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陽曦沒有回來,這個晚上是明溪一個人度過的。


    關上燈之後,整個屋子一下子空蕩蕩起來。隻有玄關處留了一盞淡藍色的燈,發出幽幽瑩瑩的光,其他大部分地方都置於黑暗不清當中。


    兩百平的公寓本就大,沒什麽家具,顯得空曠。


    而現在又沒了聲音,便十足的冷清沉寂,有種無邊的徹骨寒冷的感覺。


    這和明溪所想的不同。


    她以為傅陽曦這種張揚肆意的性格,所居住的地方一定很熱鬧,風風火火,父母恩愛,呼朋結友。


    但事實卻並不是這樣。


    明溪這才發現她對傅陽曦知之甚少。


    她自己一個人待在公寓裏,心裏裝著事,晚上並沒能睡著。


    明溪忍不住起來去吧台那邊倒杯水喝。


    雖然主人不在,自己一個人探索這幢公寓有些不大好,但明溪還是忍不住四處瞧了瞧。


    她心裏撓癢癢一般,非常好奇傅陽曦平時都會看什麽電影,於是上了二樓,瀏覽了一遍放映室裏的黑膠和影片。電影裏麵小眾的科幻片居多,還有一些純外文的封麵,叫人辨別不出是什麽類型的故事。


    令人詫異的是這位傅氏太子爺鋒利如烈陽,卻並不是一個雜亂無章的人,電影都有編號。


    明溪給這些電影目錄拍了張照片,打算以後兩人看電影時,盡量挑選他沒看過的。


    接著,明溪穿著睡衣,又去二樓另一間屋子瞧了瞧。


    桌子上擱著被拆開的掃地機器人,修了一半,灰黑色的零件很隨性地撂在那裏。明溪下意識想走過去看看,但家教讓她覺得隨意動別人東西不太好。於是她隻是遠遠看了會兒。


    在公寓裏轉了一圈,所有的地方給明溪的感覺就隻有兩個字:


    空曠。


    這麽一磨蹭,就到了晚上十二點多。


    深夜了。


    明溪趕緊下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看著天花板,翻來覆去睡不著,忍不住翻開和賀漾的聊天對話框,盯著那1096條帶有“傅陽曦”的聊天記錄發呆。


    她心裏又出現了那種無意識發癢的感覺。


    鬼使神差的,等明溪回過神來時,她已經開始在百度上搜索——如何判斷自己是否喜歡一個人。


    明溪嚇了一跳,下意識要退出去,但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還是忍不住渾身繃緊地瀏覽了一下。


    第一條赫然就是:【會情不自禁去了解對方的喜好。】


    明溪看了眼自己拍的電影照片,登時心驚肉跳。


    她捂著臉,將腦袋埋在枕頭裏,深呼吸了幾口氣。


    過了會兒,做好心理準備後。


    明溪繼續往下看。


    第二條就是:【會情不自禁盯著對方,覺得對方好看。】


    明溪血液已經飛竄到頭皮了,她臉無意識發燙起來。


    第三條是:【會因為對方睡不著,而且還會擔心對方。】


    明溪簡直抓狂。


    她將手機扔在一邊,麵朝著天花板,抬腿做了幾個蹬腿踩自行車的動作,想把剛才看見的忘掉。


    但潘多拉之盒已經打開了,有些事情已然收不住。


    過了會兒明溪心裏還是抓耳撓腮,她忍不住爬起來,把手機撈過來,咽了下口水,繼續往下看。


    她一條一條往下看。


    然後。


    發覺自己幾乎中了大半。


    明溪下拉到最後一條,最後一條是:【當你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喜歡對方,並因此而打開這條測試,逐一去證明的時候,那麽不用懷疑了,答案就是‘是’。】


    明溪:“……”???


    這下明溪徹底睡不著了。


    失眠。


    一隻羊。


    兩隻羊。


    三隻傅陽曦。


    ……


    明溪心髒砰砰直跳,躺在床上,一整宿都沒睡著。


    明溪睡眠一向很好,這還是她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失眠。


    天際泛起魚肚白,而今天的趙明溪宛如一條鹹魚般繼續躺在床上,睜著雙眼,十分無神。


    ……


    翌日。


    明溪以為第二天傅陽曦就會回來,她因為睡不著,早早起來,開始打掃衛生,順便把沙發拉到落地窗邊,將窗簾卸下來扔洗衣機裏洗了,洗了之後烘幹,又重新艱難地掛了上去。


    她忙得滿頭大汗,一上午就這麽過去了。


    打掃的過程中明溪發現了傅陽曦壞掉的手機殼。


    她忍不住爬上淘寶給他下單了一個和原先一模一樣的。


    中午傅陽曦沒回來。


    下午明溪在網上搜了一堆“如何婉拒長輩讓我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措辭回答,然後絞盡腦汁組織了下語言,刪除又編輯,給董阿姨發了過去,將西餐廳那件事解釋了清楚。


    接下來,她照例去高教授那邊陪他孫子兼學習。


    大約晚上八點她回來,按密碼的時候,心中莫名懷揣了看到傅陽曦坐在沙發上打遊戲的畫麵的期待。


    然而推門進去,吧台上的東西都原封不動,還是和她走的時候一樣。


    傅陽曦還是沒回。


    =========


    周一明溪冒著冷風去了學校,直到第二節課身邊座位也還是空蕩蕩的,還保持著上周末她和傅陽曦一塊兒離開時的樣子。


    課間她忍不住扭頭去找柯成文打聽。


    然而柯成文也是一頭霧水,抱著籃球道:“不知道啊,曦哥以前三天兩頭不來學校,教導主任和盧老師都習慣了,上個月他每天都出勤,才讓人奇怪呢。”


    “而且你都不知道他為啥沒來,我們怎麽會知道?你周末不是去他家了麽?”


