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陽緩緩的升了起來,達阪山口的城堡逐漸沐浴在了溫暖的陽光中,陽光照耀下,那塊紀念石碑反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張煥垂手站立,麵色肅穆的看著石碑,心中默念著陣亡將士的名字。數百將士整齊肅立兩側,都垂著頭默然不語,在張煥身後,是同樣麵色嚴肅的王玄策以及他十幾名使節團成員。


    如今已經是五月二十日了,昨天黃昏時分,張煥一行才抵達達阪山口。


    此前大唐時節團前去吐蕃,一般都經由劍南道而往,不過張煥向李世民請求之後,改走伏俟城前去吐蕃。此舉一來是為了祭奠達阪山口的陣亡將士,二來也是為了和諾曷缽商議一些事情。


    當初離開伏俟城之後,張煥就徑直去了高昌,因此這還是第一次前來祭奠。


    心中緩緩的念完陣亡將士的名字,張煥的眼睛已經濕潤起來,若非這些將士們舍生忘死,隻怕自己早就葬身此地了!


    張煥伸出右手輕觸了一下石碑,退後幾步低聲道:“上祭品!上香!”


    祭品擺好之後,張煥點燃了三炷香,緩緩地插在了石碑前的香爐裏。嫋嫋青煙中,眼前依稀出現了陣亡將士們模糊的麵容,張煥用力搖搖頭,一撩衣襟之後單膝跪地,恭敬嚴肅地對著石碑行大禮。見到張煥下拜,其他人也紛紛跪倒行禮。


    禮畢之後,張煥等人和駐紮在此地的將士們告別之後,在四百精銳騎兵的護送下,啟程前去伏俟城。


    自從大唐西征大獲全勝,隨後達延芒撤到吐蕃之後,來往伏俟城的大唐商人增加了許多。


    一路行來,張煥見到了數十起小商隊,幾乎都是從蘭州府過來的。原來這些人是趁著夏季牛羊皮價格低,專程前來做皮毛生意的。有了這些商隊,加上沿途牧民不少,這一路行來倒也熱鬧了很多。


    五月二十三日巳時,已經能遠遠看見布哈河了。


    諾曷缽已經得知了消息,特意派人出城二十裏迎接,率隊迎接的正是張煥的老熟人,威信王慕容且末。


    “哈哈,張老弟,聽說你來了,老哥就爭著來接你了!”遠遠見到張煥,慕容且末就大笑著拍馬迎上來。


    張煥也策馬上前笑道:“慕容兄,別來無恙?”


    “多謝老弟掛念!哎呀,上次一別之後,老哥就時常聽見你的消息,高昌、突厥數十萬大軍在你手中灰飛煙滅!真是令人敬佩萬分啊!”


    “且末兄過獎了!我來介紹下,這位王玄策兄,乃是鴻臚寺少卿,我這次出使的副手。”


    王玄策抱拳道:“見過威信王!”


    慕容且末仔細打量王玄策了幾眼,含笑誇獎道:“王大人儀表不凡,大唐真是人才濟濟!你是張老弟的屬下,那就不是外人,以後到了吐穀渾,有事隻管找我!”


    “多謝威信王!”王玄策再次抱拳道了謝,心頭對這滿臉粗豪的漢子卻高看了一眼,慕容且末這句話明著是照顧王玄策,其實卻是繞著彎子向張煥表達了誠意。


    張煥自然也聽了出來,笑著對莫容切莫點點頭。


    “張老弟,這就進城吧,大王等候多時了!”


    “請!”


    “請!你這匹馬十分神駿,要不來比賽一下?”慕容且末看著張煥,微不可覺的使個眼色。


    “哈哈,那要賭個彩頭才是!”張煥情知他肯定有話要說,馬上點頭同意。


    慕容且末一拍胸脯:“沒問題!我輸了,給你幾隻上好的老鷹;你輸了,給我寫一幅字就行!”


    張煥大笑道:“一言為定!”


    “那好,出發!”


    “駕!”


    倆人馬快,轉眼間就到了數十步開外,王玄策和慕容且末的手下趕緊跟了上去。


    “且末兄,出什麽事了?”看看將身後的人甩開了百多步,趁著雙馬齊頭並進的時機,張煥低聲詢問。


    “上次大唐皇帝下旨褒獎慕容翱之後,大王對他就有了些防備之心。後來蘭州李都督調撥來兵器的時候,為了分配的問題我和慕容翱鬧得很不愉快,大王破天荒的站在了我這邊。從那以後,慕容翱和大王逐漸疏遠起來。這段日子,我的人經常發現慕容翱向吐蕃寄去書信,為此我動用了在吐蕃的關係,才發現他的信件少部分給了祿東讚,大多數都給了達延芒!”


    張煥皺眉道:“老哥是什麽看法?”


    “依我看來,這慕容翱隻怕早晚有不軌之心!隻是大王雖然逐漸和他疏遠,卻不相信他會謀反,拒絕了我將本部兵馬全部調集到伏俟城的提議。如今在伏俟城,慕容翱的兵馬占了六成,令人十分擔憂!”


    張煥心頭歎息,諾曷缽雖然是個好人,卻不是一個稱職的大王!


    “老哥放心,若是有不可預料的事發生,我大唐肯定會全力支持你!”


    張煥雖然說得很籠統,慕容且末卻心頭大喜。張煥說的很清楚,是全力支持‘你’,而不是諾曷缽!慕容且末雖然忠於諾曷缽,不過內心深處未嚐沒有野心,聽了張煥的暗示,心情當然激動萬分!


