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今天握斷的第三支筆。看來,今天是寫不下去了。


    孫吉海扔掉斷筆,倒在了竹椅上。


    昨天晚上,他再次接到省城的電話,質問他為什麽不阻止,怎麽能聽之任之?


    “你是常務副書記,也是省委確定的接班人,對他的工作應該有幹預權,必要的時候,你可以直接向省委建言,讓他離開三河。”


    孫吉海一句話都沒回答。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馬其鳴不像車光遠,這一點他一開始便覺察到了。換上車光遠,要是蘇紫攔車,他會當下接過狀子;換上車光遠,如果吳達功撂挑子,他會拍桌子,甚至提出罷他的官;換上車光遠,如果抓到範大杆子,他會大張旗鼓地展開一場鬥爭;換上車光遠,如果提拔吳達功做局長,他會自己的官不當,也要跳起來抵製……


    換上……


    能換嗎?這種空想有意義嗎?


    老了,孫吉海覺得自己真是老了,思維退化得一塌糊塗,甚至有點愛做白日夢了。


    是的,白日夢。


    阻止?他再一次笑笑,那笑接近墨汁的顏色。他什麽也沒做,裝得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你阻止他什麽?他甚至從沒在常委會上主動提過一次三河公安的事,你拿什麽阻止?不讓他抓毒犯?不讓他深入基層?還是不讓他工作?


    一切都是在暗底裏,是的,暗這個字已經無數次傷害到孫吉海。


    暗得你摸不到一點邊,暗得你聞不到一點氣味,暗得你都不知道他腦子裏想什麽。可是,威脅卻實實在在地存在,而且,正在一步步逼近。


    逼近——


    就在剛才,他接到電話,說胡權禮的事出岔了。本來孫吉海練字的時候,任何電話都不接的,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又是保密電話,不能不接。


    “出岔?”他這麽猶豫了一聲。那邊緊著說:“有人調查他,二等功的事包不住了。”


    “換個電話說!”孫吉海憤憤地掛了電話,候在了另一部機上。


    笨,如此沒腦子的人,能成什麽大事!保密電話保給誰?對老百姓它是保密的,對想調查你的人呢?它遠不如家裏的座機。要想監控座機,你還得通過電信,通過更多部門,而保密電話對他們來說,等於安在你家裏的竊聽器。


    很快,童百山的聲音在座機裏麵響起來:“安全嗎?”


    “說!”


    “這事……這事你看咋辦?”


    “該咋辦咋辦!”


    他通地放了電話。


    是鬼是人都來找他,他這個書記,當著還有啥味兒!


    不就一個胡權禮,值得為他上竄下跳?他再三說過,凡事要三思,尤其幹部提拔,要在適當的時候提出來,這是規則,遊戲規則你們懂不懂?不是想提誰就提誰,不是啥時想當官就能啥時當。偏是不聽,偏要不停地添亂。添亂你把自己擦幹淨呀,帶著尾巴硬進門,尾巴讓人揪住你進得來嗎?這下好,讓他說著了,事情還沒個影,屁股已經讓人捅爛。


    他有些不知恨誰,隻覺恨這個字占據了他全部思維。


    胡權禮的事他知道,假的,明眼人一看就是假的,可硬要把假的做成真,他又有啥法?


    他恨恨地起身,離開書房,在客廳裏來回轉了幾圈,仍覺心神難寧,索性提上魚杆釣魚去了。


    這個時候,馬其鳴也在釣魚。子水河繞過子蘭山向西而去,在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裏,馬其鳴手持魚杆,盯著平靜的水麵。他的樣子還真像那麽回事,細一看,卻讓人忍俊不禁。握在手裏的釣杆真成了光杆司令,魚餌和牽著它的細線早讓水衝走了。季小菲忍不住笑起來,說:“馬書記,你這哪是釣魚,就像拿根杆子放鴨子。”秘書小田也跟著笑出聲,馬其鳴一看,果真成了放鴨子的,遂說:“算了,不作秀了,還是說正事吧。”


    季小菲將自己調查到的情況一一做了匯報,末了說:“胡權禮一定有經濟問題,他老婆在童百山的三河大酒店當會計,但是出入有專車,身上盡是名牌,聽說做一次護理就要花一千塊錢。而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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