    話說到這裏,柯成文忍不住羨慕道:“我雖然知道曦哥的地址,但我還沒進過他公寓的門呢。怎麽樣,大不大?有錢人的獨居生活是怎樣?”


    明溪沒好意思告訴柯成文,自己不僅進了門,還知道了開門密碼。


    因為傅陽曦沒有回信息,明溪心裏實在有點心神不寧,於是下午又沒忍住去問了下薑修秋:“他家裏是發生什麽事了嗎?周六就匆匆趕回去了。”


    薑修秋收著情書,抽空抬起桃花眼看了明溪一眼,道:“小口罩別擔心,應該不是什麽大事。他有個堂弟前不久回國,要轉到我們這邊來,他回去可能和這事兒有關。”


    柯成文忍不住維護傅陽曦,道:“曦哥不讓叫——”


    薑修秋笑眯眯道:“他這不是不在麽,管不著。”


    兩人插科打諢去了,明溪回到自己座位上,繼續心思沉沉地寫著作業。


    薑修秋和傅陽曦認識最久,他說沒事,那應該沒什麽大事。


    可能的確是自己多心了。


    明溪多少放下了點兒心。


    接下來的周一,周二,周三,明溪搬出他家,回到學校宿舍。


    傅陽曦都沒來。


    班上除了她之外的小弟們顯然都習慣了。


    明溪這才見識到了柯成文所說的傅陽曦以前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也怪不得他不記得班主任和班上同學的名字了。


    就這個來學校的頻率,他能記住誰的名字都很稀奇!


    整整三天,明溪盆栽裏的小嫩苗一棵也沒長,她竭力想讓自己沒那麽失落,但還是有些控製不住的情緒在心間破土而出,無法扼製地生長。


    比如說,《如何判斷自己是否喜歡一個人》的第五條——思念。


    明溪咬著唇,將這幾天發在傅陽曦桌子上的卷子整理好,給他塞進桌兜裏麵。集訓馬上要開始,集訓的最後一天就是初賽,明溪也沒時間去想別的了,她開始投入到昏天黑地的刷題當中。


    周四下午第二節課,明溪整理好本組的作業,送到辦公室去。她朝辦公室那邊走去,正好見到走廊盡頭的教導主任辦公室出來一個高挑疏朗的身影,一閃而逝就下樓了。身影極其像傅陽曦的,但是又不那麽像——短發是漆黑的。


    明溪下意識就越過走廊上洶湧的人群,腳步匆匆地跟了過去,但是對方已經飛快下樓了,一片衣角都沒看清。


    教學樓上課鈴聲響了,明溪被盧老師叫住,隻好扭頭進了辦公室。


    寒流愈發猛烈地來襲,學校裏最後一片樹葉在一眨眼的時間變黃變枯萎。


    翌日下了場暴雨。


    學校裏到處都是積水。


    明溪穿上厚厚的大衣,戴上圍巾,將頭發紮成丸子頭,收拾好行李,書包裏裝上競賽題冊和一大摞草稿紙,和另外二十個人前去集訓。一行人在寒風中來到校門口,等待學校租來的大巴車,嗬出的寒氣凝結成了白色。


    沈厲堯見到她,腳步頓了頓,就主動朝她走過來。


    明溪正緊緊握著背後畫著小口罩的白色手機殼,扭頭朝學校裏邊看,想看今天傅陽曦來了沒有,回過神來發現沈厲堯拉著黑色行李箱站在自己身邊,她眉頭蹙起,忍不住往右挪了幾個人的位置。


    沈厲堯的臉色在寒風中變了變。


    見到這一幕的其餘十九個參加集訓的人都有點驚訝。


    首先驚訝的是堯神居然會主動站到趙明溪身邊,其次驚訝的是趙明溪拒人於千裏之外,仿佛並不想和他待在一塊兒。


    ——這可是沈厲堯誒!


    常青班來了六個人,包括趙媛和蒲霜。國際班來了三個,除了趙明溪之外還有兩個英語特長生。剩下的十二個名額則全被金牌班包攬。除了五個校競隊的,還有七個也全都是金牌班的人。


    明溪數了下,總共七個女生,到時候住酒店不知道該怎麽分配。


    她這邊想著這個,蒲霜也忍不住小聲對趙媛道:“住酒店不會把我們和趙明溪分在一塊兒吧。”


    趙媛沒吭聲。


    自從趙湛懷公司那件事之後,她最近就清瘦很多,臉色也不大好。


    她悄悄扭頭看向趙明溪,見趙明溪一個人頂著寒風站在最後,白皙的耳垂被凍得愈發瑩白,隨便一紮的丸子頭露出修長的天鵝頸,好幾個男生都忍不住朝著她看。


    趙媛不由自主攥緊了手指,死死捏著行李箱。


    多做反而多錯,家裏人反而覺得她是在和趙明溪爭搶。


    ——趙明溪也就那一次考好了,說不定是靠運氣,否則為什麽以前成績都那麽差?


