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鐵門冰冷無情的緊閉著,外麵的陽光從牆上一扇小小的窗戶透進來。


    癸善恩佇足在原地,惴惴不安的環視四周。三麵水泥牆、一麵鐵牆、簡陋的家具和一張小床,雖然沒有她害怕的潮濕與黴味,卻沒有電燈,隻有幾根蠟燭。


    她拾起裙褲緩緩走到床邊坐下,這張床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響,她嚇得立即從床上跳起來,嘴邊泛出一抹苦笑,隨即再小心翼翼地坐下來。


    癸善恩無奈地笑了笑,心想這就是她的婚禮和她的洞房。


    驀地,有人開啟鐵門,癸善恩滿心戒備地望著那扇鐵門,隻見家仆端著菜肴走進來。“小姐,用餐吧。你得吃點東西,別餓著了。”他的語氣平和親切,與之前的冷淡迥然不同。


    “謝謝你。”癸善恩狐疑地望了家仆幾秒後,她囁嚅地開口:“你家少主是否有說要將我關在這裏多久?”


    家仆麵有難色地瞅著癸善恩。“很抱歉,少主沒說。”


    癸善恩的臉上瞬間浮上一抹頹喪,隨後她幽幽地說道:“真是個殘酷的男人。”


    聞言,家仆冷漠的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你錯了,其實少主並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


    “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是許多人都這麽說。”癸善恩不假思索地反駁。


    “那是他們不了解少主。少主個性是比較孤僻,但絕不是一個殘酷的人。”他激憤地為自家少主打抱不平。


    “他這樣對我,你還說他不是一個殘酷的人?”癸善恩忿忿地抱怨。


    家仆不多作辯解,隻是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如果你能用心去認識他,相信你會發現我說的都是真話。”


    癸善恩訝異地說不出話來,等她好不容易平複情緒,家仆早已離開密室。


    她細細思忖家仆的話,莫非緒方龍一真的不是一個殘酷的男人?


    她質疑!


    ###


    家仆再次送飯菜給她,隨即便匆匆離去,沒和她多說什麽。


    眼看天色已晚,整間密室的光線逐漸變暗,能見度也降低。


    癸善恩慌亂地尋找可以點燃蠟燭的打火機,“我怎麽會忘了問打火機放在哪!”


    “喂,你是不是在找打火機?”一道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癸善恩嚇了一跳,她連忙來到門邊,將耳朵緊貼在鐵門上,“你是誰?為什麽會在往這裏?”她肯定這不是家仆的聲音。


    那人笑了笑,“我也是住在密室的人,所以我知道你一定在找打火機。”


    “你也住在密室裏?”癸善恩大吃一驚。


    那人緩緩地說道:“我是一個見不得人的人。”


    “見不得人?”癸善恩十分好奇他到底是誰?


    “人們看見我都會害怕,所以我一直住在密室裏,不過我可以在密室來去自如。”那人愉快的語氣,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被這樣對待。喂限,你為什麽曾住進密室?”


    “我……我是被龍一少主關在這裏的。”


    “龍一少主?不可能!據我所知,龍一少主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那人極力為緒方龍一辯駁。


    “或許他對每一個人都是寬宏大量,唯獨對我……他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癸善恩愁眉不展地低下頭。


    “胡說,他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那人立即反駁她。“對了,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你?”


    “我叫癸善恩,你呢?”癸善恩輕聲詢問。


    那人思忖片刻後回答:“我叫方龍。”


    “方龍。”癸善恩記住這名字,“你在這裏多久了?”


    “我也記不得,自從見不得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住在這裏。”方龍的語氣裏有著一絲感慨,但他很快地又恢複輕鬆的口吻,“這是打火機,快點上蠟燭。”


    他從門縫塞進一隻打火機。


    癸善恩摸到打火機後,連聲感激:“謝謝你。”


    “甭客氣,我相信你在這裏不會待太久。好好地用心與龍一少主相處,我相信你會認識一個全然不同的少主。我要休息了,晚安!”


