魚兒頓感壓力暴增,不得不運起遊龍身法,才不至於被天啟的槍尾掃到。


    “遊龍戲鳳,原來你是那武道第一人的徒弟。”


    “好眼力。遊龍身法久未出江湖,以你的年紀竟也認得。”


    “這世間沒什麽是黑軍團衛查不到的。”


    桑魚兒一腳蹬向天啟,他橫擺長槍一擋。桑魚兒踩中槍身,倒彈了出去。天啟將手中長槍一轉,單手持槍直指桑魚兒。


    “灞州城內縱有並肩作戰之情誼,但你殺我兄弟,便一筆勾銷。今日你我不死不休。”


    “道不同不相為謀,來吧。”


    天啟表情凝重的看著桑魚兒,單手舞槍向桑魚兒掃去。


    老道人這邊卻越打越勇,不言暗衛縱然勇猛無匹,對上絕對的實力也是無濟於事。越來越多的暗衛被打倒在地。這一幕被祭台上的鎮魂看在眼裏。


    “想去就去吧。”皇帝沒有錯過鎮魂的臉色。


    “是。臣去去就回。”


    鎮魂雙臂一振,真氣瞬間充滿了披風,在他身後鼓成了一個球體。他縱身一躍,借助披風的浮力,安然無恙的落地。在他落地的刹那,老道人將一名暗衛狠狠地摔了過來。鎮魂伸手接住暗衛,卸去他身上的暗勁,才把他輕輕放在地上。


    “不看看他還有沒有救?”


    “他們成為暗衛的那天就已經死了。不言暗衛是在閻羅王的生死簿上都沒有名字的人。”


    鎮魂談談的說道,語氣中不帶一絲感情。


    老道人懊惱道,“你真的是素心的弟弟?”


    “竹家已經沒人了。我是黑軍團衛的鎮魂。”


    老道人怒了,劈麵就是一掌,“數典忘祖,我來打醒你。”


    聶贏天剛打退一個暗衛,對著這邊就喊,“別傷他。”


    老道人更怒了,“不打不成才。”


    鎮魂躲開了老道人的霹靂掌。兩個人都是高手,在屏息之間已經過了數招。老道人驚訝於鎮魂的深藏不露,不得不全神貫注來與他對戰。在聶贏天再一次打退兩個暗衛之後,老道人和鎮魂硬拚了一掌,雙雙被震退。老道人連退十步方才站穩,鎮魂則足足退了二十步有餘。


    老道人對著聶贏天喊道,“要是不傷他,估計我得受傷了。”


    聶贏天被老道人喊得分了心,讓一個暗衛在腰上踢了一腳。疼的他直咧嘴,還不忘對著老道人喊道,“別殺他。”


    老道人都快讓他氣笑了。他擺好姿勢,拳向鎮魂道,“幾十年來,你是第一個讓我打架不能分心的人。”


    鎮魂的臉上看不出激動、榮幸或是任何一種表情,他隻是淡淡的回道,“來。”


    柳十方這時已經接近祭台了,皇帝饒有興致的看著他一步步走上祭台。


    “你終於憑自己的力量站到了朕的麵前。”


    柳十方滿頭大汗,他稍稍平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我是來奪你的皇位的。”


    “當然,不然你以什麽理由來見朕。”


    “你好像盼著我來一樣。”柳十方難以理解皇帝的反應和態度。他無數次的幻想過和皇帝對峙的樣子,沒有一次是像現在這般和諧。


    皇帝輕鬆的端詳著柳十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你的麵相更勝過你兄長,果然是九五至尊,天下無雙。”


    皇帝語氣中透露的欣賞讓柳十方摸不著頭腦,皇帝也看出了柳十方的疑惑,“朕的老師是當世相門第一人,所以朕也略懂相麵之術。聽說你已經習得鬼手八術,那真是了不得。”


    “你是不是覺得朕現在應該與你生死相搏,才比較合乎常理。”


    柳十方沒有開口,他默認了。


    皇帝笑了,“朕不要與你論生死,朕要與你論天道。你相不相信天地間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能左右天下大局。這大局,包括我們每一個人。”


    柳十方點了點頭,又馬上搖了搖頭,“我相信是天道將我推到了這裏,但又不完全是天道。我總覺得……”


    皇帝麵露期待,“你覺察到什麽了?”


    柳十方看著眼前的皇帝,難以置信道,“難道是你?”


