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城北是普通百姓的主要聚集地,由於這一大塊區域十分靠近外城,因此唐軍用拋石機發起猛攻的時候,這片區域首當其衝,遭受了重大的打擊。當時一片片的土坯房屋轉眼間就被摧毀殆盡,無數百姓驚慌失措的四散奔逃,最終蜂擁向內城而去。


    泉男生向權丙浩下了命令之後,平壤城守備府萬餘兵丁紛紛出動四處安撫百姓,並且勒令勸說百姓回到城北附近,畢竟這麽多人忽然湧向內城,肯定會帶來更大的混亂。隻是百姓們當時都被嚇破了膽,即便有百姓們平日裏最最懼怕的衙役和巡城兵丁出麵,也沒有‘勸說’動多少人回到城北。


    權丙浩無奈之下隻好向泉蓋蘇文稟報,最終采取了一個折中的法子,有親眷在內城的百姓被準許進入內城,其他人則被安置在了內外城交界之處。隨著唐軍的攻擊速度逐漸降低,逐漸的有百姓主動回到家中收拾殘局,最終帶動萬餘人一起回到城北。


    守備府衙門隨後向城北派了倆千餘人,在各條殘破的街道上不停巡邏,生怕百姓們再次發生混亂。好在唐軍的投石速度越來越慢,這些回到城北的百姓們雖然一直提心吊膽,卻並沒再次出現大的傷亡,偶有幾個倒黴鬼被零散的石塊砸中,也並沒引起過大的騷亂。


    亥時初,樸建仁帶著人剛走進城北狹窄的街道,就被守備府衙門的兵丁攔了下來,一名副將上來就要查腰牌。樸建仁擺了擺手,一名手下從懷中取出腰牌,那名副將接過腰牌,湊到火把光下仔細翻看了幾下,笑著把腰牌遞回來,還向樸建仁告了聲罪。


    樸建仁臉色陰沉地點點頭,向這副將小聲問了幾句話,帶著人轉向左邊一條街道而去。這名副將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皺了皺眉,帶著手下繼續巡邏而去。


    這兩撥人相遇的時候,附近殘破的屋子裏不少百姓都提起了心,從縫隙裏向外窺視,這時見沒什麽事了也都放下心來,繼續忙著收拾殘破的屋裏。也許是因為發生動亂的緣故,平時常見的野狗野貓也都消失不見,比起往日,街道上顯得更加靜寂。


    過了一會兒,從街角處伸出幾個腦袋來,借著附近街道拐角處傳過來的火把光,可以看清楚為首一人的臉,正是那名叫四兒的少年。


    四兒看了看樸建仁一行過去的街道,轉頭輕聲道:“六子,你回去向李掌櫃報個信,就說我們已經跟上了樸建仁,如果沒什麽意外情況的話,我們會一直跟著他。”


    旁邊一少年點點頭,轉身迅速隱沒在黑暗中。四兒接著擺了擺手,五六人緊緊跟在他身後,向著樸建仁拐過的街道走去。


    樸建仁顯然對這一帶十分熟悉,並沒讓手下帶路,而是一直在前領路,一行人拐來拐走過了好幾條狹窄的街道,在一片毫不起眼的民居前停住了腳步。這一片民居占地隻怕不下四十畝,和周圍大多數房屋一樣都是土坯建造的,也被大石塊砸的殘破不堪,不過稍微留意一下就會發現,這一片的地勢比起周圍高了很多。


    樸建仁四處看了看,對身後一人吩咐道:“大溪,你知道路,先過去看看。”


    這人答應一聲,稍稍繞過身前殘破的房屋,來到左側一座破落的小院前麵,伸手敲了敲緊閉的院門。這人雖然手上並未用力,但是在一片寂靜的夜裏,敲門聲還是傳出了很遠開外。


    百步開外的街角處,四兒等人聽見敲門聲也趕緊止住腳步,湊到牆角處向前觀看。


    敲門聲停息後僅僅過了一會兒,裏麵就響起一陣沙沙的腳步聲,隨後院門後有人低沉著嗓子問了句:“何人在外麵?”


    敲門的這名侍衛沉聲道:“去給成老鼠說一聲,中大兄知國政府上的樸副統領要見他。”


    “樸副統領!”裏麵問話那人低呼一聲,語氣顯然十分吃驚,“副統領請稍等,小的先去向當家的稟報一聲。”


    樸建仁不耐煩的喝道:“開門,成老鼠是什麽東西,也配讓本統領在門外等?本統領親自來見他,已經是給他麵子了!”


    裏麵的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院門,先把手中的小燈籠伸了出來,當看見確實是樸建仁和一群侍衛的時候,這人趕緊堆起笑容道:“是小的失言了,統領大人大量,還請不要和小的計較……”


    “廢話少說!”樸建仁火氣很大,不等說完就打斷他的話,“你隻說成老鼠在不在裏麵?”


