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嬋二十天的婚禮過程尚未結束,經世陪出雲出席慧芬追悼儀式後,需要立刻回去。


    出雲說:“你先去,我稍處理一下公司事務,遲兩天到。答應和你一起參加到底,一定履行諾言。”


    珍妮已經替經世定了頭等機票。


    經世行李不多,他來得匆忙,隻有一個小手提箱。


    走前,經世沉默良久,說:“出雲,我有一個問題。”


    “想問什麽?我給你答案。”


    “你是否恨我?”


    出雲驚訝:“怎麽可能?經世,為什麽這樣想?”


    “我是錦輝的侵略者,”經世悲哀地笑:“你令我感覺我是一個第三者,正在搶奪屬於錦輝的東西。”


    出雲愕然。


    他內疚。


    他將經世扯了進來,利用經世的溫暖撫平傷口,卻不忘時時刻刻告訴經世他還沒有忘記錦輝。


    “經世,你不是第三者。”


    “那是替身?”


    “不,不是替身。”


    經世凝望出雲,說:“你可以忘記他嗎?給我一個希望,告訴我,終有一天,你會完全放開心中那個影子。否則,我們不必再見麵。”


    “經世,不要逼我。莫說我還沒有下決定忘記錦輝,你又何嚐已經做好準備?隨便找一個人,並不代表他可以接替你心中的女神。”出雲說:“你有時候象一個大男孩,教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經世露出被傷害的表情。


    “那是什麽意思?”經世問:“你認為我利用你忘記另一人,你認為我在和你玩遊戲?”


    “經世,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吻我,帶我去你最寶貴隱私的小屋,親手做餃子給我吃,然後說:你教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出雲無法辯解。


    他離棄錦輝,娶了慧芬,兩年來堅信自己仍愛錦輝。


    今天,遇到方經世,卻赫然發覺自己要對錦輝做另一次更大的背叛。


    “出雲,你是最可怕的毒藥,縱然無情,也教人不能離開。”經世語氣無奈,他分享了負心的曹出雲,為錦輝保留的最後一份完整的愛。


    不知該喜該憂。


    經世認真地說:“出雲,負心不夠徹底,隻會害了後來人。”


    他走後,出雲把這句話,仔仔細細、反反複複想了很多遍。


    兩天後,出雲總算在煩惱之中把公司的事務處理得七七八八,叫珍妮定了機票,準備再去見經世一麵。


    該說些什麽?


    不能否認,他有點情不自禁地思念經世。


    若經世受到傷害,出雲會很心疼。


    不料上機之前,接到電話。


    是個絕對猜想不到的人。


    “出雲,我是方經嬋,還記得嗎?經世的姐姐。”


    出雲愕然:“哦,方小姐,是你?”


    “冒昧打攪,真不好意思。我想問一問,經世什麽回來?他的手機,一直沒有人接。他正和你在一起吧?”


    出雲吃了一驚:“經世兩天前已經趕回去了,怎麽,你沒有見到他?”


    方經嬋也一愣:“兩天前?我根本沒有見過他。出雲,你確定他已經回來?”


    “兩天前的飛機,是我秘書定的機票。這樣吧,我立即找人到機場查一查,等下再聯係。”出雲匆匆掛了電話,立即撥通機場查詢電話。


    機場答複:方經世沒有登機。


    他居然還在香港,出雲再撥電話查問經世開始入住的酒店。


    酒店答複:方經世兩天前已經退房。


    這個經世,到底要幹什麽?在香港鬧失蹤?


    出雲心煩,又擔心,還要向方經嬋報告結果。


    “方小姐,經世沒有登機,但是他兩天前已經離開酒店。請不要擔心,他可能轉了酒店,我會向其他酒店查詢,一有消息立即通知你。”


    “哦……”方經嬋倒不怎麽擔心,悠然說:“出雲,不要焦急。我對這弟弟知之甚詳,他任性慣了,連大哥都管不住的。”


    聽方經嬋這麽一說,出雲倒無端為經世不平起來:“方小姐,有人關心愛護,經世自己會懂得珍惜自己一點。”


    方經嬋不料出雲會這麽說,在電話裏沉默一陣,才說:“那麽,拜托你照顧經世。我會通知方家在港企業負責人也加入搜查的。我實在走不開,麻煩你了。”


    出雲這才想起來方經嬋正在二十天的婚期中。


    “不要客氣,我會盡力而為。”


    掛了電話,出雲即刻要下屬把全香港的大酒店電話全部打一遍,查問是否有房客名方經世。


    調查徒勞無功,上檔次的酒店問完了,連一個可疑對象都找不到。


    “把一般的酒店也問一次吧,還有度假屋也問一下。”


    忙到人仰馬翻,結果還是一樣。


    珍妮問是否要報警,出雲搖頭。


    經世是方家人,一旦報警,事件性質立即擴大,而且,經世可能是心情不好,或者喝醉倒在哪個酒家裏了。


    這麽一想,出雲立即派人到各處酒吧查看,自己也放下公務參與其中。


    香港娛樂場地何其多,忙了快十天也不見經世影子,出雲漸漸緊張起來。


    難道經世遭遇不測?或,被綁架?