    “是我也不是我。但你能察覺到,說明朕沒有看錯人。”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柳十方無法理解皇帝,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設想居然是真的。


    “為了我的姐姐,被我父親親手殺死的姐姐。”皇帝不再自稱為朕,將自己的計劃娓娓道來,“父親就是深信天道,天道該是他為皇帝,不惜殺妻殺女,終於如願以償。而我的伯父也不是正經得來的皇位,伯父被父親所害也是天道。姐姐死前願我來生不再投身帝王家,我也想和姐姐做一對普通的姐弟。”


    “於是你便利用了天道。犯下了所有天道難容的事。你是天子,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做的事從來沒想瞞著上天,事實上你就要得到天譴。你逼得相門救下了我,我今天站在這裏也是你意料中的事情。”柳十方聽到這裏終於猜到了皇帝的用意,他很是不解,“你深諳天道,如此天分本可成就一代明君。你既知天道的殘酷,卻還是對未央公主的死耿耿於懷。那你到底是知還是不知?”


    “知也好,不知也好,我自姐姐死後,心已墮魔。這麽多年,我無數次想要顛覆天下為姐姐辦喪。幸虧有鎮魂在身旁時時提醒,我才能等到你來。”


    “我終於明白了。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哪裏不對。你看似對我步步緊逼,其實每一步都留有餘地。你從來都沒有對我趕盡殺絕過,也沒有做任何有傷國本之事。”


    “相門的覆滅是注定的。以術淩駕於釋儒道之上,對國本的影響在千秋萬代的。天道欲滅我,必會降下預兆,瘟疫便是其中之一。北境雖然獨立,國土分裂,得意的必是柔然人。這個時候絕不能讓中原瘟疫蔓延,必須要用最快的速度平疫。否則柔然必會乘虛而入。惡人我都做了,你以後的路會輕快一些。”


    柳十方問道,“死了那麽多人,值得嗎?”


    “劉氏已經爛到根裏了。亂世需用重典,心慈無以謀國。劉氏的路早就走到頭了,我等這麽一個人來已經等的夠久的了。”


    祭台之下,桑魚兒從北境帶回來的一千精銳已經死傷過半。老道人和鎮魂的對戰已趨白熱化,各自的招數都已經打完,現在純粹在拚內力。


    桑魚兒與天啟刀槍相拚,原本天啟憑著精湛的槍法一直穩居上峰。但時間一久,桑魚兒的優勢就顯露了出來。就如她所料,槍法耍來耍去就是那幾下。很快桑魚兒就改作近身打法,令天啟左支右絀,狼狽應對。桑魚兒正想乘勝追擊,一舉將天啟拿下。突然憑空飛來十幾隻旗子,插到她身周。桑魚兒見天啟閃避到一旁,心知旗子有古怪。她趕緊運起輕功想要飛出旗子的範圍,不料天啟一槍捅了過來,又把她逼到旗子圍成的圈內。


    “破。”


    桑魚兒聽到這聲心知不好,十三隻三色旗在她周圍應聲而爆。遠處的唐彥和聶贏天救援不及,眼睜睜的看著桑魚兒的身影淹沒在一片硝煙中。


    芻狗跑到天啟身邊,關切道,“大哥,沒事吧。”


    天啟還沒來得及回答,一片白色煙霧中突然激射出一把刀。天啟大驚,挺身擋在芻狗身前,一槍將刀挑開。桑魚兒隨後從煙霧中現身,在天啟用槍挑開刀的一刻,欺身而上一把將他手中的槍奪了過來。


    “卑鄙小人,看我回馬槍。”桑魚兒回身一槍刺出,這一招正是適才打鬥中天啟多次使出的招數。天啟見到桑魚兒使出這招一時失神,眼看就要躲不過去了。說時遲,那時快,芻狗擋在了天啟麵前,那把長槍瞬間穿透了他的身體。桑魚兒一鼓作氣,一個翻身在槍尾上踢了一腳,長槍同時穿透了芻狗和天啟的身體。


    “大……哥。”


    “你……隻是看了……幾次,就能使出……回馬槍?”


    這分別是芻狗和天啟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句話。桑魚兒黑著臉走到串在一起的兩人身旁,“如果你沒有用卑鄙的手段偷襲,我本不會取你性命。”


    桑魚兒說完,突然捂住胸口,吐血不止。唐彥打翻了一個軍團衛,趕上前來扶住桑魚兒,“師父,你受傷了?”


