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藝館


    柳十方把曹淼扛回了屋子。


    這幾日,曹淼每日都和館裏的賣藝人出去喝酒,每次都喝到爛醉而歸。今天也不例外。柳十方把他放倒在床上,脫去了靴子,又給他打來洗臉水。任由柳十方給自己擦完臉,曹淼也沒有任何反應。柳十方給他掖好被子。


    “曹淼。”柳十方輕輕喚他,也沒有任何回應。


    他吹熄了房間的燈,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曹淼仍舊毫無反應的躺在床上。月光從窗口溜進來,爬上他的臉頰,照得星星點點的水光在他臉上流淌。曹淼突然把杯子拉到頭上,捂的嚴嚴實實,很快被子下麵傳來壓抑的哭泣聲。


    柳十方回到屋子裏,柳絮正在燈下等著他。


    “兄長,天氣越發冷起來了。”柳十方上前拉著柳絮到床邊,給他脫衣除靴,服侍他躺到被窩裏。“你知道嗎?曹淼的兄長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後我們要越發的對他好。他沒有了兄長,我們就是他的兄長。你一定要答應我,將來我和曹淼同時遇到危險,你一定要先救他。”


    聶贏天曾說過,柳絮雖然神智低下,不能說話,但一身功夫卻保留了下來。柳十方盯著柳絮,直到看到他點了頭,這才鬆了一口氣。


    柳絮心智如孩童,很快就入睡了。柳十方吹熄了燈,就這樣在黑暗中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曹淼紅腫著眼睛來找柳十方,柳絮給他開的門。


    “十方哥,我好了。”


    柳十方不明所以,“什麽好了?”


    “謝謝你這些天這麽放縱我。”曹淼感激道,“我也知道,現在不是胡鬧的時候。兄長已經不在了,可伯父伯母還在,我們得去救活著的人。我已經沒事了。”


    柳十方聞言眼眶瞬間就紅了,他一把將曹淼抱在懷裏。


    “十方哥,我是來找你商量怎麽救人的。”曹淼瞪著紅腫的眼睛,任由柳十方抱著不放。


    等到柳十方情緒平靜來,三人才在桌前坐下。


    “十方哥,我想過了。一直這麽等著也不是辦法,老前輩也不知道收到信沒有。難道他們不來,我們就什麽都不做了嗎?”


    曹淼一邊用柳十方做的水袋敷眼睛,一邊說道。


    “現在我們和相門聯係上了,黃維師兄也答應全力助我們。我們可以請相門幫我們救人。”


    柳十方猶豫半響,“這樣,你今天再去驛站看看有沒有前輩的回信。要是還是沒有,就按你說的辦。”


    “好嘞。”


    曹淼高興的丟下水袋就往外走,又被柳十方拉回來按在椅子上。


    “敷完眼睛再走。”


    曹淼敷完眼睛就出門了。柳絮安靜聽話,已經在屋裏裏呆了好多天了。柳十方不忍他枯坐,待曹淼離開後就牽著柳絮到院子裏走走。這個時間有不少賣藝人在院子裏練功。柳十方陪著柳絮坐在一旁看著大家耍,十分新鮮。


    不一會兒,館裏的夥計又帶了兩個人進來。


    “兩位的房間往裏走,最後兩間。這幾天客人特別多,我就一個人得趕緊到前麵去了。”


    “多謝。我們自己過去就行。”


    新來的兩個人拎著包裹,謝過夥計後,徑直朝客房走去。


    柳絮仍被賣藝人的表演吸引著,柳十方卻望著那兩人遠去的方向,剛才聽到的聲音是怎麽回事?那麽熟悉,柳十方一時恍惚,等他定睛看去那兩人早已消失在長廊的盡頭。柳十方拍了拍腦袋,是啊,怎麽可能?魚兒怎麽會在這裏出現。他嘲笑著自己的敏感,可能是太想他們了。


    魚兒、雲海、唐彥你們在哪裏?


    等到院子裏練功的人們逐漸散去,柳十方才拉著柳絮回到房裏。已近午時,曹淼還沒有回來。驛站在兩條街之外,並不是很遠。不會出什麽事吧?柳十方心裏正在忐忑。門外傳來曹淼的聲音,“你們是……唔唔唔。”


    門突然被撞開,闖進來三個人。一個人站在曹淼身後捂著他的嘴,另一個正在摘臉上的麵紗。這兩個正是早上剛住進來的新人。


    “放開他,你們是什麽……”柳十方大怒,一旁的柳絮正要撲向挾持曹淼的人。此時第二個人已經把麵紗完全摘掉了。“人。”


    柳十方一把抱住了柳絮,阻止他上前。這時按著曹淼的人也從他身後露出臉來。


    “魚兒,唐彥,怎麽是你們?”


