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廠長看了臉色扭曲通紅的老胡一眼,轉身就往那間專門撥出來以供改裝機床的房間走去,速度雖然快,腳步卻有點踉踉蹌蹌的。


    老胡當然看出來了,不過他不覺得這有什麽,他自己也沒比廠長好多少,遇到這種事,誰能不激動呢。


    到了那個房間門前,曲廠長停了下來。


    在門前喘了兩口氣,心情更沉重了,錢和人情就不說了,他們廠裏原本那台機床還能用嗎。


    這時老胡過來用鑰匙打開了鎖。


    他現在不得不鎖門,裏麵的東西現在可是寶貝了。


    “廠長,您看!”


    曲廠長第一眼就看到了房間中那台整個變樣的機床。


    原先他們的機床是軍綠色的——是用了多年後黯淡的那種軍綠色,現在它成了淺灰藍色,嶄新而怪異,變化的可不隻是顏色,整個結構看起來都變了不少。


    “改……改動了這麽多?”曲廠長啞著嗓子問道。


    老胡興奮而驕傲地道:“可以換一種說法,還有哪裏是沒改的!”


    幾乎每個地方都有改動!這裏麵絕對有他老胡的一份功勞。


    曲廠長顫抖著手指指著那台看起來十分怪異的機床,“那還能修嗎?”


    改了這麽多,外國專家來了也沒用啊!


    “不用修啊。”老胡看向幾乎要暈過去的曲廠長,這會兒終於有眼力勁地將人扶到了椅子上。


    “廠長,不用修了!小莊都給修好了!”老胡喜氣洋洋地道。


    “你說的修好了是什麽意思?”曲廠長捂著胸口問。


    “什麽問題都沒了,要說人家小莊同誌,那實在是個能人!不僅給我們改裝了機床,還將之前的毛病給修了——不過,要是他沒修的話,專家來了也不好使,估計都認不出來了。”


    說到最後,老胡有點慶幸,幸虧莊昭順手給他們修了。


    誰能知道莊昭對機床的改動這麽大啊。


    “你是說這機床改裝成功了?”曲廠長喘著氣問。


    “成功了!完全成功了,我已經試用過幾次了。”老胡像看寶貝一樣看著那台機床。


    曲廠長氣壞了,“那你怎麽跟我說全完了?!”


    “是裝完了啊,今天剛改裝完……”老胡看著曲廠長的神色,終於察覺出他今天說了引人誤會的話。


    “哎,廠長啊,都是我不對,我當時都高興懵了,一聽見您說完了,我就以為是不是問這邊完事了,我就直接回答了。”老胡也滴汗了,一來他太激動了,二來他這幾天也累得夠嗆,根本沒反應過來。


    曲廠長坐在椅子上半天沒起來,大喜大悲之下,他感覺自己心跳得飛快,腳則有點發軟了。


    “你試試。”曲廠長雖然坐著,心裏麵還是很著急的。


    老胡緊張地搓了搓手,先走到機床跟前,拿出幾張紙。


    照著紙上的步驟,開機,回參考點。


    然後老胡拿著紙看了半天,把要按的鍵全部背下來,一指禪逐一輸入。


    先鎖住機床,進行模擬,檢查過程序之後,老胡拿起準備好的材料上工件,找正,對刀,這和普通機床操作差不多。


    然後老胡退開,運行程序,機床就自己加工起來。


    老胡想去機床那邊觀察加工過程,但是他還是讓自己的腳停在了那個樣子奇怪的電腦麵前。


    莊昭說最好在顯示器上觀察,放工件的另外選一個人一起合作。


    在曲廠長炙熱的目光中,工件加工完成,老胡過去檢測過尺寸,確定不需要修改之後,就將它拆了下來。


    老胡將那個工件遞給廠長,真心實意地道:“您看,特別省事,放上去之後,就能反複加工,比我自己操作省事多了,還節約時間。”


    老胡雖然不明白原理,但是他得承認那台計算機幾乎能代替他了。


    老胡回頭目光複雜地看了眼那台小小的計算機,幸虧它還需要自己操作,否則自己簡直不知道能幹什麽了。


    “好!好!”曲廠長摸著那個工件,極為激動地道。


    事實上,從剛剛老胡開始用鍵盤輸入,他就已經興奮地全身開始顫抖了。


    這——這是正在研究中的數控機床啊!


    他們廠子裏有了第一台自己的數控機床!


    這是值得驕傲,值得自豪的事,他們為國家,為廠子裏做出了貢獻。


    “莊同誌呢?!”曲廠長揚聲問道,他有很多話想跟莊昭同誌說,他要立刻見到他。


    老胡關了機床,才回頭看向激動不已的曲廠長,“小莊啊,他回去了,說家裏有點事,過幾天再來。”


    “你怎麽就這麽讓他回去了?你知不知道這是多大的事?!”曲廠長埋怨不已。


    “廠長,我想攔也攔不住啊,當時我光顧著激動了——對了廠長,小莊說了,讓您把獎金給他留著。”