    “我不要緊,你去幫聶前輩,去啊。”桑魚兒狠狠地推走唐彥,“我們帶出來的兵,可別讓他們在京都死絕了。”


    唐彥知道師父的脾氣,隻得狠了狠心又跑了回去。他這一肚子委屈和擔憂化成手上的力氣,狠狠地撒在了黑軍團衛身上。


    祭台之上,皇帝和柳十方居高臨下將一切盡收眼底。


    “讓他們住手,不要再犧牲更多的人了。”柳十方急切道。


    “這些人裏有很多都是你的阻礙,你不需要忠於我的人,除了也好。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多是首鼠兩端,你看著用吧。好在你已精通鬼手八術,尋常把戲也瞞不過你。”皇帝不急不緩的走到祭台邊緣。“柳十方,不要辜負了我們的苦心。”


    皇帝說完,縱身從祭台上跳了下去。柳十方趕上去,卻隻扯下了皇帝的腰帶。


    “陛下……”


    柳十方的嘶吼觸動了正與老道人比拚內力的鎮魂。他拚著內力反噬的後果,中斷了比拚,老道人的內力來不及收回,重重的打在鎮魂的身上。他正借著這一擊之力,飛身而起於半空中接住了皇帝。可惜他剛才受傷過重,一時竟提不起內力來。兩人在半空中直墜了下來。老道人急急要救,卻相隔太遠。眼看著鎮魂抱著皇帝就要摔在地上,突然附近有一人衝了過來,在兩人接觸到地麵之前墊在了他們身下。


    閭千勉正在與幾個軍團衛交手。當所有人看到皇帝和鎮魂從高處摔下的一幕,不少軍團衛都停止了打鬥,漸漸的大家都住了手。北境軍乘機控製了所有的黑軍團衛,而不言暗衛死傷最嚴重,活著的也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閭千勉也在這時方才看到清了救人者的麵容。


    “老鱉。”


    閭千勉連忙趕到三人身邊,皇帝已經昏迷,生死不知。鎮魂身負重傷,卻勉強爬起身探視皇帝的傷勢。而被他們壓住的老鱉,閭千勉不敢移動他。“老鱉,你怎麽來了?怎麽這麽傻啊你?”


    閭千勉帶著哭腔輕聲說道。老鱉身前胸骨盡斷,呼吸說話對他來說都是負擔。“義父……沒……事?”


    閭千勉見老道人趕來,急忙拉住他,“前輩,幫我救救他。”


    老道人隻掃了老鱉一眼,“他沒救了。”


    閭千勉的眼淚奪眶而出,卻發現老鱉竟然想抬手。她連忙輕輕抓住他的手,“你別動,老鱉,你別動。放心吧,義父沒事。他隻是受了重傷,你救了他。”


    老鱉費勁的睜著眼聽完閭千勉的話,這才鬆了一口氣。可這口氣一鬆,人也就去了。閭千勉抱著他的腦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這麽多年閭千勉從沒有覺得自己還有親人。直到老鱉這一走,她才猛然醒悟,自己一直有這麽一個弟弟。


    老道人把鎮魂扶了起來。聶贏天這時也趕了過來,他抓起鎮魂的手就要給他把脈,卻被鎮魂阻止了。


    “不用了。”


    “你讓我看看。”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姐夫。”


    聶贏天被這一聲姐夫燙紅了眼眶。


    “以後姐姐就拜托你了,我是不能去拜她了。”鎮魂轉頭看向悲痛欲絕的閭千勉,她還在抱著老鱉的屍身。“我從死人堆裏撿回來的孩子,隻剩下這個了。”


    聶贏天會意,“你放心,我會幫你照顧她的。”


    鎮魂現在渾身疼痛欲裂,好不容易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還有陛下……”


    柳十方這時已經從祭台上趕了下來,剛好聽到鎮魂的話。


    “請放心。”


    鎮魂得了柳十方的承諾,心下一安,胸腹間劇烈的疼痛便再也壓製不住。他嘴一張,大口大口的吐血。聶贏天剛要動手救人,卻被鎮魂抓住胳臂,不得動彈。


    “不要做……多餘……的事。我……該有……此報。”


    鎮魂說完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聶贏天還來不及悲痛,卻被剛趕過來的唐彥拉了起來。


    “前輩,我師父不行了,你快救救她。”


    老道人一聽連忙起身,和唐彥一左一右的把聶贏天架走了。


    “魚兒怎麽樣了?”


    “我也不知道。師父被炸了,她還說自己沒事。然後剛才突然就暈過去了。任叔叔在那邊照顧呢。”


    “快走,快走。”老道人心係徒弟,恨不得能架著聶贏天飛過去。


    柳十方在閭千勉身邊蹲下,輕輕地扶著她。閭千勉身體一鬆靠在柳十方胸膛上,無力的說道,“我……沒有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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