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明宣還要說話,新德澤揮手打斷了,說道:「就這麽辦,二叔馬上派人送你去鎮國將軍府。」說話間,他吩咐小廝出去套馬車,把府裏眷養的護衛叫了十餘人出來,和大小姐一起過去。


    現在的情況與以前不一樣了,無論如何,侄女的人身安全最重要。


    一切準備就緒,新荷帶著雲朵、雲玲上了馬車,和護衛們一起,出了府門。


    新老太太歎息一聲,流下淚來……她不喜歡顧望舒。可如今,她最喜歡的孫女兒卻去求顧望舒來幫忙新家。


    新荷的馬車到鎮國將軍府時,天已經黑了。門口的護衛進去通報,片刻後,虎子出來迎她們進去。


    「合歡堂」裏燈火通明,葉瑾澤、葉辰宇都在顧望舒的書房坐著喝茶。


    「談了這麽久,我的意見依舊是對新家袖手旁觀……既然夏首輔能說動皇上扣押了新德澤,那麽他手裏一定有什麽秘密……也有可能是用新德澤來引我們上鉤。葉家百年榮耀,不可能因為無關緊要的人,連累了整個家族。」葉瑾澤很冷淡。


    顧望舒沒吭聲,他在權衡二舅說的話。


    虎子走進來:「主子,新家大小姐要見您,在院裏候著呢。」


    葉瑾澤「哼」了一聲,這個時候過來,目的再明顯不過了。


    「送葉二爺和三少爺回去。」顧望舒看了虎子一眼,轉身往門外走去。


    新荷穿著豆綠色蓮紋褙子,梳了尋常發髻,身姿很單薄。她看起來還是一臉的病容。


    「荷姐兒,夜晚天涼,進屋裏說話。」


    顧望舒說著話,拉了她的手往正房走,和葉瑾澤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葉辰宇像是頓了一下,想說些什麽,最後卻也沒說。


    「怎麽手心裏有這麽多汗?」顧望舒隻感覺握著的小手又濕又涼,便從袖子裏拿出手帕,給她擦了擦手心。


    新荷秀眉緊皺,沒說話。她其實很茫然,不知道四叔會不會幫忙……他是很聰明的人。不管前世、還是這一世,世人給他的評價都是——喜歡權勢。


    熱愛權勢的人,大多都是心性冷酷,能舍得下一切。


    進了正堂,新荷掙脫開顧望舒的手,跪在地上:「四叔,我來求你幫我父親。」


    雲玲和雲朵跟在她身後,也跪下了。


    才坦白心意不久的兩人,此刻因為這一跪,就覺得陌生了些。顧望舒臉色淡了,伸手拉她起來:「不用這樣……我既然心悅你,就不會坐視不救的。」


    「四叔……」


    青年打斷她,問道:「還沒吃飯吧?」說著話,也不等她回答,喚虎子道:「把飯菜擺上來。」


    虎子答應著去了。


    「合歡堂」的下人們動作迅速的,在餐桌上擺了四菜一湯。


    「吃吧。」顧望舒拉著小姑娘的手,坐在餐桌旁,給她盛了碗燕窩粥。


    新荷勉強喝了幾口,就停下了,「你不高興?」


    青年夾菜的筷子頓了頓,沒說話。


    「……你要是實在不方便,就不麻煩了。」她聲音有些發澀,最初幫助四叔的初衷是有一天新家蒙難時,他能多加照拂。可是,到了眼前,她卻有些退縮……他要是幫自己,就好像兩人的情分變得不一樣了。


