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冉冉升起的時候,遠處山頂上的白霧開始緩緩散去,露出了終年不化的皚皚積雪,在陽光下反射出銀色的光芒。山頂的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純淨的如同藍寶石一般。遠處碧綠色的湖泊邊上,有著大群正在覓食的牛羊,遠遠看去隻能看見一個個小黑點。


    張煥盤膝坐在山石上,靜靜的看著遠處天空飛過的幾隻大鷹,直到它們消失在山脊後麵,才緩緩收回了目光閉起了雙眼。這時城中的僧侶已經開始了早課,依稀傳來了陣陣誦經聲,張煥隻覺得心頭一片空明,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後來有那麽多的人要來這裏感悟天人合一。


    昨晚和強巴桑德等人密談之後,張煥回到房中尋思了許久,子時才睡著。


    今天為了觀看布達拉宮的日出,張煥卯時就爬了起來,找仆人帶著自己來到了宮殿後的山頂上。


    默誦完一遍《道德經》之後,張煥睜開眼睛,從山石上站了起來。


    “大人,要回去了嗎?”帶他來的仆人見他站起來,趕緊過來詢問。


    “回去吧!”張煥滿意的點點頭,布達拉宮的日出果然名不虛傳!或許沒有泰山日出那麽絢麗多姿,不過卻令人從內心深處感到一種別樣的震撼。


    張煥回到宮殿,想起剛才的美景,忍不住令人取來紙筆,寫了一首詩在上麵。書寫完之後,張煥微微搖搖頭,最近疏於練習,這手字似乎大不如前了。


    “‘旭日銜青嶂,晴雲洗綠潭。’好詩!張大人,可是去看了日出?”


    張煥回頭一看,原來是祿東讚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


    張煥有些驚訝:“大相什麽時候來的?”


    “哈哈,你寫第一句的時候我就來了!看你寫的認真,實在不忍心打擾。張大人,這幅字可否贈送與我?”


    “大相能看得上拙作,那是我的榮幸!豈有不可之理?”張煥謙虛一句,從懷中取出印章,蓋上了自己的大印,吹幹墨跡之後遞給了祿東讚。


    “多謝張大人!”祿東讚雙手接過,仔細吟誦觀摩一陣,“詩好!字更好!果然不愧是詩詞大家!”


    “大相過譽了!不知大相前來有何要事?”


    “哎呀,一說起詩詞書法,我就有點忘乎所以了!”祿東讚拍拍額頭,“讚普請你過去用早點。”


    “這就去!”張煥趕緊在銅盆裏淨了手,跟著祿東讚而去。


    仍舊是昨天的房間,不過少了許多人,隻有強巴桑德、布亞、拓跋赤辭幾人,正在和鬆讚幹布閑聊,王玄策坐在下首隻是靜聽。見到張煥和祿東讚進來,紛紛起身見禮,張煥和強巴桑德悄然對個眼色,彼此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入座的時候,拓跋赤辭有些討好的告訴張煥,達延芒傷勢沉重,已經被送回部落救治去了。張煥得知後一愣,估計這也是鬆讚幹布的意思,以免彼此見了尷尬。


    早點是藏人傳統的食物,有糌粑、酥油和酸奶茶,張煥和王玄策都感到很稀奇,不免多吃了一些糌粑。


    一頓早飯吃完,已經是巳時了。


    仆人收拾完畢之後,鬆讚幹布笑道:“張大人,王大人,二位都是第一次來我吐蕃吧?”


    張煥和王玄策同時點頭:“讚普所言極是!”


    “我吐蕃的風光雖然不如大唐,不過也別有一番風味,二位遠道而來,今日就四處看看,晚點再說事情如何?”


    張煥微笑道:“固所願也!不滿讚普,適才我還去了山頂觀看了日出。對於吐蕃風光,我一直十分向往。”


    “讚普有所不知,張大人還作了一首好詩!”祿東讚笑著接了一句,從袖中取出那幅字捧給鬆讚幹布。


    “果然好詩!好字!”鬆讚幹布看了也讚歎不已,隨手鋪在案幾上,“諸位都看看!”


    布亞和拓跋赤辭等人哪裏知道這幅字到底好不好,隻是見鬆讚幹布和祿東讚都齊聲叫好,也都撫掌讚歎。強巴桑德倒是精通漢字,對這種鐵鉤銀劃的書法十分歎服。


    “讚普精於繪畫,不如做一幅畫,請張大人題詩?”祿東讚深知鬆讚幹布的心思,見他撫摸著這幅字的空白處,趕緊笑著詢問。


    “大相這提議不錯!”鬆讚幹布慨然答應,“那就麻煩張大人了!”


    “我也想見識一下讚普的繪畫技藝!”據聞鬆讚幹布書畫都不錯,張煥也是真的感到好奇。


    鬆讚幹布謙遜幾句,令人取來筆墨紙硯,沉思一會後提筆作起畫來。鬆讚幹布下筆如飛,顯然在繪畫上下過苦功,片刻之後一幅畫已經躍然圖上。


    這是一幅大漠落日圖,蒼茫的大漠中,一個獨自策馬前行的紅衣騎士,正抬頭看著西邊的落日。這幅畫做的栩栩如生,令人油然而生一種蒼涼之意!


    “好畫!”


    “讚普做的真好!”


