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理解長老您的意思。”


    那時,少年人還沒有意識到這種問詢的來龍去脈,他隻是皺起眉頭,猶如在思慮,“您的想法是我具有某種異常,這種異常會叫那些異龍認出我來,並且……嗯,善待我嗎?”


    他沒有從黑長老龍的身上發覺某種急迫的意見,因此當時,他認為他還有許多回旋的餘地。


    “這不重要,這不重要……”


    那碩大的巨物凝視屋子裏的人,說:


    “不過,現在,我有一個特別的請求,客人。”


    他低下頭,說:


    “什麽請求,你盡管說罷,長老,我在聽。”


    虹光在室內徘徊,與外界昏暗的日光相連,顧川從眼角餘光看到地麵上壘著第二堆文獻,這些文獻不是裝在箱子裏的,而用了一種石頭來雕刻,它不再是原先那種給人讀的紙,而是專門為異龍設計的“報告”。換而言之,稍早一點的時候,黑長老龍是取報告去了。


    那麽報告裏會寫著什麽?


    他在想。


    異龍的翅膀則掩在身前,古老的邪物平和地像是在說早上好:


    “是剛才才傳來的消息,布紫那邊在半周前就已經開打第二場了。懸圃的黑軍抓到了兩個原來的教軍。在詢問中,他們提供一個有意思的情報,是說他們原先抓住了一個像異龍一樣能讀取心靈的人,這人被他們關了一段時間,卻與指揮官有過幾次會麵。突然某一天,這人不知為何消失了。他們的指揮官說是親手處死了,叫他們不要多想。”


    顧川一言不發,一種更加不好的預感從他的心底不可抑止地升起,扼住了他的喉嚨。


    長老龍居高臨下說:


    “因此,外來的旅人……你是否能讓我看看你的心靈?還是讓我們在心靈的戰場上做過一場後,你再讓我看呢?你對布紫的了解不應隻至於表麵罷?你應該……知道更多罷?”


    站在地下建築裏的人額頭上泌出少少的汗水,耳朵裏哄了一聲,麵色則發燒似的烤著火。


    直到這時,顧川才想起來蛇的又一道保險所在。


    在心靈語麵前,他作為間諜的身份是暴露無遺的。他想要回避,就必須直接真誠地托出一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想要在中間折轉,省略實情。


    換而言之,麵對心靈語,他必然暴露,但那時,黑長老龍也必然離他極近,而他的選擇隻有兩項。


    現在,他的處境無比難堪。


    蛇等級的心靈語是無法讀取他的心靈的,但……君臨異龍王朝的長老之群,在心靈語上的能力他不知道有多強。縱然由於先天缺陷,黑長老龍被迫心靈語與口語同聲,但他仍然不敢低估。


    換而言之,假設袒露情感記憶,他就必須要以與蛇的刺殺謀劃全部暴露為前提思考,那麽他會有什麽下場?


    他不知道。


    而拳頭已然握緊。


    黑長老龍已然知曉其中關鍵,顧川便再不需隱藏,原本的裝模作樣全部消失,他難看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他的腦海裏沒有在想自己,反而突然想到了載弍。布紫已經掀起叛亂的火焰,子母物質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布紫究竟發生了什麽?誰勝……誰敗?”


    少年人因焦急而出聲了。


    黑長老龍又發出了它一貫低沉的笑,另一隻翅膀上的爪子伸入地底,幾乎直抵少年人的額頭。


    “你很關心這件事嗎?”


    它說:


    “這件事等之後,你也會知道的。我便提前告訴你罷,火路那邊同樣出了一支叛軍,我們的軍隊在兩麵包夾中陷入囹圄,國民議會現在正在召開緊急會議,要求各地區加派軍隊。國民議會做得很差,第一階段的衝突是布紫方麵贏了。”


    不過這些也不關鍵。


    長老龍的話才說到一半,顧川還在思慮的腦袋突然一涼,眼前的景象頓時支離破碎,耳旁的聲音不再集中在人聲上,人聲與風聲、水聲還有其他自然的雜聲一起匯作無序的奔流,演繹自然界中原始的圖景。


    他好像腦袋遭了一擊重拳,忽然喪失了認知能力,不再能有序地認識外界。


    “長老……你——”


