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風似刀,以大地為板,橫刮眾生萬物。


    風未停,雪未定,十列長長的隊伍靜候在天璿山腳下,今天是天璿宗一年一度開門收徒的日子,四百多名弟子在兩名外門長老的監督下進行著資質的審核。


    “中等資質,去左邊,下一個。”


    “下等資質,去左邊,下一個。”


    隊伍在緩慢的向前移動著,他們當中有富商子弟,有村落田娃,也有修真家族的傑出弟子,雖然他們來自五湖四海,但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身上裹著厚實的棉衣皮襖。


    盡管在來天璿宗之前他們早已有了充足的準備,可在這嚴酷的大自然麵前,他們依舊是那麽的渺小,被寒冷的天氣凍的瑟瑟發抖,佝僂著身子在雪地中不停踱步,抱怨著這陰沉的鬼天氣。


    然而世事總有例外,隊伍末尾有一個少年獨自站在角落裏,沒有人與他攀談,也沒有人陪在他的身邊。他的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秋衣,背脊卻挺的比任何人都直,似乎他就是一顆紮根於雪地中的大樹,刺骨的寒風抽打在他的身上都未能讓他移動半分。


    細細望去,他有著一張稚氣未脫的臉龐,眉毛很濃,眼睛很亮,高挺的鼻梁讓他消瘦的臉頰看起來多了一分剛毅。他身上穿著單薄的秋衣,衣服都被洗的有些褪色,顯然他已經有很久沒有換過新衣了,或者說他根本買不起一件像樣的新衣。


    雖然少年的臉頰被凍得通紅,但他卻一動不動的站在雪地中,目光中一片平靜,隻有在隊伍在向前移動時,他才會邁出略顯僵硬的步伐緊跟其後。


    他的樣子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兩個詞,“貧窮”和“倔強”。


    四周的人在偷偷打量他的同時,都在和他保持著必要的距離,或為了身份,或者為了隱藏於華麗服飾下的脆弱。


    對於周圍投來的異樣目光,幽蘭牧沒有任何表情,冷漠的看著前方,眼中隻有遠處那座巍峨的雪山。


    雪山山腳下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麵雕刻著殷紅的“天璿”大字,哪怕幽蘭牧離那塊石碑有著數百米的距離,他也依然能夠看清那兩個字,他不遠千裏跋山涉水就是為了拜入天璿宗。


    “李牧”當負責具體審核的外門弟子念出最後一個名字時,身著單衣的幽蘭牧邁著僵硬的步伐走了過去,粗陋的布鞋從雪地中抬起的那一刻,四周響起整齊的吸氣聲。


    眾人紛紛交頭接耳,對幽蘭牧的穿著指指點點。


    “這人難道是鐵打的不成,他不怕冷嗎?”


    “就是鐵人也沒有這麽耐寒的!”


    對四周嘈雜的議論聲,幽蘭牧充耳不聞,他神色冷漠的走上前,伸出有些發硬的右手,學著其他人那樣,將手按到了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晶球上。李牧是幽蘭牧給自己取的假名,為了能夠活下去,幽蘭族後裔不得不隱姓埋名。


    就在幽蘭牧將手貼到水晶球表麵的那一刻,一團若有若無的燭火浮現在水晶球中央,燭火左右飄忽不定,十分微弱,似乎隻需要輕吹一口氣就會熄滅。


    幽蘭牧心裏一沉,燭火太過細小了。


    就像驗證幽蘭牧的想法,負責測驗的外門弟子看了眼豆粒大的燭火,朗聲道“下等資質,去左邊。”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聽到自己的資質屬於下等,幽蘭牧心裏依舊有些失落,就像他爺爺說的那樣,他體內經脈孱弱,並不適合修道。


    作為當初掩護聖子的四個“誘餌”之一,尚在繈褓中的幽蘭牧完美的完成了任務,從中土部洲隨機傳送到了東荒部洲。從那以後,幽蘭牧和爺爺一直隱居在深山裏,直到數月前爺爺病逝,幽蘭牧才離開山林,來到燕國七大修真門派之一的天璿宗。


    身著白衣的外門弟子,起身向身後兩名外門長老稟報道“參加考核弟子總共四百三十二人,全部測驗完畢,請長老訓示。”


    隻見十列隊伍經過天賦測驗後被分成了兩撥,站在右側的五人皆是上等資質,而站在左側的四百多人則是中、下等資質。


    站在左側的人似乎知道自己的命運,顯得有些垂頭喪氣,隻有幽蘭牧從頭到尾麵無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憂,但他的一雙小手卻悄悄握了起來。


    兩名外門長老相互對視一眼,其中一位紅衣長老向前一步,朗聲道“上等資質弟子出列。”


