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師心裏惦記著景辭,晚飯都沒吃好,好容易忍到了第一節晚自習,便拎著自己那個巨大的水瓶,一路飛快地往班級走去。


    走到六班,他刻意放慢了腳步,悄悄地挪到了七班的後門,從後窗往裏麵看。


    一看之下,頓時欣慰不已。


    景辭老老實實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麵前攤著一本《五三》正在做。雖然速度非常快,看起來不像正經做題的樣子,但肯寫字就是好的。


    劉老師滿意地點點頭,從前門走了進去。


    他一露麵,原本吵吵嚷嚷的七班頓時一靜,原先不管在幹什麽的同學,都紛紛慌亂的找書裝樣子。


    劉老師把手裏的數學書卷成筒,挑了幾個動靜最大的,挨個的往腦袋上敲,怒喝道:“上躥下跳的,你們是猴子嗎?要不要上講台表演一個猴戲給我看?啊?”


    被他打過的學生都老老實實地坐在那,一聲也不敢吭。


    劉老師身高一米九,渾身的腱子肉鼓鼓的,大手跟蒲扇一樣。剃個光頭再加條金鏈子,分分鍾鍾就能去當黑社會老大的節奏,誰敢跟他對著幹。


    “何粥!鄭闕!我看你們聊的挺熱乎啊,時間太多了是吧?”劉老師冷笑:“這周之內把《琵琶行》給我背下來!周五我檢查!”


    何粥哀嚎一聲,捧著語文書的手都抖了:“老師,琵琶行不行我不知道,但你要我背這個,我是真不行啊。”


    至於鄭闕,則壓根就不知道《琵琶行》是什麽玩意。


    他還在狀況外,一聽這個名字,覺得大概是首古詩,立刻拍著胸脯保證:“沒問題。”


    不到一百個字,還有四天,一天背二十幾個字,怎麽著也背下來了。


    何粥怒瞪著他,恨不得用膠水把他的嘴封住。他劈裏啪啦地翻到《琵琶行》那一頁,把書懟到鄭闕眼皮子底下。


    “沒問題?這你沒問題?”


    鄭闕看著那密密麻麻的好幾頁字,傻了。


    “不背是吧,”劉老師也不生氣,他看著何粥:“上午的遊戲機……”


    何粥一秒鍾投降:“我背!我背!”


    料理完了幾個人,劉老師這才走到景辭旁邊,低頭拿起了他正在做的數學《五三》。


    劉老師本來想告訴他,不要努力錯了方向,剛開始學習要以基礎為重,練習題並不著急做。


    不經意掃到一道選擇題,發現竟然是對的。


    劉老師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不信邪地又繼續往下看,一直看到選擇題結束,竟然沒看到一道錯題。


    “你……”劉老師目光複雜的看著景辭。


    景辭心中警鈴大作,以為劉老師發現了什麽,正打算將已經打好腹稿的措辭說出來,就聽見了劉老師的話——


    “你這是把後麵的答案都背下來了?”


    劉老師拍了拍景辭的肩膀,絞盡腦汁的想著鼓勵他的話。憋了半天,終於粗聲粗氣地憋出了一句:“記憶力不錯,現在努力還跟得上,但以後可別這樣了。”


    景辭:“……”


    景辭木著臉:“是。”


    “要是有什麽不會的,就去辦公室找老師,晚自習老師都有空。”劉老師把練習冊還給景辭,欣慰地道:“我明天跟其他幾個科任老師也打聲招呼,你別不好意思,遇到哪裏不懂了,該問就得問。學習就要勤快,咱們班離辦公室也不遠,平常多跑點腿,不吃虧。”


    景辭心裏有點暖,他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好好學吧。”劉老師又勉勵了他一句,重新拎起自己的大水瓶,警告地在班級裏掃了一眼,踱著步出了教室。


    劉老師走後,景辭拿起筆繼續做題,一直將一單元的練習題全部做完,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電,又幹勁十足的找了個筆記本,開始整理各科的知識大綱。


    贏驕看了他好一會兒,轉過身。


    何粥拿著副撲克牌,正吆喝著找人鬥地主:“驕哥,來一把來一把。媽-的,被老鄭坑死了。必須找點娛樂活動,不然我得憋死。那琵琶行是人背的?白居易是不是瘋了,寫出這些東西來禍害後代!”


    鄭闕打算將功贖罪,聞言湊過來:“帶我一個,我也來。”


    “滾滾滾!”何粥把他推到一邊,將趴在桌子上的彭程程拉了起來,一邊嘩啦呼啦地洗牌,一邊冷笑:“你太蠢了我拒絕。”


    鄭闕大怒:“我蠢?我可沒鬥地主的時候拉上驕哥!直接送上門當炮灰,咱倆誰蠢?”


    何粥晃著腦袋:“我樂意!”


    鄭闕被他氣得翻白眼,把手機往桌洞裏一扔,也不去撩-騷了,指著何粥:“我今天就在旁邊看著你是怎麽輸的!”


