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的露水


    1


    葉子荷靜靜躺在病床上,痛苦像泛濫的潮水,一浪一浪襲向她,要把她掩沒。


    手術做得還算順利,醫生和李春江都很滿意。她的半個身子被紗布緊裹,切除的部位正在一陣接一陣的痛。


    沒了,什麽也沒了。這是術後葉子荷的第一反應,當她得知自己美麗的胸被切除,冰冷的手術刀將她最引以為豪的Ru房切成碎片時,她女人的幸福感瞬間崩潰,仿佛都隨那惡毒的癌細胞黯然死去。


    是啊,作為一個曾經被幸福壓得喘不過氣的女人,葉子荷是那麽的珍愛自己的Ru房。


    她曾跟最親密的桃子說:“我最愛的,便是這對寶貝。”桃子鬥嘴說:“是他最愛吧,嘻嘻。”“去你的,”葉子荷打了桃子一下,可心裏,卻比吃了蜜還甜。


    女人間總是有一些私房話,葉子荷跟桃子之間總也說不完的,除了她們值得炫耀值得說出來供另一個人分享的愛情外,便是她們怎麽說也不覺厭倦的身體。


    尤其葉子荷,近乎達到自戀的癲狂。她常常捧住自己的胸乳,喃喃自語道:“這麽好的一對寶物,咋就會長在我身上呢?”或者,就換上一件件新買的文胸,帶著欣賞的、陶醉的、迷蒙一片的目光,在鏡前癡癡地站上一兩個鍾頭,然後長長舒上一口氣,撥通桃子電話:“桃子,我又買了文胸,你要看嗎?”那邊的桃子也是用同樣不害臊的口氣,誇張地說:“當然要看,讓我看夠了再給他。”


    可是,忽然地,不知從哪一天起,葉子荷就覺那兒不那麽舒服了。這種感覺來得毫沒預兆,開始是隱隱的,一點一滴的,慢慢,就變得讓她擔心讓她憂慮,甚至,有點睡不著覺。


    葉子荷就是在那時患上抑鬱症的,當然,她自己並不知道。正如醫生所說,沒有哪個抑鬱症患者自己能意識到這點。


    李春江不在的那些個晚上,葉子荷會久長久長地坐在鏡子前,憂傷而又戰栗地盯住那裸露的一片。這時候疼痛是不存在的,它在身體之外,心之外。彌漫住葉子荷目光的,是被那幸福層層包裹起來的日子,日子深處,像酒一樣發酵出芬芳的,是愛情。


    隻要一打開愛情這扇窗,葉子荷立馬就覺被自己盯住的那片粉白躍動起來,不可扼止。關於愛情的記憶,似乎都與這片粉白有關。葉子荷至今還清晰地記得,李春江第一次捧住它時的那片顫,那是怎樣一種暈眩喲,仿佛整個世界都捧在了李春江手上,仿佛她的前生和後世都化作了兩滴露水,跳動在李春江手掌間,隻要他輕輕一含,她便徹底融化給了他。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美妙得近乎讓她想死去。在跟桃子私下悄悄交流愛情時,葉子荷說得最多的,便是露水這個詞。


    “知道嗎,我是他兩滴露水,兩滴,不是一滴,我情願被他捧著,被他化掉。”而桃子,總是撲閃著眼睛,想努力感受她露水的滋味。或者,就壞壞地打斷她:“我才不做露水呢,我是桃子,永遠鮮著,不被他吃掉。”


    葉子荷從此便成了李春江的露水。做露水是很辛苦的,得永遠保持晶瑩、鮮亮,保持那份搖搖欲墜的顫動感。看到李春江每天都像陽光一樣吮吸著她,像夜晚一樣溫潤著她,葉子荷所有的辛苦都變成了幸福。是的,幸福。在葉子荷看來,幸福隻是一種為心愛的人晶瑩、為心愛的人墜落的感覺,這點上她跟桃子有巨大的分歧,桃子的幸福感是依賴一棵樹,讓樹成為她生命的全部。葉子荷不,葉子荷覺得自己就是兩滴露水,永遠飽滿耀眼地跳動在他眼睛裏。


    她幾乎認為,她跟李春江全部的愛情,都能濃縮在那兩滴晶瑩裏,露水的醞釀與釋放,便是愛與被愛的全部,便是此生來到世界的全部意義。


    然而,殘忍的上蒼卻要毀滅它。


    當然,葉子荷懼怕手術,固執地不肯接受治療,並不完全是舍不得這兩滴露水。她心裏,還有一個更大的怕。


    這怕來自於一個叫楚丹的女人。


    這是她的又一個秘密,包括跟她最近的桃子,也並不知道她還有這麽一個秘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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