    張煥接著問道:“且末兄,突厥人的近況你可知道?”


    “知道啊!”慕容且末隨意的點點頭,“突厥人定居在碎葉城之後,日子過得好多了。去年的大雪,我們的族人都凍死了近百人,突厥人卻毫發未損。為此,我還建議大王多建房屋,讓更多的族人定居下來,可惜被慕容翱阻攔,大王拒絕了這個提議。”


    “我和河源郡王商量完事情之後,就會馬上去吐蕃,我會試著弄清楚慕容翱和那邊的往來。伏俟城這邊,請你一定要多加留意!”


    “不知老弟要和大王商量什麽事?”


    張煥也不隱瞞,簡單地將事情告訴了慕容且末。


    “貞觀寶鈔我知道,既然大唐改換了錢幣,大王想必不會拒絕使用新的錢幣。不過大量種植白疊子有什麽用?”聽了張煥說的兩件要緊的事情,慕容且末有些不解的詢問。


    張煥一臉神秘:“且末兄,這件事事關機密,請對任何人都不要提!”


    “那是當然!”聽說是機密,慕容且末一下子來了興趣。


    “有個波斯商人用白疊子的花做出了美麗的地毯,並且獻給了太子殿下,殿下十分喜歡,就想在西邊推廣種植,到時候會用糧食和金錢來換。對了,突厥人已經開始大量種植了!”張煥當然不會將事情隨便告訴他人,因此半真半假的敷衍過去。


    慕容且末眼前一亮:“伏俟城周圍白疊子很多啊!老弟,太子殿下真的會出高價換取白疊子?”


    張煥舉起右手:“小弟用人格擔保!”


    “哈哈,是我失言了,老弟當然不會騙我!”慕容且末臉色興奮,“實話告訴老弟,我的族人駐地附近,就有大片大片的白疊子,不過根本沒人在意那東西。”


    “恭喜且末兄了!請且末兄告訴族人,種植的越多越好!由於白疊子這東西不好說價錢,暫時就定為一斤白疊子換取一斤半糧食,你看如何?”


    根據張煥在江都老宅做的實驗,一畝棉花大概能收獲三百多斤,那還是悉心栽培的結果。此時的一畝糧食大概也就三四百斤,看上去這個兌換數目已經很不錯了,不過慕容且末若是知道棉花的真正價值,肯定會大罵張煥是天下第一奸商!


    “一斤半糧食兌換一斤白疊子?”慕容且末眼前一亮,“那就這麽定了!不管大王是否推廣,我的族人都會大量種植!不過那玩意要怎麽種?”


    “這裏麵,詳細記載了白疊子的培育方法。”張煥用身子擋住後麵人的視線,迅速將一本小冊子扔給慕容且末。


    慕容且末迅速收起冊子,低聲笑道:“那就沒問題了!老弟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說話間已經到了伏俟城外,諾曷缽親自帶著文武大臣在城頭迎接。慕容翱看見張煥時,眉頭緊緊地皺了一下,瞬間又恢複了笑容,跟著諾曷缽去了城門迎接。


    見到諾曷缽迎接上來,張煥遠遠就翻身下馬,大踏步走了過去。


    “下官張煥,見過河源郡王,見過諸位!”


    “下官見過河源郡王,見過諸位大人……”王玄策等人也緊跟著上前見禮。


    “張大人,諸位大人不必多禮!”諾曷缽大笑著扶起張煥,“西域之戰,張大人立下了天大的功勞,真是可喜可賀啊!”


    “多謝大王吉言!大王看上去風采更勝往昔啊!”


    寒暄幾句之後,張煥又分別和其他的吐穀渾大臣們見禮。輪到宣王時,張煥看不出他有絲毫異常,不過在張煥擦身而過的時候,宣王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芒。


    入城之後,徑直去了王宮。簡單洗漱之後,諾曷缽就擺上了酒席,為張煥一行接風洗塵。


    酒過三巡之後,張煥提出了貞觀寶鈔的事情,借機提出要在伏俟城設立一家分理行,專門負責貞觀寶鈔的兌換。張煥詳細的講解了貞觀寶鈔的安全可靠,明確地告訴諾曷缽,五個月之後,大唐就會廢止金銀貨幣的流通,隻會接受貞觀寶鈔做交易。


    如今吐穀渾的各種出產,九成都賣給了大唐人,如果不能和大唐做交易,隻怕所有的貨物都會爛在手裏。既然整個大唐都換了錢幣,諾曷缽沒有絲毫選擇的餘地,稍微一思索就答應了下來。


    不過張煥提出推廣棉花種植的時候,卻遭到了宣王一夥的猛烈反對。宣王的理由是吐穀渾自古就是遊獵為生,如今雖然定居在了伏俟城,不過大多數部族還是逐水草而居,一旦推行種植,勢必影響多數族人的生存。


    慕容且末自然全力支持張煥,和宣王爭吵不休,以突厥人定居在碎葉城為榜樣,再三請求諾曷缽答應下來。


    諾曷缽左右為難,最終並沒答應張煥的這個要求,隻是說會派人去碎葉城,看看突厥人的具體情況再做決定。


    這件事雖然沒談攏,不過張煥並不是太失望。有了威信王的保證,再加上諾曷缽會派人去了解碎葉城的近況,吐穀渾推廣棉花種植隻是早晚的事情。


    因為這件事情沒有談成,熱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直到諾曷缽傳來歌妓獻舞敬酒,大殿裏才再次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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