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高啟潛走進乾清宮,宮女太監的態度立刻變得恭敬起來,他們是真的有些懼怕這個大太監,更因為高啟潛掌管內宮的權力來自於手握生殺大權的趙謙之手。


    高啟潛看了一眼皇帝油膩的手,怒道:“今兒誰當值侍候皇上?”


    旁邊一個太監嚇得伏倒於地,說道:“高公贖罪,皇上吃完飯,急著要和雀兒玩,奴婢們不敢打攪皇上雅興……”


    “叫這奴婢下去學學規矩!”


    “是,幹爹。”


    高啟潛旁邊的太監一擁而上,按住那當值太監,那太監臉色刷地變白,大呼饒命。


    乾清宮內的眾奴婢個個跪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站著幹什麽?還不快給皇上收拾幹淨了。”高啟潛旁邊的太監嗬斥道。


    那些太監宮女這才小心從地上爬了起來,戰戰兢兢地忙活著給皇帝擦手洗臉。


    高啟潛躬身立於皇帝身後,說道:“稟皇爺,首輔趙大人進宮來了,要見皇爺。”


    皇帝剛才還興致勃勃,聽罷趙謙要來,神色突變,口齒不清地說道:“他……他來做什麽?”


    朱徽娖也不高興道:“趙大人入內宮,連請示也勉了麽?”


    高啟潛對於今天朱徽娖的態度,有些吃驚,但不知道怎麽回答,隻說道:“趙大人要出師伐東夷,特來獻表。”


    朱徽娖聽說趙謙是要去打大明的敵人,這才好了些。


    不一會,門外的太監高呼道:“趙大人到。”


    趙謙照樣沒有解下佩劍,按劍而入,見罷皇帝,以禮行朝常禮,並拿出一本奏折道:“臣奉召征伐東夷,今呈伐東夷出師表,請皇上過目。”


    皇帝本來是坐在龍椅上,讓奴婢太監給他收拾身上,見了趙謙,身體不聽使喚,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因為趙謙也是站著的。


    高啟潛接過表,呈到皇帝麵前,皇帝隻哦了一聲,不知所措地看著麵前這些人。他隻粗略識得一些字,這出師表完全是看不懂的。


    “臣已托付鄒維漣鎮守南京,史可法鎮守揚州,以保南京安危,明日即率西虎營及水師官兵北上。”


    朱徽娖這時說道:“請皇帝檢閱將士,鼓舞士氣。”


    趙謙忙搖搖頭道:“這次北伐,乃是軍機密事,尚未公之於眾,臣等打算盡量掩人耳目,為此戰創造迅雷之勢,望殿下諒解。”


    趙謙心道,開玩笑,皇帝這幅模樣,出去見人別說鼓舞士氣,打擊士氣好差不多。


    朱徽娖聽罷心中有些不快,畢竟她前十幾年是名副其實的公主,朱由檢也比較寵愛她,從來都是想要什麽就要什麽,很少有人敢於忤逆她的意願。


    但是朱徽娖並沒有發作,她清楚現在自己的處境,冷冷地說道:“軍機大事,還請趙大人安排。”


    趙謙見得朱徽娖的神色,頓覺自己確實想個曹操一般,有挾持皇族之嫌。後來一想,本來朱徽娖等人就是傀儡,如果將朝政軍國大事交出去,他們能保住這半壁江山?


    趙謙想罷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冷光,說道:“望殿下好自為之,將息貴體。”


    朱徽娖被趙謙看得身上一冷,頓生懼意。她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能有什麽反抗之力。


    趙謙告退。高啟潛低聲在朱徽娖旁邊說道:“如果不是趙大人,殿下與奴婢等無根之人,不知流落何地,生死難測。”


    現在朱徽娖被人供養著,住宮殿,錦衣玉食,有人侍候,對於一般人來說,已經很不錯了,偏偏朱徽娖不是一般百姓家的人,老是覺得上天對自己不公。


    七月初一夜,趙謙率全部精銳,悄然上船,揚帆北上。時有趙逸臣為謀士,張岱、蘿卜等為戰將,一行四萬五千人,包括了西虎營和水師全軍,傾巢而出。


    在南京留守的鄒維漣暫代一切內務及南京防務,韓佐信輔之,史可法率福建官軍一萬,進駐揚州,一切布置妥當。


    史可法進駐揚州之後,時滿漢聯軍五萬餘人,取了徐州,直逼淮安劉澤清,通令劉澤清投降,劉澤清不降,清軍遂攻城,攻了幾日不下,傷亡嚴重,清國朝廷遂派出洪承疇為禦史,招降劉澤清等人。


