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建仁臉色略微有些蒼白,獨自一人從街角處拐了出來,低著頭心不在焉的向大門口走來。門口的侍衛們見樸副統領回來了,紛紛搶著行禮問好,樸建仁卻對他們的招呼置若罔聞,頭也不抬的徑直走了進去。


    “樸副統領這是怎麽了?往日都會和兄弟們嘻嘻哈哈幾句的,今天卻理都沒理我們。”


    “可能是賭錢又輸多了吧?”


    “不會吧?這倆天是什麽日子,他再是手癢癢,也不會去賭錢才是!依我看,十有八九是被家裏的黃臉婆怎麽怎麽了!嘿嘿!”


    “這個很有可能!聽說樸副統領前陣子輸了很多錢,說不定每天連褲襠都要被家裏的婆娘搜查,看有沒藏著銀子……”


    “嘿嘿,你們不知道吧,樸副統領倆個月前忽然發了筆橫財,從城北玉人居買了兩個清倌人養在外麵,不會是這件事被黃臉婆知道了吧?”


    “咦?這件事我們怎麽不知道?快說說是那兩個清倌人……”


    樸建仁的異常引起了門口侍衛們的好奇,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侍衛們嬉笑著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紛紛猜測他情緒失常的原因,不時發出陣陣淫蕩的笑聲。


    樸建仁渾然不知自己在背後被人取笑,即使走進了大門也顯得很是茫然,隻是下意識的向著內院走去。直到在內院門口和一個侍女迎麵相撞,這侍女跪地請罪的時候,樸建仁才霍然醒過神來,轉頭看了看頭頂掛著的燈籠,眼神變得極其矛盾複雜起來。


    “建仁,你跑哪去了?大公子剛才還問起你了!”正在這時權西建從門內快步走了出來,見到樸建仁先是一愣,接著馬上語氣嚴厲地詢問。


    樸建仁似乎嚇了一大跳,支支吾吾道:“兄長,小弟……小弟剛才有事出去了下,我這就去見大公子。”


    “嗯?”權西建用懷疑的眼光緊緊盯著樸建仁的臉,隻看得後者低下頭去,擺擺手讓跪在地上的侍女離去,這才緩和語氣低聲道:“建仁,你也三十幾歲的人了,怎麽做事情總是不知輕重?你別以為玉人居那倆個清倌人的事為兄不知道,為兄隻是看在你成婚多年僅有兩個女兒的份上,這才默許了這件事!聽說其中一個已經有孕在身了?”


    樸建仁點點頭,隨口答道:“已經一個多月身孕了!”


    權西建語氣很是感慨:“想必姑母大人在天之靈,也會喜歡聽到這個消息!今天是十月九日,再過五天就是姑母大人的忌日,如果明天能平安度過……”說到這裏,權西建似乎意識到說多了話,趕緊岔開話題,“等到忌日那天,我們兩家人一起去祭拜姑母大人,你把你那個懷孕的小妾也帶上,你妻子那裏我去勸說。”


    “多謝兄長!”


    樸建仁先是歡喜地道了謝,接著忽然想起了什麽,眼中的喜色一下子黯淡下來,趕緊低下頭生怕權西建發現異常。好在權西建似乎急著去辦什麽事,又隨意說了兩句話,就急匆匆的準備離去。


    “兄長且慢!”樸建仁咬了咬牙,叫住了權西建,湊前一步低聲問道:“兄長剛才說‘如果明日能平安度過’,這是何意啊?若是兄長有什麽難處,也該告訴小弟才是!母親大人臨去世之前多次囑咐過,若是遇見難處,你我兄弟務必齊心協力共度難關才是!兄長難道不把小弟當做兄弟不成?”


    作為多年的姑表兄弟,權西建深知樸建仁藏不住話,本來是不準備告訴他什麽的。不過當樸建仁提起亡母當初囑咐的時候,權西建不禁躊躇起來,他幼年父母雙亡,若非樸建仁的亡母悉心撫養,隻怕早就不在人世了!權西建想起姑母大人對自己的恩德,心裏不由得充滿了親情,再者稍稍猶豫過後,又覺得計劃明晚就會實施,即便樸建仁嘴裏守不住話,一天時間也不至於會出什麽岔子。權西建想到這些,再看看一臉期盼的樸建仁,實在沒法開口拒絕,當下湊了過去,低聲對樸建仁說了幾句話。


    “什麽!”樸建仁聽到最後幾句,不禁驚訝的叫了一聲。


    “你嚷嚷什麽!”權西建不滿的斥責了一聲。


    樸建仁縮了縮頭向後退了一步,眼中的神色顯得陰晴不定。


    附近的幾名侍衛聽見這邊有動靜,紛紛湊了過來觀看,見到是權西建和樸建仁,雖然心裏十分好奇,還是恭敬地行禮後退了下去。


    “這件事你知道就行,萬萬不可再和其他人說!你我下半輩子的前程已經和大公子綁在了一起,這點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好了,我還有事要做,你趕緊去見大公子吧。”


    “是!兄長可知大公子找小弟有什麽事?”