    為什麽他們都這麽對她說?提醒她要用心去認識緒方龍一,難道他真的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樣?


    “喂,方龍、方龍……”癸善恩急喚著,可是方龍早已不見蹤影。


    癸善恩點燃桌上的蠟燭。整間密室瞬間罩上一片暈黃的亮光,她凝視著蠟燭上跳躍的火苗,暗自思量:難道真的是她誤會了嗎?她不禁存疑。


    還有,剛才和她聊天的方龍,他和緒方家有什麽關聯?他為什麽口口聲聲地說自己見不得人?


    正當她陷入沉思時,門外倏忽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迅速地拉回所有的思緒,警覺地看著鐵門。


    當腳步聲在門口停下時,鐵門隨即被打開。


    “善恩小姐,少主要放你出來,你快隨我去見他。”家仆氣喘籲籲地說。


    癸善恩納悶地看著家仆,“你為什麽跑得這麽喘?”


    “少主在發脾氣,你快去見他。”家仆急急催促。


    “他發脾氣與我何幹?為什麽他一生氣就要我馬上去見他?”癸善恩不悅地努起嘴。


    家仆為難地瞅著癸善恩,“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求求你,若是你再不去,隻怕屋頂都會被少主給掀了。”


    癸善恩揚一揚眉,“我就是不去。他說關就關、說放就放,當我是什麽!”


    “善恩小姐,請你別拿喬了。我從沒見過少主發這麽大的脾氣,拜托你快去一趟。”家仆愁著一張臉,很無奈地看向癸善恩。


    癸善恩心想既然自己都已經走進緒方的大門,早就認命做他的老婆,她又何必為難別人。“好吧,我現在就跟你去見他。”


    ###


    癸善恩隨著家仆走進緒方家的大廳。


    他們上了二樓來到緒方龍一的房門外,站在門口就聽見裏麵響起花瓶破碎的清脆聲音,癸善恩征愕地頓佳腳步。


    他真的在裏麵大發雷霆!


    家仆回頭瞅了身後的癸善恩一眼,給她一個善意的警告。“你忍著點。”


    這句“忍著點”無非是在告訴她,此時緒方龍一的脾氣差到了無人能忍的地步。


    家仆輕敲著門,“少主,善恩小姐來了。”


    “叫她進來!”緒方龍一就像一頭抓狂的獅子般大聲怒吼。


    癸善恩像隻驚覺危險的小鹿,直視眼前這道房門,心中浮現自我保護的意識。


    家仆緩緩地開啟房門。


    她凝視坐著僵直不動的緒方龍一,發現在他的腳邊有一些花瓶碎片。


    家仆小心地繞過地上的碎片。“少主,善恩小姐……”


    “我又沒瞎,當然知道她來了。”緒方龍一伸手指著地上的碎片,“清一清。”


    “是。”家仆不假思索地響應。


    “我不是指你,我是指那女人。你馬上清掉這些碎片。”緒方龍一霸道地命含。


    癸善恩看著地上碎片,不敢置信地說:“你放我出來,就是要我清這些碎片?”她的聲音嘶啞而顫抖。


    “沒錯!”他的語氣冷冰冰的。


    癸善恩莫可奈何地咬著下唇,“好,我清。”她隨即蹲下來,一片片地拾起。


    家仆於心不忍,想為她討饒。“少主,還是我來做吧。這些碎片萬一傷到善恩小姐,那可就不好了。”


    “她都沒意見,你替她喊什麽冤!”緒方龍一嚴厲的眼神掃向家仆,要他不準再做任何抗議。


    聞言,癸善恩氣得怒火直衝腦門,她忿然將拾起的碎片擲回地上,再也無意隱瞞對他的強烈憎恨,“我為什麽一定要聽你指揮?你以為身為一位少主就可以主宰任何人嗎?”


    緒方龍一鎮靜地麵對她的怒氣,“你別忘了,我是他們的少主,但我是你的丈夫、你的主人!”


