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柳嬸支使南雲去給正院送魚湯時,小廚房的一眾人也都看在眼裏,雖顧忌著南雲的身份,沒敢明著議論什麽,但各自多少都是有想法的。


    及至見她遲遲不歸,眾人的心思便難免活絡起來。


    曉燕四下看了眼,確定柳嬸不在後,不陰不陽地笑了聲:“正院也沒多遠吧,怎麽送個魚湯都要這麽久了?”


    她主動挑起話頭之後,像是解除了什麽禁忌一樣,旁的人也附和著議論起來。


    “許是有什麽事情絆住了?”


    “這話說的,送個魚湯罷了,能有什麽事情。”


    “莫不是犯了什麽錯,觸怒了王爺吧?”有人幸災樂禍道,“前不久,正院不是還攆出個丫鬟來?”


    “那可說不準,”曉玉擇著菜,隨口道,“南雲長得那麽好看,說不準是入了王爺的眼……”


    這話還沒說完,曉燕便嗤笑著打斷了:“王爺的性情你們還不知道嗎?他這些年來清心寡欲,又怎麽會看得上一個丫鬟?若要我說,某人怕不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她隻顧著嘲南雲,卻不妨將自己並著這滿屋的人都繞了進去。


    曉玉一向與她不對付,當即道:“你又知王爺看不上了?南雲生得美,又有學問,說話溫溫柔柔的,笑起來更好看,若我是男人,必定是會喜歡她的。”


    曉燕原本是想引著眾人嘲南雲一番,結果到頭來卻被曉玉給氣著了,口不擇言道:“她就是再怎麽樣,也比不上丹寧縣主,那才是天生的貴女。”


    “哦。”曉玉翻了個白眼,懶得再同她爭辯。


    南雲跟丹寧縣主自是沒法比的,出身擺在那裏,便先輸了一截了。若是旁人這麽說也就罷了,可明明自己也是丫鬟出身,說這些就忒沒意思了。


    眼見著兩人要吵起來,眾人連忙和稀泥打圓場。


    南雲回來時,見著的就是這麽一副不尷不尬的情形,她也沒多問,將東西放下後,到一旁去取水淨手。


    曉燕見她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色,便覺著事情沒成,主動開口道:“南雲,你怎麽去了這麽久?”


    “有事絆住了,耽擱了些時辰。”南雲扯過帕子來擦了擦手,又道,“還有什麽活沒幹完的,都交給我吧。”


    在小廚房這邊,沒什麽人敢支使她去幹活,但南雲並不會趁機偷懶,一閑下來就會自己找活幹,或者跟著旁人學東西。


    見南雲如此,方才還在背後議論她的人都有些不大自在,連連擺手。


    曉燕將那茶盅翻開來看了眼:“王爺往日是最愛這魚湯的,怎麽今日隻嚐了幾口?”


    “大抵是因著有事要出府吧,我也不大清楚。”南雲挽了衣袖,要去幫忙揉麵。


    “那他……”


    見曉燕還要再問,曉玉不耐煩道:“王爺如何,跟咱們又有什麽幹係?你若是這麽記掛,下次求了柳嬸,讓你去送湯算了。”


    南雲說話總是留三分,哪怕是不耐了,也不會這麽直白,她卻是不講究那麽多的。而且前一刻還在背後說人,如今又換了臉,她也實在看不上這種人。


    曉燕變了臉色,片刻後冷笑了聲:“我倒是想呢,可爭不過旁人啊。”


    南雲揉著麵,隻當沒聽出來這話是針對自己。


    她這是自小磨出來的脾氣,這些年來都很少動怒,更不愛跟人扯皮爭辯,畢竟吵贏了也沒什麽好處,浪費口舌。


    少時好友嫌她性子軟時,南雲便聲稱自己是“四兩撥千斤,不變應萬變”。


    橫豎她自己看得開,不往心裏去,反倒是那些挑事的,一拳打進棉花裏,每每氣得不行。


    及至晚間吃過飯,南雲繞著院子外散步消食,曉玉恰遇上她,便隨口提及了白日裏的事:“曉燕就那麽個樣子,說話夾槍帶棒的,你別同她一般見識,更犯不著生氣。說白了,她也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罷了。”


    這話直白得很,南雲忍俊不禁:“我知道,多謝。”


    曉玉同她一道走著,想了想,又問道:“你到正院去的時候,見著晚寧了嗎?”


    “見著了。”


    “她跟曉燕是一個路子,隻不過她是賢妃娘娘的人,所以更有底氣些。”曉玉閑得無趣,便同南雲聊了起來,“但這麽久了,王爺也沒碰過她,更沒提過什麽名分的事。也正因此,她愈發嚴防死守,生怕有旁人越過她去。”


    南雲想了想白日裏的情形,笑了聲:“的確是嚴防死守。”


    “但你若真打王爺的主意,那就繞不開她去。”曉玉來了興致,好奇道,“你今日見著王爺了吧,覺著如何?”


