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康隻氣的眼冒金星,捶胸喘氣許久才含恨接受這個‘事實’。令他想不到的是,這僅僅隻是個開始。隨後葉子銘三人不但將責任全部推給他,還將一份名單呈送給長孫無忌,稟告說這是科考開始之前崔康擬定的中舉名單。


    長孫無忌看完之後,將名單給李世民和眾大臣傳看了一遍之後,又讓崔伯顏過了目。最後才讓崔康看了一下,崔康見果然是自己的筆跡,頓時目瞪口呆。


    長孫無忌收回名單道:“諸位對於這份名單出自崔康之手可有異議?”


    房玄齡點頭道:“老夫沒有異議,正是崔侍郎的字跡。”


    孔穎達和魏征等人也出聲附和,都認為這是崔康的字跡。就連崔伯顏也無話可說,暗暗在心裏埋怨崔康太不小心。


    李安儼是禮部尚書,平時和崔康公文往來最多,最是熟悉崔康的字體,見李承乾向自己投以詢問的眼光,歎口氣微微點頭。李承乾心頭惱怒,那份名單崔康本該早就銷毀的,他怎麽還謄抄了一份!


    長孫無忌淡然道:“崔侍郎,大家一致認為這份名單乃是出自你之手,你有何話可說?”


    崔康此時欲哭無淚,恨不得傾黃河之水來洗刷自己的冤屈。所謂的舞弊名單自然是有的,不過那份名單是李承乾所寫,而且自己看完之後早就銷毀了!這份見鬼的名單到底從何而來?難道真是因為自己修改了張煥的試卷,得到報應了不成!不可能!到底是誰,偽造了自己的筆跡?


    長孫無忌見眾人都認為是崔康的筆跡,眼中迅速閃過一絲得意,轉頭向孔穎達問道:“孔大人,當初崔康可曾蠱惑於你,大量錄取名單之上的人?”


    孔穎達一臉恍然道:“當時老夫被崔康等人欺騙,滿腦子都是張煥的試卷,對於他們的提名,老夫基本都答應了。現在想想,當初他們提名的確實都在這份名單之上。”


    葉子銘趕緊道:“孔大人所言極是,當時我等受崔康指示,將他修改後的試卷給孔大人看了之後,孔大人對張常侍十分惋惜,也就沒留意後來崔康其他的提名。其實除了孔大人親自閱的卷,其他的大都在呈送給孔大人之前,已經由崔康做了手腳!”


    除了這份‘崔康手書的名單’之外,葉子銘所講的其他事情都是貨真價實,崔康想爭辯也無從辯起。至於這份名單,崔康縱然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楚。連其父崔伯顏和上司李安儼都認可的字跡,如何能辯解得清!


    崔康苦苦分辯之後見毫無用處,知道自己已經落在了人家的網裏麵,隻好哀歎一聲閉了嘴。至於將李承乾供出來,崔康根本想都沒想過。官場之中若是一出事就攀扯別人,隻怕轉眼間就會牆倒眾人推,就算自己的父親都不會原諒自己。再者說了,如今能救自己的,除了父親就隻有靠李承乾了。


    想到這裏,崔康看了一眼崔伯顏,眼中滿是愧疚和落寞。崔伯顏見到他這眼神,心如刀割卻隻能默然不語。


    長孫無忌沉聲喝道:“崔康,你還有何話可說?”


    聽見這句問話,李承乾臉色平淡,心裏卻是七上八下。


    崔康長歎一聲道:“我無話可說!這些罪名我都認了!我崔康財迷心竅,大肆收受那些人的錢財,才做出這等事情。”


    長孫無忌接著問道:“收受了多少錢財?可曾受人指使?”


    “收的錢財大概數千貫吧!這件事是我崔康一人所為!大人莫非想要我胡亂攀扯不成?”


    長孫無忌和李岩馬周商議幾句之後,起身對李世民道:“啟稟皇上,我三人一致認為,崔康主導科舉舞弊的證據確鑿,可以定罪了。”


    李世民淡淡道:“朕說過,和太子、諸位大臣隻是來旁觀的,你們看著辦就是。”


    長孫無忌肅然道:“崔康,本官最後問你一遍,指示管家雇人行凶、修改試卷、貪贓舞弊這些罪名你可承認?”


    崔康慘然笑道:“不錯,我都認了!”


    “畫押吧!”


    崔康動作呆滯,在供狀上顫抖著畫了押。


    長孫無忌看完畫押之後喝道:“我大唐律規定,貪贓絹三十匹就可處以絞刑!崔康雇人行凶、貪贓舞弊影響惡劣、敗壞科場風氣,罪在不赦!數罪並罰之下,本官判處崔康斬立決!這份名單之上的人,本官也會徹查,若真是對崔康行賄,五年之內不許科考!”