    唐彥這才鬆開曹淼,“別叫那麽大聲,會引來別人的注意。”


    柳十方又驚又喜,“你們怎麽來了?”


    唐彥衝上來就保住柳十方和曹淼,“太想你們了。”


    桑魚兒則走到柳絮麵前,“柳家大哥,怎麽不認識了?桃花島的小夥伴,還記得嗎?”


    柳絮仔細看了看桑魚兒,笑著點了點頭。那邊唐彥把柳十方和曹淼勒的快喘不上氣了。


    “放,放手。”柳十方好不容易叫了出來。唐彥這才放開兩人。曹淼拍著唐彥的胳臂,“唐大哥,你力氣變大了。”


    “他這些年功夫和力氣都見長。”桑魚兒拉著柳絮在桌前坐了下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們選了六藝館。沒想到,你們也是。”


    “早上也是你們?”柳十方問道。


    “我們一進來就認出你了。”唐彥坐到床上,把桌前的位置讓給柳十方和曹淼。“我們一直等到你們回房才過來的,沒想到在門口就遇到了這小子。”


    曹淼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真沒想到你們會來,我太激動了。”


    桑魚兒拉過柳十方的手腕,給他把脈。


    柳十方由著她,“放心吧,我已經好了。”


    桑魚兒將手指挪開,“經脈都恢複正常了。真的沒事了。”


    “十方哥,你什麽時候好的?”唐彥喜道。


    “其實你們離開的那天,我就已經有了反應。從那一天開始,我每天都有好轉。”柳十方沒有隱瞞,他轉頭看向桑魚兒,“倒是你們,聶前輩說你們走後便毫無音訊。這些年,你們去了哪裏?怎麽也不給桃花島報個信?”


    桑魚兒看了看唐彥,“我來說吧。我們加入了北境軍,這些年一直守在邊境。那邊信鴿飛不到,托人送信也怕暴露你們的位置。不過我們上京的路上送了信回去,希望老頭收到不要怪我們送的太遲。”


    “你們從軍了?”


    “不止我們,還有樊家三兄妹。我們在軍中重逢,這次他們也來了。雲海和他們一起,估計這兩日便會有消息。”


    曹淼脫口而出,“你們都來了就太好了。這樣救出伯父伯母的勝算更大。”


    “柳伯父、柳伯母在京都?”桑魚兒很詫異,但她隨即就明白過來,“軍團衛做的?”


    柳十方點了點頭,“隻要我不出現,他們目前還算安全。閭千勉囑托了裏麵的人,爹娘現在由那個人照顧。我已經給老道人前輩和聶前輩去信,請他們上京助一臂之力。沒想到你們也來了京都。既然你們已經加入了北境軍,怎麽會擅離北境上京,莫非皇帝有召?”


    唐彥搖著頭說道,“皇帝不知道我們來了。這次來就是代北境百姓向皇帝要個公道。”


    柳十方和曹淼不知前因後果,聽的是雲山霧罩。桑魚兒於是把城中城和柔然少主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他們。


    “皇帝為什麽不肯和柔然和談?”曹淼不得其解。


    聽完桑魚兒的講述,柳十方一直沉默不語。皇帝會這麽做,他一點都不意外。


    桑魚兒表情沉重,“皇帝想要的就是天下大亂。柔然早就將泗州唐門出賣給朝廷,但是皇帝直到唐門反叛前,都沒有處置他們。放任國家重器流入外虜,拒絕柔然議和,皇帝已經背棄了北境了。”


    柳十方終於開口說道,“皇帝最終的目的是相門。相門直接或間接害死了先帝和公主,皇帝那一脈的血親在長廊之亂中死絕了。為了報複,也為了懲罰,這位陛下要將相門變成亂世之因。”


    “即便血流成河,生靈塗炭,也無所謂嗎?”桑魚兒有些難以置信。


    柳十方雙手撫上額頭,低聲道,“皇帝要的,不正是這人間地獄。”


    “這樣的人,沒有資格當天下之主。”


    桑魚兒說出這句話,反意滔天,已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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