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提前已經聽閨女們說起陳家的事了,此刻並不意外,隻是沒想到會和馮家碰在一起。剛才柳子叉著腰懟人的樣子不太淑女,就怕陳家心裏留下疙瘩,葉氏就解釋道:「那馮家欺人太甚,要不是他們擠兌,孩兒他爹也不會摔斷了腿,桃子為了給她爹治病,差點就給人家當三年丫鬟了。其實不怪柳子說他們,她天天瞧著她爹臥病在床的模樣,心裏頭能好受嗎?其實柳子平時性子也挺好的。」


    田柳已經躲進西屋去了,聽到娘使勁為自己辯解,她簡直想笑。在鎮上賣貨這麽久了,她是什麽性子,陳家早就知道,何必做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


    邱氏歡喜一笑:「柳子娘,不瞞你說,我最喜歡柳子的就是這一點。我就是個說不上去的,在家族裏總被其他妯娌們噎住。好在敏達他爹是個殺豬的,別人也不敢欺負我們家。可是敏達性子太好,就怕以後在鎮上受別人的氣,我就喜歡柳子膽子大、敢說話,將來受不了欺負。」


    葉氏這才明白陳家的想法,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柳子相貌不差,人也能幹,就是脾氣太爆,跟個小辣椒似的。所以,葉氏一直擔心陳家人不了解柳子的脾氣,就怕以後了解了會嫌棄她。


    雙方都很高興,當即定下婚事,也談妥了婚期,就定在臘月裏成親,跟桃子一樣,也是十五歲之前進門。


    葉氏下廚做飯,三個閨女都在一旁幫忙,大鐵匠有心想幫桃子幹活兒,可是他一走進廚房,就被丈母娘推出來,沒辦法,廚房實在太小,他個子太高,腰都伸不直。


    午飯十分豐盛,陳敏達搜腸刮肚的想著詞,厚著臉皮獻媚討好,鐵匠都快看不下去了,心想:你個臭不要臉的,敢跟我比臉皮厚,我還能怕你不成?


    二月底的天氣不冷不熱,路邊春草茵茵,碧溪流淌,偶爾飄過來不知名的野花香氣,沁人心脾。


    大鐵匠坐在車轅上趕著車,時不時地回頭看向自家小媳婦。


    桃子被他看的有點不好意思了,嬌俏說道:「看什麽看呀,又不是沒見過?」


    「你好看,我喜歡看。」大鐵匠嘿嘿直笑,順手折下一枝嫩柳條,用柔軟的末梢掃了一下桃子的脖頸。


    田桃脖子窩裏一癢,抬手抓住柳條,往懷裏一帶,就把柳條奪了過來。霍沉魁梧的身子跟著傾斜過來,順著柳條的方向倒在了桃子懷裏,卻不敢壓到她肚子,隻把頭枕在她大腿上:「桃子你真厲害,我都被你拉倒了,兩個人果然比一個人勁兒大。」


    田桃被他逗的咯咯直笑,拿柳條在他脖子窩裏搔癢,惹的大鐵匠連連求饒。小夫妻倆不緊不慢地走著,坐的累了就下來走幾步,走累了再上車坐著,到了中午太陽光有點強烈,霍沉就用樹枝和野花編了一個花環,給小媳婦戴在頭上。


    「桃子,真好看!你怎麽就這麽好看呢,我去年回來的太是時候了,要不然咱們就錯過了,那我不得後悔一輩子。」霍沉歡喜的眼神始終流連在桃子身上。


    桃子扶了扶頭上的花環,也覺得特別喜歡:「哪有你說的那麽好看?怎麽大白天的說胡話,要是你去年不回來,就不會認識我,哪來的後悔呢?」


    霍沉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在田野裏四處回蕩。「我家小媳婦不僅好看,還這麽聰明,將來孩子生出來,一定更聰明。」