    絹三十匹也就差不多是幾十貫錢的樣子,張煥心下駭然,這才知道唐律對貪贓的處置是何等的嚴厲。


    崔康早有心理準備,聽見這個判罰慘然一笑,對崔伯顏叩首道:“孩兒不孝,從今往後不能再侍奉父親大人了,還請父親大人保重身體,不要為孩兒和崔玉過於傷心!”


    崔伯顏再能隱忍,此時也是老淚縱橫,撲上去抱著崔康痛哭流涕。崔康麵色呆滯,隻是輕輕地拍著崔伯顏的後背。


    見到此番情景,剛才還在為崔康服罪而歡呼的觀眾們都停了下來,靜靜的看著這對父子。張煥也覺得有些不忍,將頭轉了過去。李世民則淡然看了一眼李承乾,眼中飽含了頗多含義。


    崔伯顏拍拍崔康的肩頭,然後走到李世民身前拜伏於地泣道:“老朽無德教子無方,致使崔康鑄成大錯不可挽回!老朽愧悔難當,本不該厚顏求情,無奈舔犢情深,萬請皇上開恩免孽子死罪,老朽願以身代孽子赴死,求皇上恩準!”


    崔伯顏白發蒼蒼,此時的表情又極為悲涼,引得圍觀眾人一片唏噓同情。不少人都跪伏於地,請求李世民免除崔康死罪。


    崔康見父親如此,也以頭叩地道:“罪臣自知罪孽深重,請皇上即刻將罪臣處斬!罪臣本是不孝子,豈能再讓家父以身代罪!”


    李承乾起身道:“父皇,崔康雖然罪在不赦,不過念其認罪態度良好,崔伯老又年事已高,若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情何以堪?還請父皇開恩,饒恕崔康死罪!”


    侯君集和李安儼也緊跟著起身,請求李世民網開一麵。岑文本和劉洎一反常態,並未出言反對,反而也跟著求情。


    李世民沉聲道:“輔機,可有赦免崔康死罪的依據?”


    長孫無忌道:“回皇上,我《大唐律》乃是以德禮為政教之本,刑罰為政教之用,確實可以酌情輕判。此外,按照‘八議’的規定,在親、故、賢、能、功、貴、勤、賓八類人之中,崔康屬於‘貴’。而且崔康雖然按律當斬,不過並非十大逆之罪。因此若是皇上特意下旨赦免崔康死罪,也是可以的。”


    李世民肅然道:“既然輔機認為有依據,朕就赦免崔康死罪,罷其官職貶為庶民,改判為絞監候!”


    “父皇聖明!”


    “皇上英明仁慈!”


    崔伯顏父子也趕緊叩首謝恩,能逃過斬立決,按唐律若非十大逆之罪,是可以贖罪的。雖然是絞監候,不過李世民既然免去了斬立決,想必是會放崔康一條活路的。崔康又給崔伯顏磕了幾個頭,連同葉子銘三人一起,被押解去了刑部大牢關押。


    這時李岩道:“馬大人,下麵這個案子就交給你了。”


    馬周腹誹不已,竟然將最棘手的崔伯顏交給了自己。無奈長孫無忌和李岩都已審過一個案子,隻好點頭答應下來。


    馬周令張煥上前問道:“張煥,你狀告清河崔伯顏所為何事?”


    張煥抱拳道:“回大人,下官狀告清河崔伯顏教子無方,除了崔康三人之外,其子弟多有不法之事。”


    “可有證據?”


    “有!”張煥答應一聲,就準備取出那封信。


    這時李世民忽然道:“且慢!將證據給朕先看看。”


    李世民接過信件查看一番之後,將信件放入袖中說道:“張煥,你這份證據語焉不詳,朕就不采信了。你狀告崔尚書之事,就此作罷。清河崔氏家大業大,難免有不肖子孫,豈能都怪罪到崔尚書頭上?崔尚書,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張煥狀告的崔翰崔林和崔康三人,無一不是證據確鑿。崔伯顏見到他取出一封信件,雖然自信並無什麽大罪落人口實,不過若是坐實了幾件,也是件麻煩事!聽見李世民如此說話,趕緊出言附和連帶著謝恩。


    不過崔伯顏心中也十分清楚,李世民說‘崔氏家大業大’,自然不是隨意說的。雖然李世民免除了自己被張煥狀告,不過想要完全平息此事隻怕不容易得很。特別是想要換回崔康的性命,隻怕付出的代價不會太小!


    既然崔伯顏的案子不審了,這場耗時兩個多時辰的三司會審也到了結束的時候了。


    李世民對圍觀百姓教誨了一番,又溫言撫慰了崔伯顏幾句,就帶著太子和眾位大臣離開了大理寺。


    張煥和李鐵三人要留下來協助結案,因此留在最後才離開。而崔伯顏離去時那冰冷的一瞥,卻讓張煥心裏一直都隱隱感覺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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