    趙媛決定先什麽也不做,先等待在十天之後的競賽中考出成績,將趙明溪完全甩開。


    這一行人裏頭,除了趙明溪之外,其餘人都是老牌競賽選手。


    連年集訓都是一同參與的。


    就隻有趙明溪一個人,今年因為高教授爭取的名額,突然擠進來。


    二十個人也從而變成了二十一個人。


    可想而知,一個小圈子裏突然多出了一張陌生的麵孔,難免會遭到排擠和質疑。


    趙明溪也就一次月考成績還不錯,卻直接幸運地得到了一群人搶破頭的機會,是不是有點不公平了?


    人群中已經很快涇渭分明,趙明溪一個人被孤零零地丟在一邊。


    連帶著國際班的兩個人都被排擠了起來,也站在角落。


    沈厲堯和校競隊的人倒是想和她在一塊兒,幫她融入,但是她又自個兒走開掉了。


    明溪根本不在意這些,大巴車開來,她沉默地最後一個拎著行李上了車。


    ……


    集訓的地方是在一所大學附近的酒店,第一天薑老師火急火燎地安排好房間後,就開始清點人數和發試卷。


    節奏一下子緊鑼密鼓起來。


    明溪也來不及思考其他的,一直到晚上十一點都在低頭刷題,抬頭看講解當中度過。


    一群智商最高的人聚集在一起,氛圍很明顯發生了變化,探討理論的時候空氣中說是有無形的硝煙也不為過。


    吃飯也是匆匆的,十來分鍾解決。


    明溪非常喜歡這種純粹的氛圍,如果不是第二天下午休息時出去買了點吃的補充體力,回來就發現自己的筆袋和試卷,以及書包全都被扔進了垃圾桶的話。


    “……”


    明溪忍了兩秒,強忍著太陽穴突突直跳,冷靜地走過去把自己的書包——傅陽曦送給她的那一隻,從紅色垃圾桶裏撿了起來。


    垃圾桶裏難免有一些沒喝完的牛奶、扔掉的香蕉皮和辣條袋子之類的。


    試卷和筆袋是被人特意從書包裏翻出來扔進去的,已經全都不能看了,全都沾上了油,書包則隻有底部沾了汙水,但是也正一滴滴地往下淌著髒水。


    明溪心情一瞬間爆炸了。


    她兩根指頭拎著書包,冷冷掃視了一眼集訓教室裏麵:“誰幹的?”


    教室裏麵隻有三三兩兩幾個人,沈厲堯那一行人去隔壁大學打籃球去了。此刻教室裏就隻有五個女生和三個男生。


    明溪視線一下子就看向了趙媛。趙媛下意識站起來,匆匆走過來遞紙巾:“明溪,趕緊擦擦,說不定還能用。”


    不是趙媛。明溪估計趙媛不會幹出這麽低劣的手段。


    而且剛剛她出去的時候趙媛還不在。


    她拎著那隻淌著髒水的書包,大步流星走過去,懟在教室裏另外幾個人臉前,一個一個地問:“你?還是你?”


    “不是不是。”三個男生都嚇到了。


    萬萬沒想到她態度居然如此強硬,有兩個女生瞬間就慌了。


    明溪忍無可忍地走到蒲霜和常青班另一個女生麵前:“是你們倆?”


    從書包上淌下來的油一下子滴到了蒲霜的膝蓋上,蒲霜生氣地站起來,拍打了一下褲子:“趙明溪,你小心點,你知道我這褲子多少錢嗎?”


    “那就是你了。”


    明溪把蒲霜一把掀開,拎起她桌兜裏的書包,把拉鏈一拉,大步走到垃圾桶旁邊,直接往下倒。


    筆袋和筆記本、手提電腦等物嘩啦啦砸進垃圾桶發出咚咚咚的十幾聲響。


    整個教室死寂一片。


    所有人呼吸都不敢喘。


    蒲霜整個人呆若木雞,等反應過來之後,尖叫一聲撲過來搶:“趙明溪!”


    明溪當著她的麵,把她書包也砸了進去。


    “你也參與了嗎?”明溪又看向常青班另一個女生。


    見那女生嚇呆了,眼神躲閃,她直接走過去把她的書包拎過來扔進了垃圾桶。


    第二個書包扔進垃圾桶沾不到油,明溪還踩了一腳。


    整個教室都驚呆了。


    “趙明溪,你這也太惡劣了吧?扔一個不就夠了嗎?再說了,是你自己的書包掉在地上嗎,我們以為是垃圾,所以扔進垃圾桶有什麽不對?”


    明溪冷冷道:“所以你站在地上,我以為你是垃圾,把你扔進垃圾桶,是不是也可以?”