    “我呸!我的丈夫、我的主人?”癸善恩揚聲怒斥:“我們還沒結婚,所以你不是我丈夫;至於你想做我的主人,那更是天方夜譚,隻有我自己才是我的主人,其它人休想要支配我。”


    緒方龍一犀利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鎖住她,地拍著手,故意諷道:“好!說得真好,你終於露出自己的本性;可是你別忘了,是你弄傷我的,而且也心甘情願答應做我的老婆。我可沒有拿刀架在你的脖上逼你答應。”


    癸善恩理直氣壯地瞪著他,“沒錯!我是因為內疚才答應嫁給你,可是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掌控我的人生,你休想!”


    緒方龍一倏地仰頭大笑,“好一個倔女孩。”隨即他看向站在一邊憂心忡忡的家仆,“你快點將這裏清幹淨。”


    癸善恩一番激辯的言詞,讓在一旁的家仆不禁為她握了一把冷汗,擔心她這麽激憤地頂撞少主,不知又會落得什麽樣的下場?


    見少主的神色似乎無意怪罪善恩小姐,他不禁暗自舒了口氣,急忙將地上清理幹淨,退出房間。


    緒方龍一盯著對他視若無睹的癸善恩,“你自己都說是因為內疚才嫁給我,現在就請你表示一下你的內疚吧。”


    “你想幹什麽?”癸善恩滿是驚懼地問。


    “我半邊的身體僵硬得很不舒服,現在請你以一個少夫人的身分幫我按摩。”緒方龍一麵無表情地說。


    癸善恩恍然大悟地看著緒方龍一,“你的身體──”


    緒力龍一苦笑一聲,“你那一針紮得真準,傷了我半邊的神經,所以我現在可以明白的告訴你,你嫁了一個半邊殘廢的男人。”


    癸善恩滿是驚惶的眼神忽上忽下地打量他。


    這是真的嗎?一股強烈的內疚感像排山倒海般朝她襲來。


    “你還不快點來按?”緒方龍一扭動著半邊的身子,臉上痛苦的表情,在在地說明他的難受。


    癸善恩大受打擊,她覺得自己的愧疚正一點一點地漲滿心頭,“我不知道你會傷得這麽重──”她的眼淚開始失控地狂瀉。


    “好了,我不想看你哭。我現在很需要有人幫我按摩,來消除這僵硬的刺痛。”他不耐煩地撇撇嘴。


    她在他的眼裏看到冷酷無情的倔強,令她不禁屏息輕顫,連忙走到他身旁,雙手放在他的肩上輕輕地按摩,“這樣可以嗎?”


    “力氣不夠大。”他故作嚴肅,但是個的黑眸裏卻流露出一絲淘氣。


    “喚。”癸善恩全神貫注地加重力道幫他按摩。


    ###


    過了半晌,癸善恩依然盡心盡力地幫緒方龍一按摩,不敢喊一聲手酸或疲累。此刻,她心裏隻有無限的愧疚,因為她那一針害得他身體半邊殘廢。


    緒方龍一自然曉得她一個女孩子的體力有限。她的力氣愈來愈輕,身上的汗水也如雨直下。


    “我坐得很不舒服,扶我到床上去。”緒力龍一平和地說。


    “好。”癸善恩就像一個聽話的妻子,順從緒方龍一的命令。


    緒方龍一將手放在癸善恩的肩上。


    因為彼此的貼近令他可以清楚地嗅到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淡雅清香,突然,他發覺自己全身的神經皆為之緊繃。他對自己異常的情緒有些不解,試著想要拋開那股強烈的情潮。他不斷地提醒自己,他隻是想懲罰她對他的不敬,磨磨她的性子而已,完全沒有其它念頭!


    癸善恩使盡全力地扶著緒方龍一來到床邊,溫柔地幫他拍打枕頭,小心翼翼地試著讓他躺平,然後幫他拉高被單,“這樣可以嗎?”