    雖然樸建仁態度很是惡劣,開門這人卻絲毫不敢生氣,依舊點頭哈腰笑道:“在!在!統領大人請進,小的這就帶大人去見當家的。”說完拉開院門,躬身站在一邊。


    樸建仁冷哼一聲走了進去,開門這人陪著笑想要跟上去,卻被叫大溪的那名侍衛蠻橫的拉在一邊,擺擺手和同伴們一擁而入。開門那人熱臉碰了個冷屁股,又不敢說什麽,隻好悻悻的閃在門邊上暗罵不已,等到人都進來後,這人關上院門,和幾名同伴一起跟在後麵向裏走去。


    “要我潛進去嗎?”見到院門關了起來,數十步開外的街角處,鄭喜低聲詢問四兒。


    四兒想了想道:“不必!”


    鄭喜點點頭也不詢問原因,身後幾人顯然也都以四兒為尊,也沒人開口詢問。


    不過四兒還是主動解釋了幾句:“這裏畢竟是成老鼠的老窩,你雖然已經得到了錢哥七成真傳,我還是很不放心。再者說了,這附近裏暗道不少,我們呆在外麵反而容易監視。雖然樸建仁不一定會走暗道,還是有備無患,大家散開點吧。鄭喜,你和我一道。”


    其他幾名少年聞聽,不聲不響的四散了開來。四兒帶著鄭喜,躡手躡腳湊到了那座院子附近,趴在一座殘垣斷壁後麵觀看起來。


    此時在院子裏麵,樸建仁徑直向天井走去,越過天井之後,後麵是一排六七間小屋,其中幾間屋子也已經成了殘垣斷壁。樸建仁顯得輕車熟路,從右邊繞過屋子向更後麵走去,隨行的侍衛們紛紛跟了上去。


    開門這人見樸建仁直接向後麵而去,趕緊對其他同伴悄悄嘀咕幾句,那幾人迅速從左邊繞了過去。開門這人則繼續跟在樸建仁一行身後,從右邊繞了過去。當前方再次出現一道院牆的時候,這人幾步走到樸建仁身側道:“統領大人,後麵的人不知道是大人來了,說不定會起什麽誤會,還是讓小的先通報一聲如何?”


    樸建仁止住腳步,冷冷哼了一聲道:“你叫什麽名字,倒顯得很是機靈。”


    這人躬身笑道:“多謝大人誇獎,小的名喚成泉。”


    樸建仁擺擺手道:“去吧!”


    “哎!小的這就去。”成泉答應一聲,快步走到一道小門前麵,敲了敲門道:“開門,去稟報當家的,大公子府上的樸統領來了。”


    裏麵有人答應一聲,小門隨即被打了開來。


    成泉回身道:“統領大人請!”


    樸建仁也不答話,帶著人魚貫走了進去。進來之後隻見裏麵別有蹊蹺,原來圍牆後麵是一個極大的院子,院子裏七零八落地建造了數十間房屋,而這座院子被外麵無數間小屋圍在中間,若是不走進來的話,根本不會發現裏麵竟然是個更大的院子!借著屋子裏透出來的光可以看見,院子的各個角落裏,都有人手持短棍和利刃,隻怕不下二百餘人,都虎視眈眈的看著剛進來的樸建仁等人。樸建仁的手下們嚇了一大跳,都把手伸向了腰間的兵器,隨時準備應對不測。


    “成老鼠,你這是什麽意思?”見到這一幕,樸建仁語氣憤怒的對著正中一間點著燈火的屋子喊了一聲。


    “哎呀,原來是樸統領大駕光臨,怠慢了怠慢了!”


    隨著樸建仁的一聲喝問,正中那間屋子的門嘩啦一聲打開,從裏麵走出一個矮矮瘦瘦的老翁,這老翁留著三縷老鼠胡子,下巴也尖尖的,看上去活脫脫是一隻大老鼠模樣。老翁走出來後,對著周圍怒斥道:“幹什麽幹什麽!還不把家夥收起來,不知道樸統領是貴客嗎?還不退在一邊去!”


    別看這老翁相貌極醜,院子裏的那些人聽了他的嗬斥,趕緊紛紛收起兵器退在一邊。


    “樸統領,請進去說話!”老翁走到樸建仁身前,含笑抱拳行了一禮。


    樸建仁見對方態度極好,臉色也緩和下來,點點頭道:“你這的規矩本統領是知道的,不過今晚事關重大,所以我還是要帶幾個人進去。”


    成老鼠不假思索道:“規矩是給一般人定的,樸統領自然不必遵照這點。”


    樸建仁進來後,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淡淡道:“如此甚好!大溪,你帶十個兄弟跟我進去,其他人留在這裏。成當家的,請帶路吧!”


    成老鼠欠身道:“統領大人先請!”


    樸建仁不再客套,和成老鼠先後走進了中間那間屋子。那個叫大溪的侍衛隨意挑選了十個人出來,也跟著走了進去,房門迅速被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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