    “來。”明溪說著就擼袖子去揪那個出頭的女生。


    那女生完全沒想到趙明溪看起來還怪甜的,發起火來這麽可怕,登時往牆壁上瑟縮過去。


    明溪臉色冷靜,心裏強壓著怒火,攥住她手腕把她往垃圾桶那邊拽。


    這是女生之間的事,三個男生也不好插手,目瞪口呆地看著。


    那女生驚慌到眼淚都冒出來,拚死扒拉住桌子,但沒想到趙明溪用了發狠的勁兒,桌子都被她掀倒了一排。


    那女生這才徹底怕了:“趙明溪,你鬆手,我錯了。”


    趙明溪冷冰冰地甩開她的手,她趕緊握住自己火辣辣的疼的手腕。


    蒲霜震驚地看著趙明溪——在她的印象裏趙明溪不是這樣的,以前她和鄂小夏一塊兒去趙家玩,要是弄壞了趙明溪什麽東西,趙明溪大多數時候都會忍氣吞聲。


    她萬萬沒想到現在的趙明溪因為離開了趙家,再也不在意趙家的眼神,所以該報的仇一定要報回來。


    以前是以為趙家人會因此而教訓趙媛身邊的人,但是這個希望落了空,現在的明溪必須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她朝蒲霜走過去。


    蒲霜咽了口口水,退後一步,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明溪警告道:“再在背後搞這些小動作,就等著被百倍報複回去。”


    另一個被明溪扔掉書包的常青班的女生大著膽子道:“你靠運氣進來,也不會有下一次了,你以為你能進得了決賽嗎,下一次決賽集訓肯定沒有你。”


    明溪盯向她:“沒有我,你以為會有你嗎?這次初賽誰成績差,誰退學怎麽樣?”


    一群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玩這麽大???


    蒲霜覺得趙明溪簡直是太過狂妄,她也就一次考試考得還行,居然還想著進決賽???


    蒲霜忍不住怒道:“我和你打賭,誰成績差誰退學!大家都做個見證!趙明溪,你別到時候輸了卻死皮賴臉不肯退學!”


    趙媛在旁邊一副想要阻攔但攔不住的樣子。


    “好,我和你賭。”明溪看向蒲霜,拿起一個人桌上的紙和筆,唰唰唰寫了一行字,摔在蒲霜麵前:“簽名!”


    蒲霜咬牙切齒地簽了名。


    那邊沈厲堯一行人也回來了,見到教室裏這一幕,臉色一變。


    這件插曲很快就傳到了帶隊老師薑老師那裏。


    薑老師自然是各打五十大板,雖然蒲霜她們先動的手,但是趙明溪也扔了兩個書包,雙倍還回去了。於是他兩邊都教訓了一頓,罵她們幾個將集訓搞得烏煙瘴氣,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沈厲堯在外麵聽著,忍不住推門進來向薑老師解釋。


    而趙明溪眼睛還盯著那隻被弄髒的書包,今天還是她的生日,真是糟心。


    國際班的兩個特長生見了,趕緊給傅陽曦把電話打了過去。


    =========


    他們本來是沒有傅陽曦的聯係方式的,但是來集訓之前,傅陽曦在周四來學校找了他們,給了他們手機電話,讓他們幫忙看著點兒趙明溪,有事兒就趕緊打電話過去。


    芝麻大點兒的事也要打。


    兩個人受寵若驚。


    班上還沒多少小弟知道傅少的手機號碼,他們現在直接進了一階,是不是能擠入太子爺身邊的核心圈了?


    傅陽曦接到電話時正沉著一張臉在和傅老爺子吃飯。


    老爺子看著他那一頭黑色短發,隻覺十分礙眼,實在忍不住,把筷子往碗上一摔,皺眉道:“你待在這裏纏了我幾天了,到底什麽時候滾?怎麽突然想起來去染頭發?”


    傅陽曦不答反道:“您到底什麽時候恢複我的權限?”


    他動用私人飛機從桐城回來之後,老爺子就把他賬戶凍結了,一些以前可以差使的人也沒辦法差使了,現在就張律師敢不聽老爺子的話,私底下悄悄幫他做事。


    “想讓我恢複你的權限?你也不看看你整天幹的都是什麽找雞逗貓的事!一天到晚惹是生非,在學校成績倒數,給你安排的管理課程你也不去上!”


    說著老爺子的怒火就蹭蹭蹭往上冒。


    他環顧了周圍一眼,要不是沒有趁手的家夥,他真要邁著老胳膊老腿揍這小子一頓。


    “我去上。”傅陽曦忽然道。


    老爺子痛罵的聲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傅陽曦,旁邊的幾個傭人也不可思議地看向傅陽曦。


    被留下來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的張律師也睜大了眼睛。


    空氣安靜下來。


    傍晚天色昏暗,露重。


    傅陽曦扒了口飯,頭也不抬:“我打算正兒八經做人了,所以您給我恢複我的權限。”


    “為什麽?”老爺子忍不住脫口而出。


    這五年來,這小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去學校,去了學校也全都是睡覺,以一己之力拖著國際班的後腿,要不是傅氏一直在捐樓,教導主任和校長看到他就頭疼,早就把他請出a中了。


    除此之外,傅氏需要他去的各種場合,慈善宴會、招標會,他也全都不去。


    去年還鴿了老爺子為他召開的股東大會。


    一群人等著他,最後都黑了臉,因為此事直接談崩了幾個國外的合作夥伴。


    就他這玩世不恭的懶散樣子,就算老爺子打定了主意想讓他繼承,董事會那群人也未必全都同意。因為怕傅氏的未來會斷送在他手裏。


    “還能因為什麽?”傅陽曦扯起嘴角,混不在意嗤笑:“您都要把傅至意送進我們學校了,我不恢複權限,難道眼睜睜看著他風頭壓過我?”


