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城南立政坊,崔氏宅院北廂房。


    房間裏一隻浴桶正冒著熱氣,旁邊站著倆個赤裸的美豔女子,一人捧著浴巾,另一人則將手中的花瓣撒在浴桶裏。忽然‘嘩啦’一聲,崔康從水中冒了出來,捧著浴巾的那女子趕緊上前,替他擦掉頭上的水。崔康笑著握住那女子的胸前柔軟之處,用力捏了一下,那女子低呼一聲抱住了他。


    崔康上下其手,肆意輕薄一番之後,淫笑道:“老爺我還有事要辦,晚點再讓你們嚐嚐老爺的厲害!”


    “妾身會恭候老爺!”那女子媚眼如絲,替他擦幹水漬穿上了衣服。


    崔康走出房間,呼吸了幾口清新空氣,隻覺得神清氣爽,多日來的鬱結心情一掃而光!下午太子派了賀蘭楚石,秘密將自己放了出來,告知說明日即將舉事,讓他耐心在家等待,不要隨意外出。


    回家途中,崔康忽然想起張煥,不由得恨的咬牙切齒,就讓車夫一路詢問找到張煥家門口,隻等明日太子舉事之時,就帶人前來將張煥滿門殺光。不料即將離開時,竟然意外的看見了李治。崔康大喜,借口有要事稟報將李治騙上了馬車,李治也很奇怪崔康為何被放了出來,就跟著他上了馬車準備問個清楚。


    上了馬車之後,崔康隻是和李治東拉西扯,想要從他嘴裏套話。李治心生警覺,和崔康敷衍幾句就要下車。崔康當然不答應,硬是將李治帶回城南家中軟禁起來,隨從趙虎也被抓了起來,李治暴跳如雷卻無可奈何。


    崔康將李治騙回家中,其實有倆個心思——若是李承乾謀反成功,自己將李治獻上去,不管李承乾如何處置他,都是大功一件;若是李承乾失敗,自己隻需要將出獄之事推在李承乾身上,在皇上麵前推說自己是為了保護晉王,才將他軟禁起來,無論如何也是一件功勞。


    不管結局如何,崔康都立於不敗之地!這種倆邊討好,同時押注是世家子弟常用的手法,崔康自然是駕輕就熟。


    “放我出去,崔康,你這混蛋不得好死!”


    聽見李治的叫罵聲,崔康微微一笑,向傳來罵聲的東廂房走去。


    李治被軟禁已經幾個時辰了,早就十分後悔自己莽撞行事。早知道是這樣,詢問下張煥不就知道武銀兒的下落了!


    到了門口,足足有七八個人在看守,絲毫不敢鬆懈,崔康滿意的點點頭:“開門!”


    見到崔康進來,李治怒瞪著他,就要出言喝罵。


    崔康微笑道:“微臣將殿下請到家中,其實是為了保護殿下。”


    “放屁!本王何須你保護!”李治大怒,“你這賊子,竟然敢囚禁本王!等到父皇回來,看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這個微臣真沒說謊,明日殿下就知道了!請殿下耐心在這呆一晚上,需要什麽隻管吩咐。”崔康也不動怒,笑著說完就轉身出去。


    李治知道反抗也沒用,大罵幾句之後,氣哼哼的一屁股坐下。


    “老爺,東宮來人了!”崔康剛走出門,下人就來稟報。


    “大哥派人來了!崔康,還不放本王出去!”李治聞聽大喜,趕緊高聲呼喊。


    “進去倆個人,若是晉王再不安靜,就將他的嘴堵起來!”崔康皺皺眉,吩咐一句後轉身離去。


    李治見倆個膀大腰圓的壯漢走了進來,隻好閉上嘴巴,怒氣衝衝的瞪著倆人。


    崔康到了客廳,卻見倆個少年已經等著自己了。


    “你們是太子殿下派來的?”崔康有些狐疑,“本官怎麽沒見過你們?”


    左邊那人道:“回大人,小人侯文,這是胞弟侯武,都是陳國公的族人,以前一直在三水老家,上個月才去了東宮。大人請看,這是腰牌。”


    崔康接過來一看,果然是東宮的腰牌,疑心頓去,將腰牌扔回去道:“殿下派你倆人前來,有什麽事情?”


    侯文道:“殿下讓我兄弟來問問,午時在平康坊,似乎見到晉王和大人在一起,不知可有此事?”