    本來曲廠長恨不得現在自己開車去找莊昭,聽了這句話,那種焦急感忽然消失了。


    算了,老胡說的是,過幾天莊昭就會過來了。


    這些天廠裏就讓技術研究員全力研究這台數控機床,留下來的數據也能研究一陣子了,還得做各種實踐。


    等小莊回來再和他交流也是一樣的,萬一人家家裏真有急事呢。


    結果,曲廠長這一等,時間可就長了,差點沒後悔死,頭頂本來就不多的頭發在等待中消失了,徹底成了地中海。


    雲昭回了宿舍,打包了行禮,帶著顧雨和小熊準備回村。


    他們出來的時間不短了,先回家歇兩天,就能去京市玩了。


    順便,瞅瞅有沒有開發京市那邊業務的機會,反正他也不嫌錢多。


    一家三口準備先去趟無線電廠,和顧愛黨告別,也和嚴冬說一聲,他們還借了嚴冬的相機。


    快到廠子的時候,雲昭拉著顧雨停住了,被雲昭抱著的小熊左右四顧,沒發現什麽,倒是旁邊這家種了桃樹,已經結了一個個快熟的桃子。


    桃子個頭不大,但是足夠誘人了。


    除了小熊忙著惦記桃子,雲昭示意顧雨看不遠處那條街。


    那條街也是小路,人不多,一男一女相隔半米的距離,正有說有笑地一起走著。


    這年頭男女必須保持一定距離,他和顧雨就不用,靠多近也不會引人懷疑。


    那個男的他們不認識,個子高高大大,看起來有點木訥,四方臉,眼睛有點小,五官勉強稱得上周正;女方卻是認識的,正是之前糾纏過顧愛黨的陳紅梅。


    當兩人走過這邊的時候,顧雨聽到陳紅梅用特有的輕柔嗓子說道:“鐵牛哥,謝謝你這麽為我著想,不過,那到底是我的親戚,還經常接我過來住,對我已經很好了,我……再怎麽樣我也不會怨他們的。”


    男人則甕聲甕氣地道:“紅梅,我們快點結婚吧,這樣你就能住到我家了。”


    仿佛受到驚嚇一般,陳紅梅緊張道:“這……我先回家和家裏說一聲,鐵牛哥,就不用你送我了。”


    然後陳紅梅就紅著臉跑開了。


    等人走了,顧雨和雲昭從胡同裏出來,顧雨看著走遠的人影微微一笑,“幸虧我二哥沒同意。”


    這姑娘手腕挺厲害,將這麽多人玩弄在股掌之間。


    雲昭對她不感興趣,隻是隨意嗯了一聲。


    “就算你二哥同意,想拆散一對情侶的辦法多得是。”


    “我可不想做這種事。”


    “顧家那麽多人,總有人願意做的。”


    顧雨看了他一眼,“……就算你現在沒有夜生活,也沒必要天天想著怎麽拆散人家吧。”


    “怎麽會呢,你想多了。”雲昭腦子裏則在想著,他當然恨不得全世界都陪著他一起意識流了。


    一家三口見到顧愛黨,跟他說了要回家的事。


    顧雨反複叮囑了顧二哥要堅持自己的立場,尤其是在感情方麵。


    然後在顧二哥的一臉迷惑中,將吃的都留給了他,這一陣子,顧二哥跟著他們吃,身上肉都見多了,樣子比以前還要好看。


    “小雨,你把錢帶回家裏,我就不去郵寄了。”說著,顧愛黨將錢遞了過來,還單獨給了顧雨五塊,讓他留著當零花。


    顧雨沒拒絕,不過他對顧愛黨道:“二哥,以後你的工資自己留下一半吧,平時怎麽也得有人情往來的時候。”


    “還有,你別聽媽的,不用每個月給我留出來錢,我又不是養不起我自己,這麽大了還得靠兄弟養著。二哥,你想想,這話傳出去我還能說上對象不。”


    雲昭立刻看了顧雨一眼,現在顧雨不就是靠他養著嗎,吃的他喝他的,還想找對象?


    顧愛黨笑著向看顧雨,像小孩一樣,“小五,你才多大啊,這會兒想啥對象。你就送回去吧,我這裏基本用不到錢。”


    顧雨勸說無果,準備回家再勸勸高金桂。


    雲昭去找嚴冬告別,還得和無線電廠的傅工打個招呼,人家最近可沒少給他發獎金。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去趕火車。


    雲昭視線不經意地朝後瞥了一眼,“他們這是打算跟著我們回家?”


    顧雨頭也沒抬地給小熊剝雞蛋殼,“你們倆就快把自己不正常寫到腦門上了,跟著也挺正常。”


    “但是也沒有特別誇張啊,我有注意度的,而且我和小熊一直沒做對不起國家和社會的事,相反還一直在盡心幫忙。”雲昭小聲嘀咕。


    “他們跟著對你也沒什麽影響。”


    “那倒是。”如果他們能過來幫著拿個包就更好了。


    回到家的時候,不管是顧雨,還是雲昭,甚至一直不太討高金桂喜歡的小熊,都受到高金桂的熱情歡迎。


    “小五,你可算回來了,我說你這孩子,你是準備住到過年啊!再不回來,我就快讓你爸拍電報催你了。”


    “小莊一起回來啦,來來來,今天別走了,就在家吃飯。”


    “哎喲,小胖又胖了啊。”末了還篤定地道,“黑了,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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