    “你他媽就這點出息?!”老爺子差點被他這話氣得血氣上湧,高血壓當場發作,擼起袖子就抄起鐵勺子,隔著桌子去揍他。


    傅陽曦趕緊扔下碗筷靈活地跳開。


    就在這時,他接了通電話。接著電話,他臉色一變,飯也不吃了,撒腿就跑了。


    老爺子氣喘籲籲地扔下勺子,問旁邊的張律師:“他去哪兒?”


    張律師道:“八成又是去找那個小姑娘。”


    “……”


    老爺子一屁股坐下來,臉色反而沒那麽難看了,還招呼張律師和秘書:“吃啊,家宴,大家多吃點。”


    秘書聽著院子外麵傳來的車子嗡鳴,被開走的聲音。忍不住問老爺子:“傅少是認真的嗎?他以前不是不在意傅至意嗎?這次怎麽動了和傅至意搶的心思?”


    以前老爺子是逼著傅陽曦簽字,轉移股份給他,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也不太在意傅至意這個大伯的私生子從傅氏得到了多少好處。


    現在怎麽突然——?


    老爺子哼了一聲:“這小子,怕被我們看出心思。他哪裏是為了傅至意才來找我恢複權限的?他是為了那個小——”


    老爺子忽然對張律師道:“那個小姑娘叫什麽?”


    “趙明溪。”張律師連忙道:“您該不會要給她一筆錢讓她離開傅少——”


    “什麽鬼?你和傅陽曦都是肥皂電視劇看多了吧?”老爺子怒不可遏:“我就是問問而已。”


    老爺子兀自嘀咕:“現在看來,好像她的存在倒也是一件好事?”


    當年那綁匪是傅氏生意上的仇人,被傅氏逼得破產,算是報複性撕票。


    然而獨自一人活下來的傅陽曦仍然會無可避免地遭到傅家所有人的埋怨。


    當年他給了十三歲的傅陽曦一個選擇。


    逃避,或者直麵。


    要麽拿上幾輩子揮霍不完的錢,去國外,遠離傅氏,這樣的話,以後永遠不會被人在背後嚼舌根子,也不必遭受剩下來的這些人的傷人的話,更不必被人從他身上看他哥哥和他父親的影子。


    要麽留下來,承擔屬於他自己的那部分責任。可能需要花很久的時間,所有人才能平複傷口。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可能會因為他母親、他的其他親人的療傷過程,而受到來自他們的創傷。


    當時老爺子就想,如果小傅陽曦選擇第一個,那麽可能他隻能將財產最終轉交其他人。


    然而沒想到,當時還隻有十三歲的小傅陽曦選擇了留下來。


    他並非不可以逃,但是他選擇了承擔和忍耐,用他自己的方式,成為一個情緒輸出口,為所有人撫平當年的傷痕。


    很少人會有勇氣做出這樣的決定,何況他當時才十三,於是老爺子當時便打定主意,就是他了。


    但是留下來的傅陽曦也麵臨著一個問題。他不可以太優秀,不可以過得太好。


    活得太好,笑得太開心,對不起因他死去的人。


    他即便能過去其他人的埋怨那一關,也過不去他自己內心的那一關。


    於是五年來,他自我放逐,發色一改,性格全改,宛如在報複自己般,廢物一樣的活著。不去上進,也不去接觸家族企業,更不會像別的富二代一樣,動不動出手一艘遊輪。


    他花銷最大的甚至就是上次那架飛機。


    他就隻是過著簡簡單單的高中生活。


    但是現在,老爺子親耳聽到了他說:“打算正兒八經做人。”


    老爺子心情竟然一時之間五味雜陳。


    當一個人有了足夠在乎的東西,才會想要好好活下去。


    當他有了想要爭取的人,他才會從過去的黑暗中走出來。


    他身邊的那個女孩子,或許就是能拽他出去的人。


    拽他出去的並非她的那隻手,而是他內心洶湧著喜歡她的欲念。


    因為喜歡她,想要被她喜歡,所以想要變得更好。


    所以才會生出掙紮著想要離開那片困住自己的泥沼的念頭。


    老爺子忽然自顧自笑了一下,滿臉的皺紋舒展開來:“這小兔崽子……愣著幹什麽,大家都吃飯。”


    老爺子心情大悅地夾了幾筷子菜,胃口極好地將兩盤子都夾空了。


    而桌上的人麵麵相覷,都不明所以。


    =========


    明溪挨完批評之後,回到酒店房間。


    因為一共是七個女生,最終她是一個人住一間。


    她沒在酒店房間找到洗衣機,隻好自己擰開水龍頭,將書包放進浴缸,蹲下來清洗。


    酒店裏很冷清,灰色的大理石地磚冰冰涼涼的,燈光沒那麽亮,隻有床邊的燈泛著黃色的光。茶幾上擺著沒翻過的雜誌。窗簾緊緊拉著。一切都是很冷清的。


    明溪的袖子折疊到手肘處,因為沒有洗衣粉,於是擠了一點沐浴露,用力搓洗著書包上的油星子。


    看著浴缸裏的水逐漸飄出一點橙黃色的油星子。


    水裏倒映出她一個人的臉,臉頰邊上還散亂著幾縷發絲。


    在這一瞬間。


    明溪腦子裏冒出一個很強烈的念頭。


    要是傅陽曦在就好了。


    高高大大的傅陽曦,紅色短發,看著就熱鬧如朝陽。


    她突然。


    很想傅陽曦。


    她想給傅陽曦發信息,問他現在在哪兒。


    她想問,為什麽他七天沒出現了。


    周日、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周六。


    再加上周六的晚上,七天多一點兒了。


    今天是明溪的生日,但是知道的人並不多,就連董阿姨她們也不知道。


    以前明溪是被奶奶領養的,因為是領養,所以也並不知道具體的生日。當時奶奶隨便給了她填寫了一個日子。兩年前回到趙家之後,她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是十月二十四。