    利用他的感覺太明顯,就好像喜歡也跟著廉價了,她心裏也鈍痛著難受。


    顧望舒聞言,看了她許久,沒有說話。他沉默著吃飯,時不時給她挑魚刺。


    正堂裏隻剩下碗筷相碰的聲響,顯得很沉寂。


    飯後,顧望舒吩咐虎子把菜都撤下去,關上了門。


    小姑娘低頭在圈椅上坐著,脊背挺的很直,看著又倔強又可憐。過了一會,他歎了口氣:「荷姐兒,你不信我?」


    明明是問句,卻用了肯定的語氣。新荷一愣,抬頭看他,她不是不信他……而是,心裏藏了前世的往事,有些防備與不自信。


    顧望舒看她的模樣,心裏便知道了大概,自嘲地笑了:「外麵傳聞——我性格暴戾,翻臉無情,把權勢玩弄於股掌之間。所以,你也信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眼神卻很淡漠。新荷直視著這雙眼,沉默了。她要怎麽說呢,這些傳言,她是信的。


    過了很久,他還在等她的回話。


    新荷扯了扯嘴角:「我信四叔。」這時候,她隻能這樣說吧。


    「你撒謊!」


    青年突然暴怒,拿起小幾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新荷瑟縮了一下,不說話。


    片刻後,顧望舒又開口道:「你父親不會有事的。今天在內閣累了一天,要休息了。我讓人送你回去。」


    新荷起身走到他身邊,牽了他左手,「四叔。」語氣柔軟,是求饒的意思。


    顧望舒閉了閉眼,一會,把她的手拿開了:「荷姐兒……我隻求你,信我。」


    回去的路上。新荷在馬車裏坐著,閉目養神。她在思考自己究竟是哪一點,表現出了對四叔的不信任。


    他那樣發火,心裏也不痛快吧。抱自己上馬車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僵硬的。她歎了口氣。


    「主子,大小姐年紀還小,凡事……您多忍讓些。」


    虎子看著顧望舒站在府門外眺望大小姐的馬車,忍不住說道。剛剛他在廡廊下聽的真切,主子從來不發火的人,怎麽就……


    青年看他一眼,沒吭聲,眼瞅著馬車不見蹤跡了,才轉身進了府。


    荷姐兒看著年紀小,卻是個有主意的。關於這一點,顧望舒還在新家柴房時便看出來了。她是難得的早慧、穩重。


    他寵她這些年,又剛求證其心意,以為她終於開始敞開心扉……


    她心裏有事情,卻不肯和他說。明明幼時幫他許多,甚至幾次三番救他的命。兩人甚至都決定要一生相依……她卻不信他。


    多麽可笑。


    顧望舒咬咬牙。終有一天,他會等到她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深夜子時。「墨竹軒」前院的燈還亮著,新明宣正在翻查從父親抽屜櫃裏拿出來的來往信封,還有幾本賬本。他仔細看了幾遍,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竹青推門進屋,屈身行禮:「大少爺,少奶奶讓人來喚您回去歇息。」


    新明宣擺擺手,煩躁道:「你去回稟一聲,就說我今晚有事,不回去了。」


    竹青點點頭,轉身去了後院。


    次日一早,新明宣才吃了幾口早膳,就有下人來報,說官府來人要查抄大老爺的住處,讓過去一個主事。


    新明宣一驚,放下碗筷就急匆匆去了。


    「淩雅閣」已被官兵團團包圍,領頭的是右僉都禦史陳朗和大理寺左寺丞葉辰宇。


    新明宣到時,兩人正在說笑,「兩位大人。」他拱手行禮,很謙恭、疲憊。


    今日休沐,他隻穿了半舊的雪青色直綴。瞅著,竟有些落魄。


    葉辰宇抬眼看他,明媚的臉暗沉了些,舉步向新明宣走去,沉重的手臂搭在他肩上,笑道:「咱們什麽關係,需要這麽客氣嗎?」


    新明宣笑笑,沒說話。


    陳朗雖是夏勤一黨,眼皮子卻很活,他來新家之前,就把底子給摸透了。新德澤的老丈人是禮部尚書,兒子是翰林院編修,親家是原來的工部右侍郎……一門顯貴,當前又和鎮國將軍府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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