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八日寅時,太極宮前。


    等待朝會開始的大臣們三五成群,正在低聲談論著前兩天的兌換風潮。唐儉成了大家熱捧的對象,被一群人圍在中間,臉上的笑容一直就沒停止過。


    張煥站在遠處,麵帶微笑看著備受追捧的唐儉,心情十分的平靜喜悅。


    截至昨天晚上戌時,各地報上來的兌換賬目,加上長安帝國銀行總部的兌換賬目,清楚明白的顯示,短短四五天時間已經兌換出去了十二億貞觀寶鈔!距離發行總額十五億,已經隻差一步之遙了。貞觀寶鈔的發行,基本上已經大獲成功,作為始作俑者的張煥,也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張大人,恭喜了!”張煥回頭一看,原來是岑文本和韋挺二人。


    “二位大人,這話該去對唐大人說才對吧?”張煥麵帶微笑,眉頭卻微不可覺的皺了一下。


    不知道什麽原因,以前魏王李泰那一幫人,忽然和張煥套起了近乎,岑文本和韋挺二人還時常登門拜訪,言談中頗有結識的意思。張煥深知‘君子群而不黨’,而且自己本來就沒有什麽野心,對他們的暗示隻是故作不懂。


    “張大人何必謙虛?”韋挺微笑著湊前一步,“據本官所知,張大人在這件事情上可是出了大力氣的!”


    “韋大人在哪聽見的這種謠傳?”張煥微笑著否認,“這件事完全是皇上和唐大人的功勞,下官何曾出過半分力氣?”


    岑文本低聲道:“張大人年少有為,而且為人謹慎,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昔日順陽王還在京城時,對大人也是頗多讚譽啊!”


    岑文本提起李泰,張煥心頭警惕更濃,隨意敷衍道:“順陽王的文采,下官也是佩服的,隻是可恨沒有機會請教。”


    岑文本正要說話,房遺直快步走了過來,對岑、韋二人行了一禮之後,對張煥笑道:“叔珩,父親有點事讓你過去一下。”


    張煥趕緊抱拳道:“岑大人,韋大人,下官失陪了!”


    “張大人自便!”


    張煥離開後,韋挺低聲道:“岑大人,下官認為,該給皇上一個確切的答複了!”


    岑文本撚須道:“本官也是這個意思,張叔珩竟然真的沒什麽野心!”


    “嘿嘿,不知道張叔珩將來是否會感激我們?”


    岑文本看了一眼張煥的背影,語氣十分肯定:“此人頗重情義,將來如果我們需要幫忙,隻要他得知內情,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再者他和太子殿下關係深厚,即使皇上暫時棄用張叔珩,殿下將來也會重用於他。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做個順水人情?”


    張煥自然不知道岑文本和韋挺的打算,到了房玄齡麵前躬身一禮:“多謝嶽父大人解圍!”


    房玄齡伸手扶起他,低聲笑道:“你能看出老夫是為你解圍,那麽就該知道老夫要對你說什麽吧?”


    “小婿明白!岑大人和韋大人官職都高於小婿,他們上門拜訪,小婿也苦惱不已!”


    “老夫有幾個字送給你!”


    “請嶽父大人賜教!”


    “不結黨營私、不居功自傲!”


    “小婿謹記在心!”


    “嗬嗬,其實這件事未嚐不是好事……”


    張煥大惑不解:“嶽父大人此言何意?”


    房玄齡笑而不答,隻是用力拍拍他的肩頭,轉身向唐儉那邊走去。


    張煥站在原地,仔細思索起了房玄齡的話。然而直到早朝開始,仍然沒想出所以然來,隻好暫時按捺住這個念頭進了太極宮。


    李世民今天心情極為高興,進入太極宮之後臉上就一直帶著笑容。


    “臣等參見皇上……”


    “眾位愛卿免禮平身!”


    “謝皇上……”


    “唐儉何在?”


    唐儉趕緊上前一步:“臣在!”


    “這次順利發行貞觀寶鈔,愛卿居功至偉,朕會加以褒獎。春浩,宣旨!”


    春浩捧起聖旨,踏前一步朗聲宣讀起來。


    唐儉已經貴為一品國公,在爵位上已經不可能再進一步,因此李世民加封他為太子太師、賞賜寶鈔二千貫、良馬一匹。太子太師雖然是個虛職,不過卻象征著無比的榮耀,對於唐儉來說,這種榮耀遠遠大於金錢的賞賜。


    戶部的其他官員,也大都被加以獎賞。不過幾個月之後,暗中和李友接觸的那些人,都被尋了個由頭加以治罪。


    漕幫和王氏一族,也都被李世民大力褒獎。王叔易還被封為從七品的承奉郎,雖然也是虛職,不過因為商業貢獻被封官,王叔易成了大唐建立以來的第一人,當然,他出自太原名門也是一個重要原因。苗影和計無智等漕幫的主要人物都被重賞,李世民還賜下了‘忠君愛國’的牌匾。


    聖旨剛一讀完,魏征就出班反對,認為封王叔易為承議郎,違背了重農抑商的國策,請李世民取消這道旨意。魏征言辭激烈,又有孔穎達和蕭瑀等人支持,李世民也不好強行通過,索性讓朝臣們討論一下這件事。