    田桃見旁邊地勢平坦,就叫停了馬車,走到小河邊,照了照自己美美的樣子。霍沉扔下韁繩,讓馬自己吃草喝水,他跑到桃子身後抱住她,非要和人家一起照。


    河水清澈見底,碧波無痕,水中一對倒影甚是美妙。男人高大威猛,安全感爆棚;女人嬌小柔弱,楚楚動人。


    「你看,咱們倆真是天生一對,怎麽看都好看。」霍沉厚著臉皮連自己一起誇了。


    水中的美人撲哧一笑,紅唇輕啟,露出潔白的牙齒:「剛才還有小魚看我呢,你一來,他們都跑沒影了。」


    「這就對了,我媳婦是我的,誰都別想惦記我家桃子,小動物也不行。哪條魚敢來?看我不把它抓上來,烤著吃了。」霍沉在媳婦白嫩的臉蛋上啵地親了一口,似乎在重申自己的所有權。


    小兩口一路上親親熱熱、打打鬧鬧地,如同遊山玩水一般,三日後到了深州。


    「桃子你看,那就是蜜桃園子。」霍沉抬手指著不遠處的一大片桃林。


    「好大啊,一眼看不到頭。」田桃從沒見過這麽大的果園。這要是都開了花,肯定特別美。


    「當然大了,這是進貢的桃子,是要送進宮裏給皇上吃的。不過沒關係,過兩天咱們帶些樹苗回去自己種,也能吃上大甜桃了。味道也許比貢品稍微差一點,不過也很好吃的。」霍沉一邊說著,一邊用火熱的眼神看桃子,其實無論多好吃的蜜桃,都不如炕上的桃子好吃。


    霍沉的師父叫江墩子,是個老實巴交的手藝人,打了一輩子鐵,也收了幾個徒弟。隻是前幾個靈氣不行,又急著回家掙錢,都沒把手藝學紮實就走了。唯有關門弟子霍沉,在他身邊踏踏實實的幹了八年,從不計較苦和累,把他一身的本事全都學到手,在某些地方還能做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江墩子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長女嫁的遠些,在晉州,次女就嫁在了本村。本來他打算把一身本事傳給二姑爺,讓他繼承自己的衣缽。誰知這小子看著人高馬大,有點錢之後,卻成了個好吃懶做的,不想賣力氣打鐵。


    所以,江墩子收了霍沉為徒之後,幾乎是把他當親兒子看待,恨不得給他娶個媳婦讓他在深州安家。可是霍沉一心想回去重振霍家鐵匠鋪,爹娘的死是他心裏過不去的坎,江墩子沒舍得強求,這才讓他走了。


    「師父,師娘,我回來啦!」霍沉一瞧見師父家朱紅色的大鐵門,就興奮地跳下馬車,跑過去把掩著的半扇門推開。


    馬車直接趕進了院子裏,一個頭發接近全白的老婦人從屋裏走了出來。見到霍沉,她難以置信的擦了擦紅腫的眼睛,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大沉,你可算來了。」


    「是啊,師娘,我娶媳婦了,帶她來看你們,瞧您,怎麽還哭呢。」霍沉把馬拴在棗樹上,歡歡喜喜地跑到師娘麵前。


    「來了就好,你不來,你師父閉不上眼哪。」米氏一邊哭一邊說。


    霍沉一愣:「師娘,您說什麽?我師父怎麽了?」


    「你快進去瞧瞧吧,左等你也不來,右等你也不來,都快把我急死了。」米氏這才看到乖巧地站在一旁的田桃,伸手招呼她一起進屋。


    霍沉顧不上卸車,邁開大步奔進了屋裏,就見師父躺在炕上,竟然是奄奄一息地模樣。「師父,師父您怎麽啦?去年我走的時候,不還好好的麽,怎麽了這是?」


    霍沉急的都快要哭了,單膝跪在炕沿前,小心翼翼地握起師父蒼白無力地大手。


    江墩子身體不能動,但是眼睛能看到,耳朵能聽到,見到霍沉,渾濁的雙眼中滾出了淚珠,啞聲說道:「大沉,你終於來了。我……我就等著跟你……跟你交代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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