    崔康身子一震,趕緊抵賴道:“這話從何說起?晉王去了九成宮,怎麽會在長安城?”


    “果真沒有?”


    “沒有!”崔康斷然否認。


    “既然如此,打擾大人了,我兄弟還要回東宮複命,告辭了!”


    “不送!”


    二人離去後,崔康沉思一會,快步向東廂房走去。


    侯文侯武出了大門,看看無人跟蹤,迅速去了旁邊一條巷子,張煥三人正在此地等候。這侯文侯武就是李文兄弟,那塊腰牌自然就是紇幹承基那一塊。


    張煥迫不及待問道:“什麽情況?”


    李文道:“崔康雖然否認了,但是神色有些慌張!”


    李武出言附和:“不錯,小的也看見了!”


    “如此說來,晉王還在裏麵。”張煥皺皺眉頭,很不明白崔康的意圖。


    紇幹承基道:“公子,怎麽辦?要不直接劫人!”


    “不能硬來!鬧騰起來我們都逃不掉!”張煥一口否決,沉思一會道:“隻有冒險一次了!紇幹承基,就賭崔康不知道你去了九成宮一事!你拿著這塊腰牌,親自前去要人,就說太子有確鑿眼線證實了,晉王就在他家中!”


    張煥說完,將懷中那隻小盒子取了出來,打開後裏麵赫然是一塊於闐玉製作的精致腰牌。紇幹承基十分驚訝,這種腰牌自己都沒有,可是東宮最高級別的了。


    這塊腰牌,正是當初賀蘭楚石來遊說張煥時,贈送給他的,後來也沒歸還。剛才出門前,張煥特意帶在了身上,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崔氏在京城宅院眾多,崔康回到東廂房,就準備趕緊將李治和趙虎換個地方安置。不料剛剛準備動身,下人又來通報說東宮來人,說是熟人去了書房等候。崔康趕緊讓人將李治帶回房中,自己去了書房。


    “崔大人,別來無恙啊!”見到崔康,紇幹承基一臉笑容。


    “哎呀,怎麽是你!深夜來此,可有要事?”崔康笑著點點頭,紇幹承基是李承乾的心腹,崔康和他自然十分相熟,平時也沒少勾結在一起。


    紇幹承基笑容一斂道:“崔大人,你我是老相識了,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講!”


    紇幹承基低聲道:“有些事情可以瞞著殿下,大家心照不宣。可是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隱瞞的!崔大人,還請將晉王請出來,讓我帶走吧!”


    “這個……”崔康還想否認,紇幹承基取出那塊腰牌亮了一下。崔康歎了口氣,太子連這塊腰牌都用上了,肯定已經知道了內情。


    “紇幹老弟,可是剛才殿下派人來,本官否認了,此時再承認,豈不是……”


    紇幹承基道:“崔大人放心,那倆人都是我的手下,不會亂說話的!”見崔康鬆了口氣,又稍微湊近一點,陰陰一笑道:“不滿崔大人,今晚過後,晉王就會失蹤!但是絕對不是在長安城失蹤的,和大人沒有關係,和太子更沒半點關係,大人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崔康心中驚駭,趕緊連聲答應,沒想到李承乾竟然對親弟弟也起了殺心。


    “既然這樣,就請崔大人將晉王帶出來吧。”


    “沒問題。”崔康答應一聲,正要出去帶人,下人在門外通報,說漢王李元昌來訪。


    紇幹承基聞聽大驚失色,一旦和漢王見麵,豈不是馬上就露陷了!


    紇幹承基當機立斷,趕緊道:“崔大人,兄弟有件要緊事和你說,事情也和漢王有關係,不如請漢王也來書房,一起商議如何。不過在此之前,兄弟要先和大人提前透露一下。”


    崔康不虞有詐,吩咐門外那人將漢王請來書房,轉頭就要詢問紇幹承基是什麽要事。不料還沒回過頭,後頸就被紇幹承基重擊一掌,一聲不吭倒了下去。紇幹承基擦擦冷汗,將他拖到桌子下麵,閃身到了門後。


    不一會,就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李元昌問道:“你家老爺和誰在議事?”