    諸多記憶的翻騰在知覺的海洋中造出奇異的斑斕,至於雙眼所能見到的一切則以大量明暗不定的色塊的形式開始分離,與知覺翻出的過去的光景一起,形成如夢似幻的圖景。


    少年人立刻意識到這是他的思考已被黑長老龍入侵。


    因此,他的大腦已經無法處理眼睛或耳朵所傳來的原始的光信號與聲波信號。痛覺以外的感知信息因為不受處理或受到處理不足而以一種不受控製的形式倒映在意識之中,至於痛覺……則直接從神經末梢開始一路向上脈衝,幾乎致人痙攣。


    所有的一切隻發生在一瞬之間,一句話還未說完的時候,顧川的雙手雙腳一軟,便趴在地上,渾身滲出冷汗,他的手撫在另一隻手上,始終下不了是否要拔刀的決意。與此同時,龍心角在他的衣服裏幾乎插入他的脖頸,在他的意識下,對自己的意識進行反製,他在匆忙之間選擇抵抗,便是將所有的腦海信息一並混合,組織成一片爛泥般混亂的壁壘。


    於是其他讀心的人便如進入一個雜亂的房間裏,難以找到正確的物件。


    但那時的他,對長老龍的手段想象得還太過膚淺。


    顧川曾對許多的人用過讀心的手段。


    但那是不平衡的。被他讀心過的人,幾乎毫無反製之力。這對於他來說,也是一種不幸,因此,他從未受到過有效的鍛煉。


    而黑長老龍在異龍之群中也身處頂端,早已經過千錘百煉,對於心靈語使用者的反抗手法也一清二楚,幾乎在一瞬間就擊破了顧川組織起的混合多種信息的防線。


    “天然領悟了信息深度嗎?又或是你的家鄉已經發現了這一異龍王朝在使用心靈語將近三百代後才意識到的關鍵。”


    聲音從兩個世界同時傳入顧川的耳中。其他的信息都被幹涉幹擾,因此,黑長老龍的存在便無比顯然。


    一雙渾濁的眼睛已然在他的腦海中緩緩睜開。


    “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了。”


    屏蔽了一切雜亂多餘的信息,猶如父母在耳邊輕聲慰問,戀人在鬢發邊上曖昧廝磨,引導人去回想起過去曾發生過的一二事。


    那時,顧川腦海裏禁不住地開始回憶起一件事——


    假設黑長老龍具備這種等級的心靈語、或說讀心能力,蛇又或者銀長老龍是憑什麽有信心叫他靠近黑長老龍並刺殺的……是因為他們已經篤定黑長老龍不會無差別讀心四周嗎?還是單純相信那把武器能在短距離內一擊必殺呢?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瞬間,便叫黑長老龍得悉了。


    它像是在壓抑似的,發出一陣愉快的笑聲。


    “原來如此,是天衡哈!”


    日光灑在懸圃穹頂的邊緣,猶如鑲上了明亮的黃金。蝙蝠般的翅膀在光線中呈出一種邪惡的粉黑的肉色來。


    接著,它說:


    “因為天衡是極了解我的。”


    而那時,布紫群陸的頂上插滿了黃旗。


    齒輪人稍露出一截的鋼鐵身軀,同樣被雲牆邊緣射出的明光照亮。載弍在細心的憂慮中問了天挺類似的問題。


    天挺纏在敬日的身上,站在陸地上遠眺黃色的海洋,說:


    “不用擔心,天衡長老深知叛徒的想法。對叛徒來說……他是不會簡單傷害你的同夥的。”


    用黑長老龍的計時法,這周是第一千二百二十代的第五十二周。代是人出生到繁衍下一代的時長。一周是懸圃自旋一周的時間。


    瓊丘一如既往,頂部冰涼,中部酷熱,而幽冥邊緣的溫度則在適宜之間,暖風吹拂,紫草輕微地搖晃和一千代前一樣,是一整片凝固不變的海洋。


    布紫依舊是瓊丘最落後的地區。布紫沒有原生的人,是古老的被異龍王朝放逐的人來到這裏開辟土地的,至今仍少有道路。這些道路等到內戰發生,要麽走不了,要麽就被懸圃的軍隊重兵把守。


    而懸圃的軍隊采用的是輪休製度,每時每刻都有差不多多的人在觀望四周。


    因此,布紫的叛軍、或者“平叛軍”行動時,走的也是民間的小路。對於長久活在這裏的人們而言,原始的道路也是很好的,那些新穎的道路,他們隻覺得又耗費人力物力,又不會有什麽用。