    這時的洪承疇,頭發已經變白,老態龍鍾的樣子,幾年時間,好像老了二十歲一般。他雖然得到了清朝的重用,但是輿論壓力不是一般的小。


    他一直在思考亡國與亡天下的問題,還有個人利益與民族利益之間的取舍,總之儒家信仰動搖的日子,不是那麽愉快,人也老了一頭。


    洪承疇到了江蘇,認為江陰劉澤清好招降,史可法才是塊硬骨頭,隻要史可法都降了,劉澤清沒有不降的道理。


    洪承疇遂派人到揚州,遞交了攝政王多爾袞的書信:矛向沈陽,即知燕京物望,鹹推司馬。後入關破“賊”,得與都人士相接,識介弟於清班,曾托其手泐平安,拳致致衷曲,未審以何是得達?比聞道路紛紛,多謂金陵有自立者。夫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春秋》之義,有賊不計,則故君不得書葬,新君不得書即位,所以防亂臣賊子法至嚴也。


    “闖賊”李自成稱兵犯闕,荼毒君親,中國臣民不聞加遺一矢;平西王吳三桂介在東陲,獨效包胥之哭。朝廷感其忠義,念累世之夙好,棄近日之小嫌,爰整貔貅,驅除梟獍。入京之日,首崇懷宗商後諡號,卜葬山陵,番如典禮;親郡王鈄軍以下一仍故封,不加改削;勳戚言語牙諸臣,鹹在朝列,恩禮有加。耕市不驚,秋毫無擾。方擬秋高氣爽,遣將西征,傳檄江南,連兵河朔,陳師鞠旅,戮力同心,報乃君國之仇,間彰我朝廷之德。豈意南州諸君子敬安旦夕,弗審事機,聊慕虛名,頓忘實害,予甚惑之!


    國家之撫定燕京,乃得之於“闖賊”非取之於明朝也。“賊”毀明朝之廟主,辱及先人,我國這膛憚征繕之勞,番索敝賦,代為妻恥。王師暫息,遂欲雄據江南,坐亭漁人之利,揆諸情理,豈可謂平!將以為天塹不能飛渡,投鞭不足斷流邪?夫“闖賊”但為明朝崇耳,未嚐得罪於我國家也,徒以薄海同仇,特申大義。今若擁號稱尊,便是天有二日,儼為敵國。予將簡行之銳,轉斾東征,且擬釋彼重誅,命為前導。夫以中華全力,受困潢池,而欲以江左一隅兼支大國,勝負之數,無待蓍龜矣。


    予聞聞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則以姑息。諸君子果識時知命,私憤念故主,厚受賢王,宜勸令削號歸藩,永綏福祿。進行當待以虞賓,統承禮物,帶礪山河,位在諸王假上,庶不負朝廷伸義討“賊”興滅繼絕之初心。至南州群彥,翩然來儀,則爾公爾侯,列爵分土,有平西王之典例在,惟執事實圖賴之。免近士大夫好高樹名義,而不顧國家之急,每有大事,輒同築舍。昔宋人議論未定,兵已渡河,可為殷鑒。先生領袖名流,主持至計,必能深維終始,寧忍承俗浮沉?取舍從違,應早審定。兵行在即,可西可東,南國安危,在此一舉,願諸君子同以計“賊”為心,毋貪一身瞬息之榮,而重故國無窮之禍,為亂臣賊子所笑,予實有厚望焉。記有之:“惟善人能受盡言。”敬布腹心,佇聞明教。江天在望,延跂為勞,書不宣意。


    大意就是說看嘛平西王吳三桂為了報君父之仇,投降了,他就是好榜樣,說我們打清國不是明朝的敵人,我們入主京師是從闖賊手裏奪的,並沒有奪大明的宗廟,並論證投降不是賣國,而是忠義救國。