    對做出貢獻的商人封個虛職,而不給任何實權,這其實是張煥的建議。此時商人地位極其低下,張煥相信為了獲得朝廷的封賞,即使是個虛職,也會有更多的大商人效忠朝廷。這個舉措,說白了還是為了削弱世家豪族的勢力,畢竟很多的大商人都和世家豪族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有了張煥的分析,再加上王叔易本來就出自名門,經過一番思量之後,李世民也就答應了下來。不料此時提出來,竟然引起了爭論。


    長孫無忌知道這樣做的目的,因此馬上出言讚同。不過他卻從另外一個話題說起,認為王叔易出身名門,足以配得上這個虛職。張煥隨後也站出來,強烈支持這道旨意,認為多年以來,這是第一次商隊成功歸來,理當予以封賞。見到長孫無忌和張煥同時出麵,更多人的官員也讚同通過這道旨意,雙方開始熱烈爭執起來。


    最終還是王叔易的出身幫助了他,得以勉強通過這道旨意。雖然旨意通過了,張煥深切的體會到,將來推行紡織業,改變大唐國策的時候,會遇到何等巨大的阻力!


    眾人安靜下來之後,李世民高聲道:“朕還有一件事,要和諸位商議一下。”


    “請皇上明示……”


    “前幾天朕接到了吐蕃的奏表,請求朕大力開放劍南道商貿。因為貞觀寶鈔的事情,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朕才有時間解決這件事。諸位認為,該不該答應?”


    又是魏征率先道:“皇上,吐蕃讚普如今已經是大唐的女婿,俗話說翁婿一家親,臣認為應當答應,借以向吐蕃人宣示皇上的仁愛寬厚。”


    “臣附議!”


    “臣也附議!”


    “皇上,魏大人所言極是,請皇上恩準!”


    張煥見房玄齡也出言讚同,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一直呆坐著的李治見張煥皺眉頭,知道他不讚同吐蕃人的請求,想了想之後對褚遂良猛使眼色。李治入主東宮之後,褚遂良被任命為太子賓客,兼任諫議大夫,這也是李世民想要讓關隴貴族全力支持太子的舉措。見到李治的示意,褚遂良雖然有些不樂意,也隻好站出來出言反對。


    褚遂良一出麵,長孫無忌就知道是李治的意思,馬上跟著出言附和:“皇上,諸位大人,我大唐和吐蕃雖然是翁婿至親,不過多年來未曾進行過全麵商貿,這件事還該慎重從事才對!”


    見到這倆人出麵,李世民淡淡看了一眼李治心中已經明悟,忽然詢問李治:“太子,你怎麽看?”


    往日朝議時,李世民極少詢問李治的看法,隻是讓他多聽多看。


    因此忽然被李世民詢問,李治愣了一下才起身道:“父皇,魏大人等人說得雖然有理,不過兒臣認為,開放邊境商貿乃是國家大事,不可貿然行事。應該派出使節團,前去劍南道和吐蕃仔細調查之後,再做最終決定。”


    “太子殿下所言極是!這件事該慎重對待!”


    “臣附議!吐蕃缺少鹽鐵和其他重要物質,即使同意開放商貿,也要商談好條件再說。”


    魏征怒道:“諸位怎可為了些許利益,敗壞皇上的名聲?吐蕃讚普求親的時候,還將典合城、且末城拱手相送!作為丈人,皇上怎麽能向女婿索要利益?”


    李世民麵色有些尷尬,這個魏征,每次說話都令人無法忍受!竟然將自己比作貪得無厭的老丈人!


    一直沒說話的張煥忽然踏前一步,高聲道:“皇上,臣不讚同魏大人所言!”


    魏征哼了一聲:“願聞其詳!”


    張煥拱手道:“皇上,臣認為,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恒的友誼,隻有永恒的利益!魏大人說,大唐和如今是吐蕃翁婿,理當答應他們的請求,這點臣不敢苟同!翁婿關係乃是私誼,豈可和朝廷大事混為一談?魏大人此言,是要皇上因私而廢公啊!至於典合城和且末城,稍微懂軍事的都知道,如今西域全在我大唐控製之下,達延芒繼續留在典合城,隻會是死路一條!這件事隻是順水人情罷了!”


    “你……”魏征直氣得臉色發白胡子亂顫,卻一時想不出合適的話來反駁。


    眾大臣幾乎都被魏征搞得下不來台過,如今見到張煥將他氣成這樣,好幾人都轉頭竊笑。


    “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恒的友誼,隻有永恒的利益!這句話說得好啊!”李世民鼓掌讚歎,見魏征被氣成這樣,心頭也有些快意,“朕遍閱史書,也多次見到這類事情。朕決定了,就依照太子所言,先派出使節團前去調查,看開放劍南道商貿是否正確再做決定!”


    “皇上聖明……”


    魏征臉色氣得通紅,緩過氣之後狠狠的瞪了張煥一眼,張煥拱手一禮退在一邊。張煥對魏征實際上十分敬佩,這次出言不遜也是為了朝廷利益,無關私人過節。


    李世民看了一眼滿臉通紅的魏征,忍住笑朗聲問道:“何人願率領使節團前去吐蕃?”


    “皇上,臣願意前往!”


    李世民話音剛落,張煥就上前一步率先請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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