    可即便知道了,她的身份證上也不是這個。趙家把她的身份證上的日期改成了和趙媛一樣的十月十四。


    明溪倒也並不在乎是否要過生日。她對這個沒有準確的概念,也不是一個很有儀式感的人。


    她隻是——


    想傅陽曦了。


    明溪突然擰開水龍頭衝了下手上的泡沫,拿起手機。


    她點開和傅陽曦的對話框,強烈地想要發點什麽過去。她現在的心情宛如又回到了第一次給傅陽曦發微信、盯著盆栽嫩苗不知道該發什麽時的那一刻。隻是區別在於,現在的她一眼都沒看過自己的盆栽。


    她靠近他的目的,已經不知從何時起,從單純地想要蹭氣運,變成了想要取暖。


    又或者是,她喜歡他。


    “喜歡”這個詞從腦子裏冒出來,明溪的心髒開始砰砰直跳起來,血液飛速竄向四肢百骸,讓她上一秒腦子一熱衝動得奮不顧身想發信息,下一秒又偃旗息鼓所有負麵膽怯情緒紛紛湧來。


    這種感受明溪從未體驗過。


    她以前覺得她喜歡沈厲堯,她也拚命去了解沈厲堯的喜好。


    但是明溪發現,她在沈厲堯那邊,沒有思念,沒有被保護時想要流淚的感覺,更沒有後背被托起無比安心的感覺。她沒有失眠過,也沒有因為沈厲堯不理她,就緊張兮兮過。


    明溪在想,如果對沈厲堯的是喜歡,那麽現在更加渴望的情緒又是什麽。


    又或者,當時對沈厲堯的隻是崇拜和討好。


    明溪在微信上輸入:“我很想你”刪除。


    “你還好嗎?”刪除。


    “你現在在哪兒?”刪除。


    所有的信息還沒敲完,又被她逐字逐字刪除。


    她不知道該發什麽了。


    明溪思考了半天,最終揉了揉腦袋,心煩意亂地將手機丟在一邊,繼續蹲下去洗書包。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隔壁房間的幾聲尖叫。


    好像是蒲霜的聲音:“誰把我行李扔了???!”


    酒店房間隔音沒那麽好。


    幾個女生的怒罵聲紛紛傳來:“我鞋子也被扔了,剛才上來時見到水溝裏鞋子很像我的,我還以為不是,結果都不見了!”


    “是不是趙明溪?”


    “趙明溪比我們後回來。”


    “氣死我了,趕緊去查監控!大冬天的一件衣服也沒有了。”


    接著幾個女生怒氣衝衝去找酒店前台了。


    明溪傻了眼,登時站了起來,她莫名懷疑是傅陽曦讓人幹的。


    這麽囂張的報複行為,除了傅陽曦還能有誰。


    她呆站了會兒,忽然聽到門外麵有動靜。


    明溪立即就朝門邊走——是不是他來了?


    明溪連貓眼也來不及看,歡天喜地地衝過去打開門。


    門外站著的卻是沈厲堯。


    明溪的表情愣了一下,有些錯愕,沈厲堯拎著一隻小小的奶油蛋糕,另一隻手還拎著袋子,像是什麽禮物。


    好歹是認識了兩年,也算青梅竹馬,沈厲堯知道她真正的生日。


    明溪見到是他,心中隱秘的希冀卻一下子暗淡下來。


    沈厲堯也察覺到了她的表情變化,微微蹙了蹙眉,道:“今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那些女生反正已經被薑老師罵過了。你的心思還是專注於學習上,下次這種事情直接告訴老師或者我——走吧,我帶你出去過生日。”


    就這麽一句話,明溪知道了自己和沈厲堯不是同路人。


    別放在心上。


    但是有的事對於她而言,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沈厲堯是真正家世好,什麽都不缺的人。也不會去想象她以前有多想得到趙家人的愛,和沈厲堯他的欣賞。


    明溪臉色淡淡,張了張嘴,剛要拒絕,忽然瞥見樓梯拐角一道熟悉的身影。


    雖然隻是一閃而逝,但明溪心髒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就追了過去。


    ……


    =========


    出了酒店是一條寬敞的林蔭道。


    月光灑在地上,清冷冰涼。


    明溪眼睜睜看著前麵那個熟悉的身影,月光下高挑清瘦,樹葉的影子縫隙落在他身上,他步伐飛快。


    而明溪心髒跳得飛快,沒錯,周四她沒感覺錯,從教導主任辦公室出來的那個正是傅陽曦。


    隻是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染了黑色的頭發。


    他來了,但是為什麽扭頭就走。


    傅陽曦覺得自己不應該出現,他一來,便見到酒店房間門口的那兩人。


    他站在牆角,指骨蒼白,血液從四肢百骸竄到頭頂,以至於渾身冰涼。


    雖然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能會見到與沈厲堯在一塊兒的趙明溪,但是他發現真的要讓他接受這個事實,他卻仍是狼狽至極。