    史可法寫了一封長信,回複清國,逐條駁斥其論證,拒絕投降。


    “南中向接好音,法隨遣使問訊吳大將軍,未敢遽通左右,非委隆誼於草莽也,誠以大夫無私交,《春秋》之義。今倥傯之際,忽捧琬琰之章,真不啻從天而降也。諷讀再三,殷殷致意。若以逆成尚稽天討,為貴國憂,法且感且愧。懼左右不察,謂南中臣民偷安江左,頓亡君父之仇,故為殿下一詳陳之。我大行皇帝敬天法祖,勤政愛民,真堯舜之主也。以庸臣誤國,致有三月十九日之事。法待罪南樞,救援無及,師次淮上,凶聞遂來,地坼天崩,川枯海竭……”


    雲雲。


    洪承疇接到史可法書信,讀罷叫人遞傳京師。又寫了一封信去招降劉澤清。


    劉澤清接到洪承疇的招降書,聚心腹部眾幕僚商議。


    一幕僚一本正經地說道:“趙謙居南京,任用心腹,排斥異己,挾天子以令諸侯,對我等多不信任。而明皇年幼昏庸,不曉政務。清國入關,勢如破竹,不久定能定鼎天下,我等反抗也是無益,如不順應天命,隻有覆亡一路。卑職請將軍察之,降了清國,攻破南京,當立首功,為將軍與諸公謀條生路。”


    眾人聽罷紛紛附和,投降才符合淮安多數將領的利益,有擔憂洗牌之後利益不保,不願意投降者,也不敢和眾人作對,隻得默不作聲,投了棄權票。


    讚成投降的人占多數,有幕僚又說道:“明朝文武,多有降清國者,皆保官職田地,大勢所趨,我等應效仿之。”


    劉澤清以為善,決定投降。


    於是眾人不再議論是否投降的問題,而開始爭執怎麽投降的問題。


    劉澤清覺得自己有數萬大軍,洪承疇給的好處太少,條件太苛刻了。眾將也是讚同,紛紛提議要求洪承疇給軍餉糧草。


    劉澤清便叫通文墨的幕僚寫了一封信。信中十分委婉地透露出願意投降的意思,但表麵上是不願意投降,目的就是討價還價,爭取點好處。


    書信遞往洪承疇的行轅時,洪承疇正躺在床上,頭上敷著一塊毛巾。他雖然是南方人,但中了功名之後幾十年,一直在北方,初到南方水土不服,而且因為身體一日比一日不行,支持不住,躺倒了。


    洪承疇隻覺得頭疼欲裂,老眼昏花,房間裏一股子湯藥味。


    這時長隨走了進來,說道:“老爺,劉澤清回信了。”


    “哦……”洪承疇有氣無力地回了一聲,在奴婢的幫助下,強自坐了起來。長隨急忙躬身將信呈到桌子上。


    洪承疇用微顫顫的手拿起放大鏡,看了一眼書信,眼前黑白模糊一片,完全看不清楚,便說道:“李……李生,給老夫讀讀。”


    “是,老爺。”長隨小心拿起書信,念了起來,洪承疇隻聽見了前邊一,頭疼又烈,後麵的完全沒有聽見,額頭上汗水大滴落下。


    奴婢們大驚,急忙扶洪承疇躺下。長隨隻得放下書信,退了出去。


    揚州的史可法聞得清軍按兵不動,與劉澤清書信往來,仰天長歎,叫人筆墨侍候,準備寫遺書。


    幕僚問為何如此著急。


    史可法回頭對幕僚說:“劉澤清本有降意,現在東夷又派出漢臣洪承疇招降,劉澤清定會降清,屆時兩路匯合,有十萬大軍攻揚州,我已報必死之心,願諸位能眾誌成城,堅守兩月,為我大明贏得最後的時間。”


    幕僚部將曰:“願隨大人死戰!”


    史可法遂緊急動員揚州百姓參與防守,慷慨激昂說:“城存與存,城亡與亡。我頭可斷,而態不可屈!”


    因史可法在民間士林有些聲望,響應者許多,揚州城戒嚴,工匠趕修器械,作出一副決戰到底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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