    正考慮是否要報警,方經嬋又打電話過來。


    聽出雲提出要報警,方經嬋笑道:“千萬不可。不怕你笑話,經世一下消失幾個月,是尋常事,他本來就無拘無束。要消失,誰也找不著的,消失夠了,就會自動出現。”


    淡淡的悲哀,彌漫起來。


    經世怎會快樂?他最親最愛的人對他毫不重視。


    出雲氣急:“方小姐,那個是你弟弟,難道你一點也不緊張他的人身安全?”


    “你怕經世被綁架?那也太小看我們方家人了。”方經嬋想了一會,說:“這樣吧,請你到這裏來。婚期還有兩天就結束,我和你打賭,結束前,經世一定出現。”


    “方小姐……”


    “出雲,你怎麽不想想,經世為什麽失蹤?或者他就是希望你著急一下,而且希望你到這裏來。”


    出雲一怔,不由有點認同。


    經世或者真有這個打算。他要出雲給限期、給答案,沒有答案便不相見。


    “好,我本來就應該去的。我答應經世會陪他把你的婚禮參加到底。”


    上次到達,是經世親自駕車來接。


    這日,接出雲的是方經嬋派來的管家。


    在車上,出雲就問:“經世還沒有消息?”


    “沒有。”


    出雲停頓一下,又問:“他經常這樣消失?”


    管家笑:“三少爺性子就是這樣,大家都習慣了。”


    “為什麽?”


    “不知道,三少爺的心思,比哪個都難猜。”


    出雲沒有再問。


    經世痛苦,身在方家,背負榮耀,卻愛著絕不可能有機會在一起的姐姐。


    他真愛方經嬋?或,他不過是一直渴望被某人愛而已。


    和姐姐最親近,便選擇了她。


    到了別墅,散布各處的賓客少了一半。二十天都跟隨到底的,都是和方家關係密切的親戚朋友。


    方經嬋親自出迎。


    “出雲,謝謝你肯來。”


    她穿一件天藍色的長裙,斯文大方。


    蘇明也來了,那與錦輝有點相似的麵孔溫和一笑:“歡迎你,出雲。”


    大家到樓上專用的小會客室坐下,仆人端來茶和糕點。


    出雲見他們都如此悠閑,毫不擔心,也放下一半心來,說:“方小姐,我是為了你的打賭而來的。經世是否會在婚期結束前出現?”


    “一定。”方經嬋肯定:“他不會缺席我婚禮的最後一天。”


    蘇明握著方經嬋的手,喜洋洋對出雲說:“二十天,我們熬得好辛苦。等時間一到,立即飛去二人世界,躲開傳媒渡蜜月。到時候這裏就全部要拜托經世處理。所以經世一定會出來的,他怎麽舍得讓新婚的姐姐操心?”


    他這麽豪爽大方,出人所料。


    “對,早點逃開多好。這麽多賓客,我頭也要昏了。明,幸虧有你。”方經嬋轉頭,一個絕美笑容,已經讓蘇明甘心為她赴湯蹈火。


    出雲問:“準備去哪裏渡蜜月?”


    蘇明說:“行蹤不定,繞著加勒比海邊到處去,因為經嬋極愛加勒比海。”他眼裏滿是寵溺,看著方經嬋。


    好一幅新婚恩愛圖。


    可惜方經嬋不愛蘇明,就如曹出雲不愛陳慧芬。


    從一開始就是假相,連變心這個詞也派不上用場。


    出雲想起經世的話,不禁心下黯然。


    三五個參加婚禮的好友找蘇明,顯然安排了其他節目,邀蘇明一同參加。


    蘇明為難地看方經嬋一眼,方經嬋落落大方道:“去吧,我知道你們有男人的說話要講,我在場不方便。”


    蘇明不禁再次感激上天賜自己一個體貼溫柔的妻子,愉快和出雲打聲招呼,走了。


    “方小姐,我們好好談談。”蘇明一走,出雲就認真誠懇地提出要求。


    方經嬋說:“好好談可以,先提一個要求。”


    不愧是姐弟,她語氣用詞都象經世。


    出雲笑:“請說。”


    “不要叫我方小姐。我叫你出雲,你便應該叫我經嬋。”


    “沒問題,經嬋。”


    方經嬋對出雲笑一下,端起熱茶喝了一口:“你想談什麽?”