    天色很暗。


    明溪追不上他,明溪忍不住停住了腳步。


    “傅陽曦。”明溪喊了一聲。


    委屈忽然就從鼻尖酸湧出來。


    ——是不會對別人有的情緒。


    “我——”


    明溪不知道該說什麽,幾天沒見,陡然變得陌生。而且,她能看出來傅陽曦一直躲著她,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但明溪還是忍不住把他叫住。


    很多情緒酸酸麻麻。


    最後匯聚到大腦,脫口而出的一句是:“我鞋帶散了。”


    空氣仿佛靜止了下來,月色晃動,地上的樹影也被風吹得晃動。


    傅陽曦腳步驀然停了下來。


    他高大的身影動了動,肩膀有了轉動的趨勢。


    這一刻。


    所有一切仿佛都慢了起來。


    傅陽曦回過頭來,看了明溪一眼。


    他悶不做聲,突然開始往回走。


    走了兩步,他悶著腦袋朝這邊跑了起來。


    周圍很安靜,明溪看著他。


    鞋子踩在地上的聲音,仿佛一步一步踩進了明溪的心上。


    傅陽曦跑回來,漆黑的發上垂落著沉默與被拋棄的受傷。


    她不要他了,但是她喊一聲,他還是會回來。


    他蹲下來,給趙明溪把散開的鞋帶係上。


    他係得很慢。


    明溪垂下眼,打破了寂靜:“你是不是來給我過生日的?”


    “嗯。”傅陽曦悶悶地應了一聲。


    他給明溪係上鞋帶,站起來。


    明溪抬眼看他。今天的傅陽曦和平時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換了黑頭發的原因,他眉眼沉沉,眉眼間的囂張氣焰也沒了,隻剩下退讓和義無反顧的少年氣。


    他看向明溪後邊。


    明溪下意識順著他的視線扭頭。


    他看著明溪扭頭的動作,渾身一僵,啞聲道:“等別人給你過完生日,剩下的時間我再幫你過好了,無論多晚,待會兒打電話給我好嗎。”


    “我等你。”傅陽曦退至最卑微的地步。


    “趙明溪!你不能走。”沈厲堯從明溪後麵的酒店那邊大步流星追過來。


    明溪這才意識到他另一隻手拎著的是什麽,是一個透明的水晶盒子,裏麵裝著金牌。


    他想送這個給自己。


    “我是認真的。”沈厲堯定定地道:“那天對董阿姨說的話。”


    傅陽曦同時也看清了。他下意識看了眼明溪,喉嚨滾動一下,竭力按捺住自己眸子裏翻湧的戾氣與嫉妒,轉身打算走。


    他不能繼續看下去,否則不能保證自己幹出什麽事來。


    “等一下。”然而明溪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明溪生怕他跑了。


    明溪不確定傅陽曦是否喜歡自己,或者隻是將自己當小弟。


    但是她本能的,想要在他麵前,與沈厲堯撇清關係。


    即便他還沒開竅,還隻是把她當小弟,她也不想讓他誤會。


    傅陽曦渾身僵硬,並未回頭,心說,她難道還要他留下來看沈厲堯對她表白嗎?


    還是想讓他們一塊兒慶祝生日。


    傅陽曦心都涼了,生無可戀地想,小口罩果然沒有心。


    然而下一秒。


    他聽見的是——


    “對不起,我不想和你一起過生日。”


    傅陽曦暈頭轉向,對他說的?


    他宛如一塊僵硬的石板一般,整個人直直下墜,仿佛要墜入噩夢當中,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側過頭去,看向趙明溪。


    可趙明溪卻看向的是沈厲堯。


    等等?


    趙明溪對沈厲堯說的下一句話是:“沈厲堯,抱歉,我已經和你說清楚過好幾次了,在轉班之前我就不喜歡你了。”


    “前幾天被董阿姨非得拉著在一塊兒吃飯,因為顧忌長輩的麵子,我沒當場說出來。”


    “但事後我去給董阿姨說清楚了。她以後應該也會尊重我的意見,不會再強行撮合我倆。”


    明溪每說一句,沈厲堯臉色就發青一點。


    然而傅陽曦卻是整個人先呆若木雞,然後血液一點點回湧,蒼白的臉色一點點恢複血色。


    他腦子嗡嗡響,心髒砰砰直跳——小口罩這是在拒絕沈厲堯?


    她不是在拒絕他?


    她是在拒絕沈厲堯?


    她說她轉班前就不喜歡沈厲堯了?


    傅陽曦的理智一點點回籠,冷得徹骨的四肢也一點點有了知覺。


    她說她不喜歡沈厲堯。


    早在轉班前就不喜歡了。


    那麽早?


    ——傅陽曦意識到自己差點笑出聲,趕緊死死抿住唇。


    “所以你的生日禮物和蛋糕,都請你拿回去,我不喜歡你。”


    明溪態度堅定,甚至冷淡。


    “如果以後你還這樣,我們連朋友都不必做了。”


    沈厲堯臉色極為難看。


    即便想過現在的趙明溪對他退避三舍,但萬萬沒想到隻是作為朋友過生日而已,她也不願意。


    到底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


    他還想說點什麽,趙明溪卻拽著傅陽曦就走。


    ……


    傅陽曦被趙明溪拽著,此時此刻他整個人都像台年久失修的老舊電視機一樣,一遍一遍在耳邊回想著趙明溪對沈厲堯說的話。


    每重複一遍,他的嘴角就完全無法自控地上揚一點。


    他心髒跳動的頻率已經達到了最高峰,血液一陣陣往腦門兒上湧。


    他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如果不是被拽著,他可能會飄上天。


    “小口罩你——”


    明溪握著他的手,眼睛亮晶晶:“曦哥,我們去過生日吧。”


    溫暖一下子從手掌處傳來,暖熱了傅陽曦被凍僵的血液,連日以來所有的傷心難過,仿佛都被這一句給驅散開。


    她說的是‘曦哥,我們去過生日吧’。


    而不是‘沈厲堯,我們去過生日吧’。


    是不是意味著,沈厲堯現在對她而言,就是個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路人丁!