    張煥也真心拊掌讚歎,單單論作畫,自己還不如鬆讚幹布一個手指頭!


    “各位過獎了!”鬆讚撚須微笑,麵色卻有些得意,“有勞張大人題詩!請!”


    張煥也不推辭,走過去提筆寫了‘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十個大字。金戈鐵馬般躍然紙上的瘦金體,配上這幅蒼涼的畫,可謂是絕佳的搭配!鬆讚幹布隻看了一眼,就用力鼓起掌來。


    祿東讚歎道:“大唐名士,何其之多!”


    “真名士也!”鬆讚幹布也歎息一聲,“張大人文才武略無一不精,可惜不能長留吐蕃,讓我時常請教,真是令人遺憾萬分!”


    “讚普過譽了!”張煥微微一笑,“即使我回去長安,也是可以書信來往的!”


    鬆讚幹布歎口氣:“唉!也隻能如此了!”


    張煥見鬆讚幹布言真意切,心頭頗為感動,和他一起討論起了中原詩詞文化,一番談論之後,雙方頗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張煥心中讚歎,鬆讚幹布此人確實是當世英傑!若非雙方身份所限,說不定會成為好朋友。


    “讚普,差不多到了議事的時間了。”見他們談的高興,旁邊的祿東讚忍不住提醒一句。


    鬆讚幹布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令人將書畫帶下去裝裱,笑著對張煥道:“我還有事要忙,就不陪著張大人了。”


    張煥抱拳道:“讚普請便!”


    鬆讚幹布站起身正要離去,想了想問道:“張大人想去哪裏?”


    張煥聞言一怔,不知道強巴桑德怎麽安排和辯機見麵,一時有些躊躇。忽而看見強巴桑德捏著佛珠對自己使眼色,一下子明白過來。


    “久聞吐蕃寺廟高僧眾多,我想在邏些城裏逛逛,然後去寺廟拜謁一下高僧!”


    “沒問題!”鬆讚幹布不以為意,“王叔,你時常和高僧們往來,那就麻煩你給張大人帶路了!”


    強巴桑德心頭大喜,趕緊連聲保證。鬆讚幹布又對張煥客套幾句,帶著祿東讚和拓跋赤辭等人起身而去。


    人都離去後,強巴桑德帶了幾十個親信,帶著張煥出了宮殿。為了掩人耳目,並未馬上就去麵見辯機,而是先在邏些城中逛了一大圈。


    鬆讚幹布遷都時間不長,因此邏些城此時的規模並不大,和布達拉宮一樣,仍舊在不停的擴建。強巴桑德告訴張煥,修建城池和宮殿,每個大頭人都攤派了不少錢財,言語中頗為氣憤。


    在城中逛了一圈之後,強巴桑德又帶著張煥隨意的去了幾家寺廟,這才將他帶到了一家大寺廟。強巴桑德顯然是這裏的常客,進去後馬上就有喇嘛上來迎接,徑直將二人帶到了一間淨室門外。


    強巴桑德揮手令帶路的喇嘛退下,輕輕敲了敲門。


    聽見敲門聲,門內有人低聲念了一聲佛號,很快房門就緩緩打開。門後那人正是辯機,披著一身金色袈裟,頗有些出塵高僧的風範。見到張煥,辯機微微一愣,趕緊合十行禮。


    張煥看著他的金色袈裟,笑容十分玩味:“大師近來可好?”


    “托大人的福,小僧一切安好!二位大人請坐!”


    辯機取來兩個蒲團,請二人坐下後,起身倒了兩杯茶水。


    見是酥油茶,張煥微笑道:“看來辯機大師已經習慣在吐蕃生活了?”


    “大人說笑了,隻是入鄉隨俗罷了。不過邏些城的佛學氛圍,確實令小僧十分喜歡!”


    張煥品了一口酥油茶,淡淡道:“既然你喜歡,那就好生鑽研佛法吧!不過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辯機身子一震,連連點頭答應。


    強巴桑德笑著打圓場:“張大人,辯機大師已經做得很好了!若非有他牽線,你我也不會坐在一起。”


    張煥點點頭:“本官並無責備的意思!辯機大師,你做的確實不錯!若是強巴大人有什麽需要,請你全力協助。我向你保證,在適當的時機,會讓你全心全意投身於佛事!”


    辯機聞聽大喜,趕緊合十道謝。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辯機本來也並非邪惡之徒,隻是被同門逼迫才越陷越深,最終喜歡上了那種肉欲的感覺。來到邏些城之後,在這座遍布佛法的城市裏,辯機如魚得水,唯一擔憂的就是張煥手中的把柄!聽說能有機會過上正常的生活,辯機自然欣喜無比。


    張煥對邏些城和吐蕃高層的貴族們都不了解,正好借這個機會,讓辯機和強巴桑德仔細介紹了一番。


    言談中張煥得知,短短數月時間,憑借雄厚的佛學功底,辯機已經被人尊稱為‘大德上師’,在邏些城大大有名。就連鬆讚幹布,也時常請他過去講經,難怪可以和強巴桑德搭上線,而且對吐蕃上層了如指掌。


    強巴桑德擔心時間久了,會引起他人留意,因此談完事情之後就帶著張煥離去。離開之前,辯機趁著強巴桑德不留意,悄悄將一本小冊子交給了張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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