    “這件事甚為好笑!”權西建嚴峻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泉七那小子倒黴得很,為兄和張煜到處抓人的時候,他恰好撞上了,如今被關在了守備府衙門。本來這件事沒什麽,明天過後自然會放出來,隻是那小子替大公子收羅了不少青皮混混,大公子眼下需要用到這些人,而你和泉七關係一直很好,據為兄所知也去見過那夥人,因此就向大公子舉薦讓你去向那些人傳達消息。”


    權西建嘴裏的泉七,正是府中管家的侄子,今日恰逢豈會倒黴的被抓了進去。本來若是想要放他出來,也就是泉男生一句話的事情,但是泉男生擔心因此打草驚蛇,這才決定讓泉七繼續關在守備府衙門,讓樸建仁掌管這件事情。


    “小弟知道了,這就去見大公子。”樸建仁抱拳行了一禮,轉身就向門內走去,走到門邊上忽然回過頭來,似乎很是隨意地問道:“兄長要去做什麽事?府上很多人都派出去了,若是人手不夠的話,小的從王宮附近叼一些過來。”


    權西建也剛好轉過身子,聽見問話也不回身,微微偏過頭道:“不必了,為兄隻是去見金熙澤罷了,完了還要去和金泰廬談點事情,並不需要什麽人手。”


    “小弟知道了,城中很亂,兄長請多加小心。”


    權西建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麽,大步流星向外麵走去,很快消失在了回廊的拐角處。


    樸建仁看著表兄的身影從眼前消失,忽然右手一拳擂在旁邊的牆壁上!這一拳用力極大,拳頭收回來時已經是鮮血淋漓,然而樸建仁卻絲毫沒感覺到疼痛一般,再次用力一拳擂在牆上,接著上前一步把額頭也抵在冰冷的牆上,不停地搖著頭唉聲歎氣起來。


    “樸副統領,你沒事吧?大公子剛才還在問你呢。”正在這時,從樸建仁身邊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


    樸建仁轉頭一看,原來是泉男生的一個貼身小侍女,手上的托盤裏有幾樣剩下的小點心。看來這小侍女是從裏麵出來時見到樸建仁模樣奇怪,又想到泉男生剛詢問過樸建仁,這才忍不住向他開口說話。


    樸建仁臉色奇怪的笑了笑道:“是小娥子啊,本統領哪有什麽事?我這就去見大公子!”


    小侍女屈膝淺淺行了一禮,也對著樸建仁微微一笑,端著托盤向外院走去。


    樸建仁用沾血的右拳捶捶額頭,緩步向大門裏麵走去,經過燈籠下麵的時候,隻見他臉上的神情顯得很是陰晴不定,看上去心情很是矛盾。


    內院的圍牆內和各條小徑上,都有不少侍衛守護著,見到樸建仁進來,馬上有一人快步到前麵的書房外麵稟報。


    “大公子,樸建仁到了!”


    “讓他進來。”


    聽見書房裏泉男生熟悉的聲音,樸建仁身子微微一顫,伸出左手捏了捏蒼白的臉頰,慢慢向書房門走了過去。


    泉男生許是微微虛掩的房門後看到了樸建仁,語氣中帶著笑意喝道:“建仁,你小子在磨蹭什麽,還不快滾進來!”


    “小的這就進來,嘿嘿!”樸建仁下意識的嘿嘿一笑,摸摸腦袋拉開了書房門,不過在進去的一刹那,他的眼神再次黯淡了下來。


    “你這小子,跑哪去鬼混了?今天城裏很亂,本公子還以為你被人抓走了呢!”泉男生雖然看似在責備,語氣中的關切卻掩飾不住。


    樸建仁眼中閃過濃濃的感激之色,躬身道:“多謝大公子牽掛,不滿大公子,小的前陣子從玉人居納了兩個妾,一直安置在城北,其中一個已經有了身孕。這次唐軍忽然用拋石機猛烈攻擊,小的擔心腹中胎兒的安危,因此……”


    “好了好了,不必解釋了,本公子習慣了有事就找你們兄弟,剛才恰好有事要你去辦,這次急著讓人到處找你。對了,你回來時遇見西建沒有?”


    “在門口遇見的,表哥已經把事情說了,大公子,小的這就去見那夥人嗎?”


    泉男生沉吟了下道:“名冊在西邊廂房裏,你先去仔細看看,然後再帶人去見幾個主要的頭領就是。”


    樸建仁躬身道:“小的這就去。”說完轉過身,就向房門處走去。


    “等等!”泉男生忽然叫住了他,“建仁,西建有沒有和你說什麽?”


    樸建仁回過頭,臉上故作迷糊道:“大公子指的是?”


    “關於明日的事情……”


    “哦,大公子說的是那個啊!兄長提了一下,不過小的並不知道具體內情。”


    “並非本公子有意隱瞞於你,隻是這件事事關重大,而你喝多了又喜歡心口亂說,因此本公子才決定暫時不告訴你,並非不信任你!”


    依照泉男生的地位,完全沒必要解釋這番話,之所以這麽做,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不希望樸建仁因為此事而心生芥蒂!當然,泉男生也有自己的打算,眼看就要離鄉背井前去長安,若是手下沒有的用之人如何能行,也有收買人心的意思。然而樸建仁聽了這番話,心頭的感激之情卻溢於言表,趕緊連稱不敢,同時生怕一時控製不住說了不該說的話,再次行了一禮快步退了出去。


    書房門關上後,泉男生回身坐下隨手拿起一本冊子翻了一會,然後端起溫在小火爐上的一盅參湯慢慢喝完,放下茶盅忽而笑著喃喃道:“有這兄弟倆守護身邊,本公子即使去了陌生的長安,每天也能安穩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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