    稍早一周的時候,蛇親自帶隊走出了圓柱形陸地,利用鉤鎖抵達了附近的一塊不規則陸地。


    這塊陸地是最近飄到圓柱形陸地邊上的,地下有建築,也就是說這是個村莊島。村莊裏的人約定了集體棲息,隻有幾個孩童在洞穴邊緣撥弄紫草嬉戲,唱著古老的歌謠。載弍聽到這首瓊丘歌謠的大意是:


    “龍啊,飛在空中,我們呀,走在地上,怎麽能說彼此沒有戰友?朋友們啊,誰先衝向前方,誰就獲得榮光。”


    唱到後麵的時候,這地下村莊裏剛醒的青年村人走出來,隨他的弟兄們一起跟著放聲歌唱,唱完了,便發出無憂無慮的笑聲。這種生活在布紫的土地上已經經過了一百年,他們非常習慣這種原始。


    載弍看到敬日撥開紫草,聽到他吹了吹口哨,小兒們的嬉戲就立刻停止了。男青年看到敬日身上的塗料,立刻把孩子們趕進村莊的裏麵,隨後站直身體,舉起拳頭來說:


    “歡迎長官!長官,怎麽來了?”


    這是他近幾十周來新學會的東西,教育他們的人稱之為懸圃教軍的軍禮。


    “你們的人呢?”


    敬日問。


    青年人反身走進洞穴的深處。不一會兒,深處便現出十幾道衣衫襤褸的影子來。他們都穿著土黃色的衣服,手裏拿著強弓,腰間別著布紫特產的一種彎刀。


    “早就已經集中過了。”男青年的麵上現出興奮與不安。


    蛇便放下心來,吩咐他們按照計劃行事,切勿忘記時間,便催促敬日前往下一個民兵聚集地。


    盡管它鼓動了這群山野村民,也叫原本追隨的教軍分散,給予基本的民兵訓練。但蛇本身並不相信山野村民的力量,它比較相信野人國會幫助它們反攻懸圃,因為不少野人國的上層也是由類似異龍的奇珍種族把守權利的,它們是知道懸圃之害的。


    並且,它聽說過,慕石那帶在舉事時,各村莊響應的民兵就多有搞錯時間而來遲者。不過當時懸圃沒有防備,慕石的舉事才算是陰差陽錯贏了一半,但它相信這點仍為不久前的慕石事敗埋下了必然的伏筆。


    至於如今懸圃已有防備,並下派中央軍隊協助布紫清理叛軍,蛇便是小心萬分,不敢走錯一步。


    在顧川走後的時間裏,它與其他異龍已經做完了反攻的準備工作。數不清的空島漂浮掩護,重要的幾座戰略空島,各地響應的人已經挖完相應的地下建築。


    蛇是在做最後的檢查了。


    載弍有幸或者不幸的,就在這個隊伍裏。他作為純粹的局外人,與懸圃沒有利益關係,但齒輪人的文體能力遠超尋常布紫村民,或者說布紫村民基本不具有三位數以上的加減法能力。因此,他稍微露了幾手後,便意外的在許多重意義上受到蛇的看重。這是載弍與顧川原本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載弍伏在紫草叢中小心翼翼地跟著身前的人一起前進,路過了許多村莊。他的身後,是一位偵察兵。偵察兵不時從紫草中露出一隻眼睛來,遠眺天上飛翔的類龍類,隨後又沒入草叢中報告道:


    “龍飛走了。”


    “那就繼續向前走。”


    蛇下令道。


    它還向眾人解釋了其中的要點:


    “下個據點會在周期性巡回漂浮中,極接近中央駐軍所在的陸地。那個據點的行動是決不能出錯的,到時候,我們這隻隊伍,包括我、敬日,還有載弍在內,要留下一半的人在這裏,其餘人則與他島匯合,明白了嗎?”