    “關於經世。”


    “你很關心他?”


    “我希望有人關心他,愛護他,尤其是你,經嬋。”出雲說:“你對他很重要,請不要漠視他。”


    “我沒有漠視他。方經嬋隻有這麽一個弟弟,愛他還來不及。他要玩,便讓他玩;他要旅遊,便讓他走遍世界;他出現,我歡迎;他消失,我也從沒有罵他。從小到大,不要說我,連大哥都沒有罵過他一次。”


    出雲冷笑:“放任,難道不是漠視的一種?”


    方經嬋忽然銀鈴般笑了起來,掩著口說:“出雲,我一直以為你很薄情。不料你這麽多情,而且愛打抱不平。”


    “經世和你談過我?”出雲起了疑心:“你是否已經和他取得聯係?經嬋,我很擔心,請不要瞞著我。”


    “我何必瞞你?經世暫時沒有消息,不過他一定會來回來。”經嬋道歉:“其實薄情和多情之間,真是隻有一線之差。”她歎氣,問:“你覺得我傷害了經世?”


    “作為姐姐,至少應該盡責任讓他快樂。”


    “怎麽讓他快樂?經世討厭旁人進入方家。他嫉妒受大哥賞識的人,憎恨所有接近我的人。小時候,為了他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我甚至不敢隨便對人微笑。長大了,我無法為他犧牲至此,隻好讓他傷心。”


    “經世喜歡你,他是小孩心性,不願意他人分享屬於他的愛。”


    方經嬋輕輕歎氣:“你不熟悉經世,小孩做的事,往往出人意料的可怕。”


    出雲猛然抽一口氣。


    在方經嬋心目中,深愛她的經世竟然如此可怕。


    苦苦壓抑的經世,何等悲哀。


    “但他不會傷害你,他隻會為你覺得委屈,為你心疼。婚禮當日,他哭著說你不愛蘇明,他甚至不能為你祝福。”


    方經嬋眼眉跳了一下,小心地問:“經世和你說了什麽?”


    “你想知道什麽?或你懷疑經世破壞你的聲譽,要害你?他不過是愛你。”出雲有點莫名的憤怒:“經嬋,你太無情。”


    “出雲,你對方家人了解多少?貿然指責,有失妥當。”方經嬋反應冷淡:“我從來不認為經世會害我。我是他姐姐,他縱然傷心失望,也不會對家人報複。”


    末了,方經嬋冷冷說:“出雲,莫說我不提醒你,不要靠近經世。方家家訓,得不到的東西,必要毀去。”


    “他要的東西,我已經決定給他。”出雲衝口而出。


    方經嬋呆了,深深望出雲一眼:“你好自為之。”


    “多謝關心。”


    兩人終於不歡而散。


    出雲為經世不值,他深愛的人,竟然如此不值得深愛。


    空有一張絕美麵孔和一身無人可比的高雅氣質,卻無心。


    出雲還是住在原來的房間。


    管家為他開了門,說:“這房間是三少爺早就吩咐了不許給其他人的,專門留給曹先生。對了,上次曹先生走得匆忙,留下的一件襯衣,我們已經清洗幹淨放在房裏。”


    “謝謝。”出雲再次感動。


    經世的用心良苦,令他慚愧。


    窗外還是好美一片海景。


    加勒比海,潮聲入耳。


    出雲苦笑。


    他做了什麽承諾?


    “他要的東西,我已經決定給他。”出雲對方經嬋如是說。


    那麽,錦輝又如何?


    曹出雲的愛,要給新人。舊人又如何?


    正看海看得入神,電話響了。


    出雲接起,聽見一把熟悉的聲音。


    “出雲,你來了。”


    淡淡一句,讓出雲感動至無以複加的地步。


    仿佛大海另一端,已經有人等候千萬年,不過為了說一句:出雲,你來了。


    出雲忽然哽咽:“經世,你在哪裏?”


    “這裏,我一直在這裏。”


    刹那,心有靈犀般,憶起第一次和經世接吻的地點。


    “不要離開,我立即到。”


    匆匆掛了電話,出雲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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