    傅陽曦再次確認這一點。


    傅陽曦突然道:“這附近有操場嗎?”


    明溪:?


    傅陽曦想去繞著操場跑三百圈,他死死繃住表情,竭力不讓自己表現得宛如國足勝利般那麽欣喜若狂。


    “所以你這幾天消失了是去哪裏了?”


    “被我爺爺困住了。”傅陽曦沒好意思說自己是在西餐廳見到她和沈厲堯還有董家人吃飯,找個地方心灰意冷地躲起來了。


    ……


    半小時後,明溪身上披著傅陽曦的外套,被他帶著來到一家豪華酒店的包廂。


    包廂裏到處都是粉紅色、雞蛋黃、湛藍色的氣球,窗戶上粘貼著“十八歲生日快樂”。


    最大的蛋糕被董深和賀漾推出來。


    柯成文和薑修秋都在,薑修秋是睡著了被人薅出來的。


    明溪鼻尖一酸,情不自禁抱怨:“我還以為你們忘了我生日呢。”


    “怎麽可能?”柯成文誇張道:“曦哥——”曦哥每天要念叨八百遍。


    隻是還沒說出口就被傅陽曦踩住了腳。


    他臉上表情扭曲。


    一行人圍著蛋糕坐下來。


    因為還沒到十二點,不能吹蠟燭切蛋糕。


    薑修秋懶洋洋地坐在角落,看了趙明溪一眼,順著趙明溪的視線,落到了傅陽曦身上,他忽然玩味地笑了起來,提議道:“我們來玩個真心話。”


    氣氛突然熱絡起來。


    明溪視線則忍不住落在傅陽曦身上,她發現他染了黑色的頭發,心裏其實有些遺憾。紅色也很好看,不過怎麽說呢,氣質不同,人還是那個人,都是很帥的。看著看著明溪心裏就怦怦直跳起來。


    一旦意識到她喜歡傅陽曦,現在她覺得傅陽曦哪裏都挺好。


    傅陽曦坐在趙明溪旁邊,這段時間的委屈與怨悶都變成了耳根蔓延上來的紅色。


    怎麽回事,他怎麽感覺小口罩看他的眼神好像有點變了?


    又是他的錯覺嗎?還是又是他自戀?


    第一個酒瓶子轉向了明溪。


    薑修秋看了眼傅陽曦,又看了眼趙明溪,出其不意地問:“趙明溪,我的問題是,傅陽曦和沈厲堯同時掉進河裏你救誰?”


    傅陽曦渾身緊繃,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你他媽活得不耐煩了問這種問題,趙明溪剛結束上一段暗戀,肯定會選沈厲堯,你這不是故意刺激人——’


    卻沒想到見明溪想也不想道:“我救傅陽曦。”


    “……”???


    傅陽曦不可思議地看向趙明溪,腦子一片空白。


    薑修秋似笑非笑,第二個酒瓶子在他手中靈活一轉,又轉向了趙明溪:“第二個問題看來又是趙明溪你了,傅陽曦是紅頭發好看還是黑頭發好看。”


    傅陽曦又渾身緊張起來。


    小口罩肯定會選擇黑色吧……


    結果他聽見了趙明溪的回答:“隻要是傅陽曦,怎麽都好看。”


    “……”


    包廂裏幾個人:“……”


    趙明溪心裏是這麽想的,嘴上便這麽說了。


    她視線一直膠著在傅陽曦臉上,一周未見,忍不住多看幾眼。


    柯成文道:“小口罩,你還蠻會拍馬屁的嘛。”


    而在這一陣歡樂的氣氛當中,傅陽曦被趙明溪看得臉頰越來越燙,心髒快要跳得爆炸了。


    怦、怦、怦。


    他攥緊了放在口袋裏的手,臉色一片通紅,怎麽回事,小口罩是突然打通了任督六脈嗎?


    薑修秋又緊接著問了第三個問題:“我和柯成文同時掉進水裏,你救誰?”


    明溪心思一直都在傅陽曦身上,下意識就道:“我救傅陽曦。”


    “………………”


    整個包廂忽然安靜下來。


    一片尷尬的氣氛蔓延。


    柯成文忍不住吼:“現在這個問題沒有傅陽曦!”


    “……”明溪慢半拍地“啊”了一聲:“哦,那我,那我就救柯成文吧。”


    柯成文:……


    等等你這不太情願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這個,人格魅力沒辦法。”冷酷又臭屁的傅陽曦回來了。


    他努力想要忍住自己瘋狂上揚的嘴角。


    然而心裏的小鳥原地複活,瘋狂撲騰著翅膀,恨不得單翅倒立做三百個俯臥撐,已經暴露了他的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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