    那下人道:“小人不知,那位貴客一來就進了書房,老爺和他似乎很熟悉。”


    說話聲中,李元昌已經推門走了進來,發現房中竟然無人,頓時愣了一下。就在這時,紇幹承基迅速掩上門,閃電般一掌將李元昌擊暈過去,將他也拖到了桌子下麵。紇幹承基動作老練輕快,門外那人絲毫沒有留意到異常。聽見腳步聲遠去,紇幹承基大大鬆了口氣,忽然之間,竟然不知道接下來怎麽辦才好。思來想去之後,紇幹承基將崔康和李元昌綁了起來,嘴裏也堵上布條,起身走出去關上了門。遠處站立的幾人見他出來,趕緊躬身行禮。


    紇幹承基沉聲道:“漢王和你家老爺正在商議要事,有接近十丈之內者,殺無赦!本官有事離開下,稍後會回來。爾等仔細看守,不許任何人靠近!”


    “喏!”那幾人趕緊凜然答應。


    紇幹承基走出內院,停留在暗中看了一下,見這幾人老老實實站著,這才向大門外走去。府中下人都知道他是老爺的貴客,無一人上來詢問。


    出了大門,紇幹承基迅速找到張煥,述說了情況。


    張煥聽了之後驚訝無比,思索之後道:“唯今之計,隻有繼續渾水摸魚了!我們這麽辦……”


    張煥嘀嘀咕咕說了一陣,和小癡戴上鬥篷,在紇幹承基和李文兄弟帶領下,大搖大擺走進了崔氏宅院的大門。府中下人見紇幹承基又帶了幾個人進來,雖然驚訝仍舊沒人上來詢問。


    到了書房前麵,紇幹承基壓低嗓子道:“太子殿下,漢王和崔大人就在書房等候。”聲音雖然低,卻故意讓那幾個下人聽見。果然,聽說是太子殿下,那幾人趕緊低下頭,恭恭敬敬的站著不動。


    張煥輕咳一聲,低聲道:“去把那人給孤王帶到書房來。”


    紇幹承基隨手指著一人道:“你,跟我去將那位公子帶到書房來!”


    那人不敢怠慢,趕緊和紇幹承基一起去了東廂房。得知太子駕到,如今正和自家老爺在一起,看守的幾人趕緊打開門。見到是紇幹承基,李治驚喜交加,及時捂住嘴沒有叫喊出來。


    紇幹承基推搡了一把李治,厲聲道:“還不快走!”


    李治故作憤怒,罵罵咧咧跟著紇幹承基去了書房。見到張煥,李治驚訝過後差點哭出來。


    “你幹的好事!”張煥瞪了他一眼,“你可知道,太子殿下即將謀反!明日就是起兵之日,侯君集可是對你下了必殺令!”


    “什麽!”李治低呼一聲,“原來崔康沒騙我!叔珩兄,現在怎麽辦?”


    張煥沒好氣道:“還能怎麽辦?當然是先離開這裏,再伺機出城!”


    李治自知理虧,訕訕的低下頭不敢看張煥。


    紇幹承基道:“公子,要出去不難,隻是如何將人帶出去,倒是有些麻煩。”


    張煥點頭道:“李元昌是謀反首犯,必須帶走的,崔康此人罪不可赦,也不可輕易放過。怎麽辦才好?”


    待的時間越久,危險可就越大!張煥苦思無計,隻急得額頭冒汗。忽然看見書桌上的一盆花,一下子計上心來。


    片刻之後,書房門打開,紇幹承基率先走了出來,緊接著又走出來幾個人。


    房間內一人低聲道:“孤王和漢王、崔大人還有要事相商,你們先把人帶回去,一個時辰後再來接孤王。”


    紇幹承基沉聲道:“謹遵太子殿下之命。”


    倆人語氣雖然低,卻刻意讓遠處那幾人聽見。果然,那幾人聽見對話,趕緊收回了望過來的目光。


    紇幹承基仍舊嚴厲叮囑了一番,嚴禁有人接近,才和身後幾人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這幾人微微有些奇怪,戴著鬥篷那倆人也靠的太近了吧,就像是互相攙扶著一樣。轉頭看看書房,書桌前三人正頭碰頭,似乎正在低聲討論事情,沒有絲毫異常。


    一出大門,就見到一輛豪華馬車,除了車夫並無他人,想來李元昌也是單身前來。


    張煥道:“奪這輛馬車!”


    紇幹承基點點頭,徑直走上前去。那車夫見他是從崔氏府中出來的,絲毫沒有防備,正要出言詢問,已經被紇幹承基一劍刺中前胸!這人悶哼一聲,身子歪倒在了車轅上。紇幹承基提起屍身,扔到了車廂裏。


    張煥拉了一把李治,沉聲道“快上車!”


