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唐軍攻城開始之後,主要依靠拋石機和弓箭手向城頭發射,掩護將士們背負土袋堆積土山,並未直接向城牆發起衝擊。城上的高句麗人一直被唐軍壓製著,隻能躲在城牆後麵用弓箭還擊,同時用檑木滾石攻擊靠近城牆的唐軍,隻是並未給唐軍造成多大傷亡,因此士氣極其的低迷。


    程知節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喜在心上,頻頻轉頭和身邊將領笑談,對於今日一鼓作氣攻下城池信心十足。猛然聽見城頭傳來陣陣歡呼聲,程知節有些訝然的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上書‘大莫離支泉’的大旗在城頭獵獵飄舞。


    程知節哈哈一笑:“原來是泉蓋蘇文這老小子!看來這老小子急眼了,竟然親自來了!來人,去向皇上稟報一聲。”


    身側一將領笑著答應一聲,撥轉馬頭向著後方奔去。


    “大將軍,泉蓋蘇文親至,敵軍士氣猛然提升,我軍堆積土山的速度是否緩一緩?”一名副將看著城頭歡欣鼓舞的高句麗人,低聲詢問程知節。


    “緩什麽緩!”程知節揚了揚手中的長槊,搖頭斷然拒絕,“本將軍此前向皇上多次請求,皇上才勉強讓我軍由佯攻改為真正的猛攻,而且還限定了時辰和將士傷亡數目,如何敢緩?孫副將,你傳令下去,讓將士們再加把勁!”


    “喏!”問話的孫副將抱拳一禮,撥轉馬頭向著戰鼓那邊奔去。


    另一名黑甲將領看看北麵,有些憤憤然道:“皇上也恁是有些偏心,又把立大功的機會給了左武衛!大將軍一貫奮勇爭先,當時為何不和張大將軍爭一爭?”


    旁邊將領們聽了都暗自笑了起來,奮勇爭先?沒錯,右衛軍確實不懼強敵,遇敵必然人人爭先,不過程大將軍搶功勞的時候也從來都是‘奮勇爭先’的!


    “這個……”程知節為之語塞,難道告訴部下是因為柴令武出了餿主意,結果自己將計就計和張煥小小做了一筆交易,這才沒有和張煥搶奪主攻?這樣的話,自己半輩子的英名豈不付之流水!當下瞪眼怒斥道:“劉之良,好你個混賬東西,竟然敢私下議論皇上,等下我軍發起攻城的時候,你這混帳小子就去袒胸擂鼓吧!”


    周圍將領再次哄笑起來,劉之良嬉皮笑臉答應一聲,根本沒把程知節的訓斥放在心上,眼珠子咕嚕嚕轉個不停,顯然沒有去擂鼓的打算。程知節素日嬉皮笑臉,又喜歡耍無賴,連帶著右衛軍很多將領也都是如此,不過打起仗來也和程知節一樣不要命。


    “泉蓋蘇文此人雖然劣跡斑斑,卻也算是一代梟雄,朕沒想到他在此時會來到城頭上!來人,讓程大將軍緩一緩,朕先和泉蓋蘇文說幾句話。”李世民也早就發現了城頭上那柄大旗,聽的程知節麾下將領來報,就準備先去和泉蓋蘇文敘幾句話,順帶著打擊一下對方的士氣。


    “皇上,此事隻怕難辦……”帶話這將領撓撓頭,一臉的尷尬之色。


    “嗯?”李世民十分驚訝,“朕想和泉蓋蘇文說幾句話,有何難之處?”


    “啟稟皇上,適才小將來稟報消息的時候,大將軍就下令加緊速度,準備盡快給泉蓋蘇文一個下馬威!”


    李世民聞言一怔,就在這時右衛軍的戰鼓聲猛然急促起來,又有兩千將士加入到了背負土袋的隊伍中,嗷嗷叫著背著裝滿土的草袋向著東南角衝去。李世民無奈的苦笑幾聲,對程知節的用意心知肚明,不過卻懶得點破,心裏暗罵程知節老混蛋,擺擺手讓這將領退下。


    此時在城頭上,泉蓋蘇文雖然被重重護衛著,卻能勉強看清城外黃羅傘蓋下麵,那個金盔金甲挺拔雄偉的身影,心裏不由得暗自歎息:“久聞李世民一代雄主,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老夫若是能再隱忍數年,未嚐不能和此人一爭天下!可恨!可恨!”


    “大人,唐軍忽然發力了!”


    泉武的聲音把泉蓋蘇文從沉思中拉了回來,泉蓋蘇文順著泉武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唐軍背負土袋的隊伍增加了不少人,在愈見急促的鼓聲中,唐軍前進的速度也明顯加快了很多。


    泉蓋蘇文冷笑道:“看來程知節知道老夫到了,這是要給老夫一個下馬威,順帶著打擊我軍士氣!張薑洛!”


    張薑洛心頭一凜,踏前一步抱拳大聲道:“末將在!”