    “我們知道。”


    受過訓練的民兵說。


    “我們相信異龍。”


    養活布紫村民的是無處不在、無處不在生長的紫草叢,而他們常年住在自己挖開的洞裏。因此,他們對紫草、對粗陋的地下洞穴建築的熟悉,遠遠超過懸圃的軍隊,乃至布紫最大城鎮的駐軍。


    等躍過這座陸地,鉤鎖在空中蕩起,他們就算來到了這次最後檢查的最後一站。


    那個村莊裏等待蛇的不是人,而是另一條小型的異龍。它的身形和蛇差不多,是比人稍大的巨蟒,長著腳,有一雙小的翅膀,有一隻獨角。


    “天滿,情況如何?”


    被稱為天滿的新異龍露出一點笑容來。


    當時,天滿引著蛇和敬日來到地下一個小的房間裏。與瓊丘一切人種不同的載弍讓天滿感到疑惑,它便問蛇:


    “他來自哪裏?可靠嗎?”


    蛇說:


    “他是外鄉人,比一般的村民要機靈聰明。”


    在這過程中,載弍不多言語,天滿注視他,用翅膀拍了拍這金屬人的肩膀。


    等它關上門,蛇便立刻詢問它:


    “這裏的情況怎麽樣?”


    “準備工作全部結束了。”


    天滿所在的據點,是目前駐兵第二多的據點。第一多的是圓柱形島。不過圓柱形島裏的士兵按照蛇的吩咐,在半周前動身了,現在應該在第六伏擊地點等候,那這裏便是最多的了。這個據點是新挖出來的。紫草長勢很好,有石中水湖,每周與附近四個有人陸地會離得極近,是敗走布紫的異龍們理想的第一戰線。


    “弟兄手下們都沒問題嗎?”


    蛇問。


    天滿答:


    “人們鬥誌昂揚,他們和我們一樣,對懸圃的許多舉動充滿困惑與不安。”


    “那就好……”


    蛇鬆了一口氣。


    “倒是你……”輪到天滿反問了,“你說你把消息傳到懸圃去了,還說安排了對幾個重大政要的刺殺,是真的嗎?”


    許多事情,在借由他人執行的通訊中,縱然使用了密語,也不能講清楚。


    因此,天滿原則上與蛇同級,更基於同族同陣線之友誼,不會互相隱瞞,但始終對互相行為一知半解。


    那時,蛇瞥了一眼載弍,答道:


    “自然千真萬確,不用你任何操心。天凇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了。政要的刺殺正在安排之中,還沒有成行,但我想應該快了。”


    蛇說這話的時候,黑長老龍正棲於學院的頂上,與天凇交談不歡。


    “天凇……?這位大公不可能幫助我們!”


    天滿認為自己比蛇更了解天凇。


    “它會把消息拽泄給可能幫助我們的人。”


    蛇講。


    這屋子是天滿的休息室,敬日取出一塊柔軟的擦布來,替蛇與天滿擦拭身體。載弍的思想被他們的談話重新引回他失落的友人,他在旁聽中沉默不語,反倒沉著地思考死或生號的旅人們作為過客的出路。


    載弍認為顧川的想法是正確的,假設他們繼續深陷此中,必然會像可怕的泥沼一樣被拽進因果循環的深淵,會結交朋友,但也會誕生仇敵,最終便是難以擺脫瓊丘世界的目光。但假設他完全不涉入其中,那麽他就什麽也做不到。


    確實,兩方都不會視他們為敵人或朋友,可隨之而來的問題便是戰場的餘波足以叫沒有力量的人深深苦惱。


    蛇把自己的計劃全盤地交給了天滿,天滿便知會蛇身後的那個怪人是蛇派出的刺客的朋友了。兩條異龍就這樣,一直談到第二天。


    當時,蛇察覺到載弍的心不在焉,就問他:


    “你在擔心什麽?擔心你的朋友拋棄你嗎?”


    載弍說:


    “我反而是在擔心……他不會拋棄我。”


    “哦?”


    “我並不懂得長老龍的力量。”載弍一板一眼地說道,“但與你相處一段時間後,我大約知道大人,您認為天衡長老一旦傷愈,便足可影響整個布紫的戰局。假設天衡與天誅兩位長老龍站到同一戰線上,我們便有……不借助外國力量,即可反攻的希望。”


    載弍還記得蛇說,懸圃最大的失誤,就是在圍剿銀長老龍時認為自己已經贏了,而放鬆了警惕,


    “確實如此。”


    蛇說。


    “那麽,您,為什麽,我的朋友能夠成功刺殺那位叛徒……那位黑長老龍?”