    隨著長老話音一落,右側五人麵帶欣喜的上前一步。


    “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我天璿宗的外門弟子,隨我走。”那名長老大袖一揮卷起五人,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中騰空而起,消失在遠方。


    天璿山的弟子分為四類,分別是核心弟子、內門弟子、外門弟子,還有一個不受重視的記名弟子。每類弟子所能修習的功法及所能獲得的修煉資源各不相同,其中以核心弟子的待遇最為優厚。


    待那五人離去,剩下的四百多人齊齊望向另一名外門長老,期待著對方能說一句“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我天璿宗的記名弟子”,隻要能成為記名弟子,也算是半隻腳踏入了天璿宗的大門,然而讓眾人失望的是那名長老並沒有這麽說。


    “修仙雖然首重資質,但有時毅力更加重要,所謂人定勝天,能否成為我天璿宗的記名弟子,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第二項毅力測試,隻要能在落日之前翻過那座雪山,到達山腳,就是我天璿宗的記名弟子。”李長老朗聲道


    眾人順著李長老的手指望去,一座巍峨的雪山映入眼簾,雪峰之上鬆林遍立,接近三十五度的山坡讓人望而卻步。遠處還飄來一大片烏雲蓋在山頂上,似乎要將雪峰壓垮。


    一陣狂風吹過,山腰之上立時吹下一片茫茫白雪,看得眾人神色一寒。


    “天啊,那雪山少說也有一千丈,這能爬上去嗎?”


    “要是爬到一半突然發生雪崩怎麽辦?”


    “馬上就要下雪了,這還能爬嗎?”


    眾人交頭接耳,嘈雜之聲雀起,顯然眼前的這座巍峨的雪山給他們帶來不小的壓力。


    李長老也不理眾人的抱怨聲,右手一翻,變出一桶玉簡,大聲道“遇到危險或者想要中途放棄的人,隻要捏碎玉簡就會被傳送回這裏,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會送你們回家。”


    一名白衣弟子上前接過玉簡,一一分發到眾人的手中,並細心的叮囑所有人勿要丟失,隻要遇到危險,捏碎玉簡就能平安回到這裏。


    站在人群中的幽蘭牧也分到了一枚玉簡,他仔細觀察手中之物,原來長老口中所說的玉簡就是一塊小小的長方形玉石。玉簡通體晶瑩,入手處細膩滑潤,上麵還映畫著一幅精致的圖紋,想來這就是玉簡被捏碎時瞬間激發的法陣。


    “毅力測試,現在開始!”李長老高喝一聲,化作一道流光飛過“天璿”石碑,從雪峰山腰處繞了過去,看來是到山的另一頭去等待有緣人的到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紛紛將保命的玉簡收好,這可是關乎小命的東西,誰也不敢大意,隨後便開始陸續攀爬這座巍峨的雪山。


    看著身旁的人一個個離去,幽蘭牧沒有立即動身,而是緩緩揭開衣領,從衣領內勾出一根紅繩,繩子的一端係著一把做工粗陋的鐵質小刀。


    在見到小鐵刀的那一刻,幽蘭牧冷漠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融化,似追憶,似悲傷,他用雙手緊緊握住小刀默默祈禱,仿佛那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是他力量的源泉,精神的寄托。


    “爺爺,你不讓我修道,可我還是來了。與其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我寧願奮力一搏,與天一爭。問問這蒼天,幽蘭族到底犯了何錯,要斬盡殺絕。若你在天有靈,就保佑我一路平安。”幽蘭牧在心底默默誦念。


    幽蘭牧深吸一口寒氣,輕輕將小刀收回衣領內,貼身放好,似乎隻有小刀上傳來的冰涼感才能讓他感到安心。隨後他神色堅定的望向巍峨雪山,緩緩鬆開小手,將保命玉簡丟在原地,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站在不遠處的一名白衣弟子見到幽蘭牧的舉動,目光驟然一凝,這種行為無非代表著兩種意思,要麽是對自己有著十足的信心,要麽就是抱著必死之念。


    待所有人都出發後,十名身著白色衣飾的外門弟子也在暗中悄然跟隨,防止其中一些身份特殊的人在測試中發生意外,嘈雜的天璿山門漸漸恢複往日的寧靜。


    許久之後,那位早已離去的李長老再次出現在山腳下,他緩緩走到幽蘭牧站過的位置,俯身拾起雪地中閃閃發亮的玉簡,看著遠去的人影忍不住輕歎一聲。


    “天道無情,我竟然會為一個不相幹的人擔心,難道是我真的老了……”李長老再次長歎一聲,默然的搖了搖頭。


    一陣雪幕吹過,李長老再次消失,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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