    “東南角地勢偏高,若是讓唐軍輕易堆積土山,大不利於我軍守城!況且任由唐軍行事,豈不顯得我城中無人?你去挑選一千精銳猛士,出城去和唐軍廝殺一場!”


    張薑洛心頭震顫,小心翼翼道:“大人,唐軍勢大,僅僅一千人出城一戰,隻怕難逃覆滅……是否反而會影響城中士氣?”


    “本大人豈會要你提醒?”泉蓋蘇文對張薑洛怒斥一句,看著城外的唐軍沉聲道:“本大人就是想要用他們的熱血和頭顱,喚醒軍民們的血性!同時還要讓唐軍知道,我高句麗即便陷入絕境,也不會任人宰割!還不速去!”


    張薑洛不敢再說,趕緊轉身下去,找來幾名副將征調人手。


    泉武上前道:“小的請大人準許,也帶五百侍衛一起出城,和唐軍決死一戰!”


    泉蓋蘇文猶豫了一下,最終什麽話都沒說,用力拍了拍泉武的肩頭,解下身上的披風遞了過去。


    “謝大人!”泉武單膝跪地,雙手接過披風,大踏步向侍衛群走去。


    “武兒,小心行事!”泉蓋蘇文等他走出幾步開外,還是忍不住提醒一句。


    泉武回過身子答應一聲,向泉蓋蘇文深深一揖,披上披風大步而去。


    泉蓋蘇文歎了口氣,心裏頗有些不舍的。泉武幼時就來到他身邊,多年來一直忠心耿耿,泉蓋蘇文也把他視為子侄輩,大多數時候泉武比泉男生兄弟都可靠得多,此時眼看泉武頭也不回而去,泉蓋蘇文莫名的想起漢人那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心頭一下子悲愴無比。


    “大將軍,我們被盧國公耍了!”


    就在泉蓋蘇文心頭悲愴之時,城北唐軍陣營前麵,柴令武揚著一封信,氣哼哼的向張煥來了一句。


    “發生什麽事?”張煥訝然。


    柴令武遞過信件,憤憤然道:“皇上剛到城南,程大將軍就向皇上請命,變佯攻為強攻,皇上竟然答應了!”


    “這老混蛋!”張煥看了看不遠處的程處默,低聲罵了一句,接過信件看了起來,看完後笑道:“哈哈,兄長勿憂!皇上雖然答應了,卻限定了時辰和傷亡數目,僅僅半日時間,右衛軍再是勇猛,隻怕也難以攻破城池!這份大功勞,遲早還是我們左武衛的!”


    柴令武聞聽麵色稍霽,不過還是嘀咕了幾句,顯然不是什麽好話。


    張煥笑了笑,叫過紇幹承基,向他低語了幾句。紇幹承基連連點頭,聽完後策馬向陣型最前方奔去。


    城頭上,金泰廬靜靜地縮在城牆後麵,目光盯著越來越接近的唐軍,耳朵卻一直在仔細聽著身邊錢衡的低語。


    “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張大人已經傳了消息過來,今日城北依舊是佯攻,你不必過於擔憂!此外大公子說了,泉男建稍後就會帶人過來,而且泉蓋蘇文似乎也做了一些安排,讓你不要輕舉妄動,靜待夜晚到來再按計劃行事!”


    金泰廬聽完後舒了口氣道:“請錢兄回複貴上和大公子,末將一定聽命行事!隻是有件事還請錢兄賜教……”


    “何事?”


    金泰廬指著城外低聲道:“看看架勢,似乎不像是佯攻啊!你看,那位薛將軍和程將軍都在陣前,就連張大人也在後麵壓陣!萬一等會張大人真的猛攻城池,末將是否趁此機會開城投降,以免誤傷唐軍將士!”


    錢衡搖頭道:“不必了,你回頭看看。”


    金泰廬一愣,回轉頭一看,隻見數百步開外的街上,泉男建帶了二千多人,正向著這邊而來,頓時倒吸了口涼氣。


    錢衡接著道:“以某之見,隻怕是張大人忽然有了什麽想法,我們並不知情,還是按照計劃行事就是!至於會否誤傷我軍將士,這點你不必多慮,按照老樣子守城就是,以免引起泉男建的疑心!我走了!”


    “錢兄請便!”


    金泰廬點點頭,目送錢衡快步下了城牆,消失在遠處街角之後,才帶人上前迎接泉男建。


    泉男建身邊侍衛很快看見金泰廬下了城牆,指著那邊道:“二公子,看樣子城北的唐軍並未發起猛攻,你看,金泰廬親自來迎接了!”


    泉男建淡淡道:“理當如此才是!大唐皇帝去了城南,那邊的唐軍必然會全力攻城,城北的唐軍即便攻城,隻怕也是虛張聲勢罷了!”


    說話間金泰廬已經走了過來,躬身行禮道:“末將參見二公子!”


    泉男建虛扶一把,不等金泰廬直起身子就開口問道:“城北唐軍可曾發起猛攻?”


    金泰廬搖搖頭正要說話,忽然從城外傳來急促激烈的戰鼓聲,緊隨而來的是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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