    蛇發出了一陣笑聲,它說:


    “這事情說來複雜。”


    在蛇解釋之前,天滿對蛇說時間快了,蛇便先講道:


    “先動身吧,我們可能也需要參與到戰鬥之中。”


    他們向外走了。


    走的時候,蛇問出了一個饒有意趣的問題:


    “外鄉人,說來,你的種群,你有想過生命是如何源起的嗎?這個問題的意思……嗯,每個動物都有父母,往上追溯一千代的動物還是有父母,那麽父母的父母的父母又是從哪裏來的呢?”


    那時,依舊在初升之中的太陽,照亮了布紫一半的島嶼與島嶼一半的土地。士兵藏匿在紫草之中摸索地前進。原始的火炮碾過了大片的紫草。


    十幾片陸地正在其他陸地的掩護下,高速地接近彼此。


    蛇的中央目的地,懸圃的駐軍正在龍戰艦的底下棲息。在那活體戰艦的口中,有穿著黑甲的士兵在出入來往。


    懸圃的旗幟紮在龍的頭頂,正迎風飄揚。


    “生命的源起……?”


    在十七個問題王國之中,生命的起源問題被歸屬於第十二問題的範疇,也就是秭圓所歸屬的王國。


    “我的故鄉對此也有一點些許的研究。”


    天滿在吩咐敬日和敬日的手下,蛇這時沒有什麽需要做的,因此悠閑到了極點,但它的心情也緊張到了極點。為了拽泄這種可怕的壓力,它選擇和載弍說說話:


    “哦,那你們的結果是什麽?”


    載弍搖了搖頭,講:


    “這問題太前沿了,我不太清楚。不過我的族人們似乎認為一切的生命在最開始絕不是自己發生的,而有其他的發生的源頭。”


    這一點的根據在於齒輪人們有明確的受造的起源。


    而異族們也有其父母。


    既然有父母,那麽追溯到最開始,或許就有個更偉大的、猶如神明一般的父母。


    “哦……?那你族的想法居然與天衡長老龍相近了。”


    蛇歡快地笑了。


    附近的陸地內部被挖出建築的消息沒有走漏。因為陸地有的是從遠方飄來的,有的則是始終以“一麵”正對駐軍,換而言之,就很難被發現。些許軌道的偏斜,這超過了駐軍在常規的領域中所能發現的範疇。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隻要挖通最後一小段距離,便能隱蔽地運輸炮火與士兵。


    “什麽意思?”


    載弍問。


    “在異龍王朝之中,流行有三種生命的起源論,這三種起源論在長老們的想法中占據的份額各不相同。最老的一種占據的份額屬於中間,它屬於天垂長老的說法。”


    那時,天滿聽到蛇的話語,驚詫地望了望它,好似好奇它現在居然還有閑情逸致關心這些學術上的少許的、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


    誰知蛇的表情既鄭重又平靜:


    “天垂長老講,每過數百年,就會有明晝可見的星星飛過天空。它說所有生命都來源於飛過天際的星星。”


    “那星星又來源於哪裏呢?”


    “你問得不錯,當初我也問過這個問題,天垂長老講,在我們的世界之外,還有別的世界,星星就是從別的世界飛過來的。”


    早晨的太陽依舊在緩緩升起,在垂過天際的白雲之間,猶如一隻孤獨的眼睛,清風吹拂大地,掀起紫草如浪。


    戰火前的世界有著昏昏欲睡般的寂靜。


    蛇凝望眼前紫草如海浪的光景,想起數百代前被驅逐到這裏的異龍與人係。那時候的異龍與人係凝望的是比如今更加荒蕪的場景,它們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讓它們能在蠻荒中生存下去。但它們曾經所做的一切,如今已成為異龍王朝絕地翻盤的最後機會。


    “天衡長老結合傳統的靈肉論提出了另外的看法,他認為生命來自於靈魂的創造,靈魂是生命之所以不同於無機物質的唯一的原因。因此,靈魂才是真正的生命,靈魂也才是真實的物質,而身體隻是一堆沒有意義的血肉。靈魂來源於真實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靈魂既不會誕生也不會滅亡,我們的世界不過是靈魂世界的倒影。”


    “我……不太理解?這個意思是現在的世界是虛幻的嗎?”