    李治不敢怠慢,手忙腳亂爬進車廂,見到車上的死人,趕緊偏過頭不敢再看。人都上去後,紇幹承基戴上鬥篷一揚鞭,馬車迅速向城西而去。


    車廂裏,小癡摘下鬥篷,張煥則拉掉另外一人的鬥篷,這人赫然是漢王李元昌。


    李治翹著大拇指道:“叔珩兄真厲害!這手移花接木,真是神了!”


    張煥毫無得意之色,搖頭道:“雕蟲小技罷了,我很擔心李文兄弟能否順利脫身!”


    原來張煥看見那盆花,就想出了移花接木之計。互相換過衣服之後,將李文兄弟留了下來,假扮太子和李元昌,崔康則被紇幹承基刺死,擺弄成坐在桌前的樣子。計策雖然簡單,卻收到了奇效。唯一擔憂的,就是留下來的李文兄弟了。


    上次山穀遇刺之後,李靖將張煥狠狠叱責了一番,認為他徒逞匹夫之勇,沒有一點大局觀念。張煥也深深意識到,當初要是早些逃命,死的人反而會少些!


    這次將李文兄弟留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張煥雖然有些內疚,卻知道必須這麽做,隻能在心裏祝福李文兄弟安然脫身了。


    馬車一路向西門而去,途中也遇見了幾波巡邏官兵,見到是漢王的馬車都紛紛放行。


    快到西門時,李治忽然驚呼一聲。


    張煥很是納悶:“怎麽了?”


    “哎呀!忘記將趙虎放出來了!”李治拍拍頭,神情很是沮喪。


    張煥一愣,自己竟然也忘記了,隻是如今肯定不能再回去,隻能希望趙虎自己好運了。


    到了西門附近,遠遠望見城樓時,紇幹承基忽然將馬車停了下來。


    張煥掀開車簾道:“什麽事?”


    紇幹承基語氣有些著急道:“公子,城樓上那人似乎是杜荷!此人很不好糊弄!”


    張煥也吃了一驚,略一思考之後,晃著了火折子,吩咐小癡將李元昌弄醒過來。李元昌睜開眼睛,還十分的迷糊,半晌才清醒過來,看見脖子上的寶劍嚇了一大跳。


    張煥語氣凶惡道:“漢王,我和你做個交易,你要是老實聽話,老子不殺你!你若是出花樣,老子爛命一條,有你陪葬也夠了!”


    李元昌嘴裏堵著布條,趕緊嗚嗚點頭,張煥伸手扯掉他嘴裏的布條。


    “好漢,你想要什麽,本王都給你就是!”李元昌大駭,最怕的就是這種不要命的渾人。


    “崔康那廝為官的時候,收了老子的錢卻不辦事,已經被老子殺了,如今要出城逃命去!你叫開城門,出城後老子保證不殺你!”


    張煥語氣故作粗壯,李元昌又被寶劍壓住脖子,點頭都有些困難,絲毫沒認出他來。


    “那好!到了城門前,怎麽說不用老子教你吧?”


    李元昌趕緊道:“不用不用!好漢放心!”


    “來者何人?還不快快止步!”城樓上那人果然是杜荷,見到馬車靠近,令人將弓箭對準過來。


    “可是駙馬都尉?”車簾一掀,李元昌探出頭來,左右肋下各有一把寶劍抵著,臉色十分別扭。


    杜荷訝然道:“咦?漢王殿下,深夜來此有何事?”


    “犬子派人去了太子衛率軍營,指名要本王前去。這是太子殿下剛給的腰牌,請駙馬都尉驗看!”李元昌說完,將一塊腰牌遞給圍在馬車附近的一人。


    那人趕緊拿著腰牌,跑到城樓上交給杜荷。


    杜荷隨意看了下道:“既然漢王有要事出城,下官不敢阻攔!開門,放漢王出去。”


    吩咐完之後,杜荷下了城樓,親手將腰牌還給李元昌。


    “多謝駙馬都尉了!出發吧!”李元昌接過腰牌,道了聲謝,放下了車簾。


    “喏!”紇幹承基粗著嗓子答應一聲,揮手揚鞭,馬車緩緩向城外而去。


    杜荷見到車夫的背影,忽而覺得有些熟悉,可是又想不起來是誰,直到馬車消失不見,還是沒想起來。隻好無奈的拍拍腦袋,轉身上了城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貞觀風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胡田六月即飛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胡田六月即飛雪並收藏貞觀風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