    她的溫柔讓緒方龍一嚇了一跳,此刻的她一點也不像剛才張牙舞爪的小野貓,反倒像個柔情似水的小女人。


    “這樣可以了。”緒方龍一傻楞楞地說。


    “那你就安心的睡了,我會守在你的身邊,隻要你不舒服就叫我一聲。”癸善恩就像是個保母似的嗬護著他。


    緒方龍一怔怔地望著她。她對他的態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令他受寵若驚,他溫柔地說:“你今天也被折騰夠了,也該好好休息一下。”


    她十分詫異他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溫柔?她甚至還發現他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正直勾勾地注視著她。


    “我等你睡了,我才回去休息。”癸善恩心慌地連忙撇開頭,不敢注視他。她發覺自己的心正失序地怦怦亂跳。


    “不……”他吃力地撐起身子。


    癸善恩立即傾身幫他順利坐起,讓他輕靠在床柱。


    這一個舉動,使她的身體自然地貼近著他,登時他的心仿若失控地急跳。


    他突然出其不意地環住她的腰。“留下來陪我。”


    癸善恩的臉頰登時泛起紅潮,她輕輕地推開他,“我會一直在這裏陪你。”


    他猛然一僵,鬆開摟住她纖腰的大手,竭力地深吸口氣,他拚命想平穩自己的語調:“別忘了你是我的妻子,而不是我請的保母、看護。”


    他以責備的目光瞅著她,然後忿忿地撇開頭。


    她見到他倏地不變的神色,神情慌張地解釋:“對不起!惹你不高興,我、我還沒準備好……”


    緒方龍一陰鬱地瞪著她,“你已允諾嫁給我,現在你居然說還沒準備好?你分明是在耍我!”


    “不!我沒有耍你,我是真的還沒準備好。”癸善恩急得紅了眼眶,小心地回答他。


    緒方龍一頓了一下,他用溫怒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掃視她。“我明白了,你原本並不知道我是哪裏受傷,現在你曉得我是半個廢人,所以你嫌棄我、鄙視我。”


    “我絕對沒有這樣的想法。”癸善恩這下更是驚慌失措。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雙臂,猛搖著她,朝她咆哮:“有!你有!”


    倏地響起一陣啜泣聲,驚得他停止怒吼。那悲倒的哭聲化解了他的狂怒,刺得他心好痛,猛然發覺自己對她太過分了。看到她的嬌顏流著兩行清淚,他連忙鬆開手。


    “算了,就算你真的這麽想,也是無可厚非!”緒方龍一挖苦似的說道,接著他側身躺下背對著她而睡。


    霎時,愧疚和懊悔淹沒了她。她已經很內疚自己傷了他的身體,而今卻又讓他傷心失望,她實在無法原諒自己。


    她悄悄地捱近他的身子輕聲低語:“我完全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隻是在責怪自己當初的衝動和魯莽,請你給我一點時間來調適我自己的心情。”她拚命地忍住淚水。


    緒方龍一突然緊握拳頭朝床上用力一捶,怒喊:“閉上你那張惹人厭的嘴巴!”


    癸善恩嚇得連忙用雙手捂住嘴巴。


    ###


    正如緒方龍一所說,她被折騰了一天,早已筋疲力竭。


    癸善恩雖然聽見他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依然不放心,她小心翼翼地觀察他是否真的入睡。她注視著那張俊顏,高挺的鼻子、薄而堅毅的唇瓣,縱然他有一雙最冷酷的眼睜,但他仍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人。


    癸善恩凝視著緒方龍一,重重地吐了口氣。“再給我一點時間吧。”她為了信守對他的承諾,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床邊守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癸善恩已趴在床邊沉沉睡去。緒方龍一在翻身時,焉地發現趴在床邊的癸善恩,他輕聲斥罵:“真是個傻女孩。”


    倏地,他的腦海裏閃過一個矛盾的念頭。他不該如此嚴苛的對待她,她應該是個被男人嗬護的女人才對。一股從未有的迷失感不斷地困惑著他,他一直提醒自己,他不是真心想傷害她,隻是想給刁蠻的她一個警告,但是卻又發現癸善恩的嗬護和容忍,已使他對她產生莫名的情愫。


    他心疼地為她披蓋一件薄毯,沉聲低語:“好好睡一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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