    載弍搖了搖頭,感到迷惑。


    天滿在旁邊,隨蛇一起笑了起來,說:


    “這是自然的,因為這是天衡長老一次對傳統的衝擊與完勝,是一次不可思議的變革。那時候我們還沒有出生,但這個學說已經影響甚大,叫天垂長老都要困惑不堪。”


    蛇說:


    “不知道你有沒有觀察嬰孩?嬰孩這種生命的初級的原始的體,卻在一出生就會呼吸、哭泣與大叫?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嗎?”


    “這……”


    載弍喃喃,它的目光落在遠處,看到某一座陸地上的人舉了一麵黃色的旗幟。所有的人都在期待即將發生的事情,有的人已經忘記了理應遵循的動員令的發布。


    “顯然,呼吸、哭泣、大叫、辨認父母,這些能力、這些知識,不是後天學會的,而是先天的,在動物的心中就是固有的,它屬於……靈魂。”


    而靈魂來自於哪裏呢?


    蛇至今記得天衡的教誨。那時,張開絢爛翅膀的長老龍端坐於古老的石柱之上,向眾多的異龍聲稱,靈魂來自於一個真正的世界,現在存在著的一切就好像人類操縱舞台上的戲偶一樣,或者過家家遊戲被人們扮演的虛假的角色一樣,是被靈魂所操縱的物質世界的“戲偶”。


    假設靈魂是神,那麽現存的生命隻不過是神的創造。


    “可是這和我同伴是否能成功,是否會被傷害又有什麽關係呢?”


    載弍不解。


    蛇隻說道:


    “別急,不用擔心。天衡長老深知叛徒的想法。對叛徒來說……他不會簡單傷害你的同夥。因此,你的同伴在許多時機下都有許多的機會,隻要拿出那片刀刃,向前送入長老龍的體內。現在,我們才正要講到叛徒的想法。”


    天滿又在和敬日溝通。


    而蛇則想起它也曾崇拜那天殘地缺最醜陋的龍的過往,它冰冷地笑了:


    “它的想法幼稚到可笑,它認為所有的生命皆可以互相變化,就像陸地裏的蟲可以經過蛻殼變成飛翔的蝴蝶那樣。蝴蝶與蟲大不相同,因此,現存的一切人係也與他們的先祖大不相同了。所以,人係極可能是由其他的某種動物產生的……而異龍……”


    蛇不可抑止地大笑起來,非大笑不足以嘲之。


    島嶼與島嶼已經接近到了極點。


    所有的旗幟已經高高舉起,互為響應,在紫色海洋上又形成一片玄黃的新的汪洋。原始的火炮作為先鋒,波浪式地投到龍戰艦的身上。困惑不安的巨龍抬起頭顱,便迎來一片箭雨。懸圃的駐軍便知曉他們遭到了攻擊,大聲吼叫組織戰線。他們料到了會遭到進攻,但沒有料到這一次進攻的幅度。


    蛇勉強抑住自己的大笑,雙眼直勾勾地盯在前方。它說:


    “叛徒認為,我族同樣是由其他的動物產生的。並且這個動物,極可能也是現代人係的先祖。”


    說完的時候,敬日高亢地吹起了衝鋒的號角。


    追隨天衡、天挺與天滿來到這裏的異龍同時起身高飛,接著,黃色的人海如浪般開始沿著懸索向著懸圃的駐軍奔騰擴展。


    燒焦了的紫草,向上冒出一縷縷煙氣,盡情燃燒的火光與日光同亮,人們的聲響震撼了長空。


    蛇繼續說道:


    “他缺少了一個關鍵的證據,那就是人與異龍的過度態,或者介於人與異龍之間的形態,卻認為我們與人係都是一樣的!若是按照它的理論,懸圃的反叛,居然隻不過是種自相殘殺?”


    既然在質量上隻是同一種東西,那麽就要站在數量更多的那邊。


    因此,在人係掀起叛旗的時候,黑長老龍毫不猶豫地站在人係的一邊。


    蛇殘忍地大笑起來:


    “但它很快就知道,它是徹底錯誤的。”


    隻需用上一場勝利。


    比霞光更輝芒萬丈的火光。


    以及生命最後的、死亡。


    稍後一點的時候,從指尖浮出的刀刃如蛇所願的、正抵在黑長老龍的胸口。一切的讀心斷然終止。


    而這就會是叛徒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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