    贏驕玩撲克十分厲害,幾乎從來沒有輸過,何粥他們平常都不樂意跟他玩。


    “兩個q。”贏驕半靠在書桌上,懶洋洋地扔出了兩張牌。


    何粥覷著他的臉色,又偷偷往彭程程那邊喵。彭程程十分警覺,立刻把牌倒扣在了桌麵上。何粥訕訕地收回視線:“兩個2。”


    彭程程搖頭表示他不跟。


    何粥樂顛顛地再出一牌:“三個三。”


    彭程程:“三個八。”


    贏驕半闔著眼瞼沒反應,手上的牌大幅度地傾斜著,對家稍微直起身就能看到。


    他的心思不在打牌上,滿腦子想的都是薛金星這個名字。


    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


    何粥試探著叫了他一聲:“驕哥,到你了。”


    贏驕抬眸在桌麵上掃了一眼,心不在焉:“兩個八是吧?我兩個九。”


    “老彭出了三個八。”何粥糾正他:“不是驕哥,你怎麽了?想什麽呢?”


    “你們……”贏驕把牌扣在桌麵上,若有所思地道:“認識薛金星麽?”


    “聽過這個名字,”何粥瞧著腦袋苦苦思索:“但就是想不起來。”


    鄭闕跟著道:“我好像也聽說過,是不是一班二班那群變態?整天得那個獎這個獎的,老劉總說,所以覺得耳熟。”


    贏驕輕叩桌麵:“大概吧。”


    “怎麽了驕哥?”何粥也沒興趣打牌了,把手裏的紙牌一放:“這個不長眼的惹你了?我們去搞他一頓?”


    “算了,”贏驕抿了下嘴唇,一笑:“沒事。”


    省實驗高一高二晚自習九點四十五結束,高三則是十點二十五。


    到了九點四十五,高一高二的學生就可以回宿舍了,當然,也可以跟高三一樣,一直學到十點二十五。


    但七班這些學生別說九點四十五,九點一過就跑了大半。


    景辭本來已經跟李宙說好了,晚上和他一起回宿舍。但李宙的手機一直震個不停,他躲在桌子底下接了個電話,丟下一句:“放學後你先回去吧,我朋友帶著個妹子過來找我了!”就咧著嘴跑了。


    “哎——”景辭伸手抓了他一下,沒抓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溜煙沒影了。


    心裏暗暗發愁,自己待會兒應該怎麽找宿舍。


    贏驕看他皺著眉,一遍遍地搜和李宙的聊天記錄,嘴角緩緩地挑起。


    眼看著教室空了大半,何粥也坐不住了,拽了拽贏驕:“走啊驕哥,出去浪一波?老鄭在一九八二訂了位置。”


    一九八二是學校附近的一家娛樂會所,贏驕他們經常過去玩。


    “你們去吧,”贏驕拒絕:“我今天有事。”


    彭程程蹙眉:“不回家?”


    贏驕點頭,眼裏還帶著點笑意:“今晚住寢室。”


    鄭闕疑惑:“驕哥怎麽忽然要在宿舍住了?你不是說宿舍的床不舒服睡不著嗎?”


    贏驕嫻熟地轉著手中的筆,不經意地岔開了話題:“嗯,有點事。你們好好玩,今晚記我賬上。”


    何粥樂瘋了,瘋狂地拍著贏驕的馬屁:“不愧是我驕哥,就是敞亮!夠兄弟!”


    鄭闕笑嘻嘻地衝贏驕拋了個飛吻:“謝謝爸爸!”


    “別耍怪,”贏驕給了他一腳,笑罵:“惡心,趕緊滾。”


    鄭闕也不在乎,咋咋呼呼地拽著何粥,跟彭程程勾肩搭背地走了。


    景辭本來想跟著七班的學生一起走,起碼先找到宿舍樓,其他的回去後再說。奈何七班的學生基本全是走讀,出了教學樓就直奔校門而去,根本沒有往其他方向走的。


    幾乎眨眼間,教學樓前就剩下了他一個人。


    景辭正發愁是該自己找找看,還是等其他班級下課後,跟隨大流去宿舍,身後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喂。”


    景辭回過頭,贏驕從後麵走了過來,他身姿挺拔,眉目疏懶。穿著一件白t,鬆鬆垮垮地貼在身上,風一吹,露出勁瘦好看的身體線條。


    景辭怔了下:“有什麽……”


    “一起走吧。”他低沉地嗓音從頭上傳來。


    景辭沒說話,也沒動,他沒忘了剛剛在教室,贏驕耍他的那一次。


    “怎麽了?”贏驕挑眉,勾唇懶懶一笑:“不是要回宿舍嗎?怎麽不走了?”


    他微微傾身,湊過來:“怕我把你賣了?”


    景辭抬眸看了他一眼,這人還有臉說?自己做過什麽心裏沒點數嗎?


    贏驕低低地笑,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磁性:“小同學,不行啊,小小年紀,思想怎麽那麽肮髒呢。我賣你能做什麽?你會說軟話嗎?會接吻嗎?會……”


    “閉嘴!”景辭咬牙,耳廓發紅,狠狠瞪了他一眼,邁開大步往前衝。


    贏驕悶笑,抬腳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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