    曉玉與自家青梅竹馬的表兄有約,等到了再過幾年攢夠了銀錢,便要出府成親去的,所以她對寧王這個主子並沒什麽想法。加之又對南雲頗有好感,便湊熱鬧似的,忍不住多問了些。


    南雲知道曉玉並無惡意,便如實道:“很好。”


    經過白日的種種,她現在對寧王的印象的確很好――相貌好,性情好,最難得的是那滿藏書閣的珍品,著實讓她心向往之。


    曉玉正想再問,卻見梁氏那邊的小丫鬟來了,說是找南雲過去有事。


    南雲一早就料到梁氏會來問,並沒意外,直接隨著這小丫鬟去了梁氏那邊。


    梁氏已經沏好了茶,等她坐定後,意味深長地笑道:“聽說你今天還去了藏書閣?”


    若說方才曉玉是好奇湊熱鬧,梁氏這就是單刀直入了,南雲不由得坐直了些,將白日裏的事情大略講了。包括在正院被晚寧橫插一手攔下,以及後來陰差陽錯地又遇上寧王,被支使著去藏書閣去了書帖。


    “我就知道晚寧必是要插手的,”梁氏眉尖微挑,滿意地看著南雲,“但好在運氣不錯,有藏書閣這事後,王爺必然會記著你的。”


    “這倒也說不準,”南雲低頭喝了口茶,“王爺從始至終並沒問過我的名姓,仿佛也沒看出我與丹寧縣主的相仿。”


    想了想,南雲又補充道,“至少他表現出來的是這樣。”


    “不必著急,慢慢來就是,”梁氏不以為意,“這事原就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南雲點點頭:“好。”


    “說起來我知道一位大夫,姓陳,醫術很是高明,他前兩年雲遊四方去了,聽聞近些日子便會回京來。”梁氏忽而提起了旁的,“等他回來後,我會托關係請他幫你娘診治,說不準能將那病給治了。”


    南雲原本神色淡淡的,聽她這麽一提,隨即來了精神:“多謝姨母。”


    “你同我客氣什麽?原就是應該的。”梁氏看著她,笑道,“你母親那裏有我照拂,不必擔憂,隻管專心去做事就好。”


    南雲聽出她話中的深意,若無其事地道:“好。”


    答應得雖爽快,但實際上,南雲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究竟該怎麽做才好。雖說有柳嬸推波助瀾,但她跟寧王的往來還停留在偶爾過去送東西的階段,而且還都會被晚寧給攔下。


    晚寧仿佛也知道了藏書閣那件事,再見南雲之時,連個假裝客套的笑臉都沒了,公事公辦地將南雲攔下,然後自己親自送進去。


    幾次下來,南雲壓根連寧王的一片衣角都沒見到。


    晚寧這嚴防死守模樣,一度讓南雲想起牢獄探監的情形,哭笑不得。


    若沒旁的事,南雲倒也不介意就這麽耗著,橫豎也不吃虧。但先前梁氏提過陳大夫的事情後,她便少不得要多考量了。


    如果她這邊遲遲沒有進展,隻怕梁氏也不會那麽輕易地兌現承諾,請那位陳大夫幫母親診治。


    一想到這事,南雲便難免有些焦慮。


    “還是沒見著?”曉玉一見她回來時的模樣,便知道又是如此,給她出主意道,“其實你也不必非得到正院去,指望著送東西的時候見上王爺一眼,這條路行不通就換一條唄。”


    南雲若有所思。


    “王爺他又不是日日呆在正院不出來了,”曉玉點了點她的額頭,“什麽花園啊,水榭啊,藏書閣的必經之路啊……這都是旁人信手拈來的,怎麽你偏就不開竅呢?”


    曉玉在王府呆了這麽些年,什麽樣的戲碼都看過,但像南雲這麽遲鈍的還是頭一次見,就她這所作所為,簡直都對不起旁人在背後的非議。


    一想到曉燕背後搗的鬼,曉玉就有些來氣。


    南雲入王府也已經快一個月了,她生得好,哪怕不做什麽,都是個天生的靶子。更別說她的確是“有賊心”,還往正院那邊去了好幾趟,雖說後來再沒見著寧王,但也算是在眾人看來也算是坐實了。


    再加上有人推波助瀾,各種各樣的議論也就隨之而來。


    曉玉聽得最多的一句就是――狐媚模樣,不正經。


    狐媚模樣?


    曉玉盯著南雲玲瓏有致的身形打量了會兒,半是羨慕地勉強同意了這一說法。


    但不正經?這就實在是有點冤枉了。她眼前這美人在這方麵分明是個不開竅的榆木腦子。


    曉玉恨鐵不成鋼地給南雲出謀劃策,盼著她趕緊拿下寧王殿下,免得一直被人看笑話。


    南雲將信將疑:“這樣真的行得通嗎?”


    “信我,準沒錯。”曉玉拍胸脯保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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