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年很羨慕,「那小七見著聖上了?得睹天顏,真是榮幸。聖上,一定很威嚴,很威風。」有傳言說皇帝陛下病重,那傳言一定是假的,對不對?


    流年是老實孩子,實話實說,「皇帝陛下躺在蹋上,不會說話,手腳也不會動,隻有眼珠子還在轉。」這真的是實話。不過,皇帝扮完病人,興致頗好的詢問自己和丫丫,「朕扮的像不像?」那是很私密的話,就不好隨隨便便告訴人了。


    綺年麵有憂色,「聖躬違和,真是令人……」拿起手中的錦帕掩住麵目,肩膀微抖,顯然是在哭泣。皇上日常起居在乾清宮,如今乾清宮跟鐵桶似的,連皇後都進不去。唯一進出過乾清宮又能打探一二的,便是眼前這小堂妹了。


    「二姐姐,莫傷心。」流年心軟,輕輕拉著綺年的衣襟,告訴她悄悄話,「皇帝陛下雖病著,可是有遼王呢。遼王把軍國大事都處置好了,跪在皇帝陛下蹋前一條一條念出來,什麽事也耽誤不了的。」


    綺年咬咬嘴唇。遼王趁聖上病著,如此惺惺作態,真是其心可誅。定海侯府是魏國公府姻親,一向忠於太子,若是遼王登上大位……定海侯府子弟再怎麽出色,再怎麽能征慣戰,這富貴也到頭了。


    綺年放下錦帕,眼神依舊哀痛。流年見她如此,過意不去,「二姐姐不必憂心,皇帝陛下有靜孝真人照看呢。到底是原配,皇帝陛下一見靜孝真人,眼神便溫柔了。」還是老熟人好。


    傻小七,這樣才讓人憂心呢。綺年心中苦笑,皇帝病重,在身邊服侍的是原配妻子,皇後見不到皇帝。太子遠在南京,代替皇帝處理政務的是遼王。再這麽下去,將來坐上那把椅子的人,不一定是誰呢。


    流年一幅無邪模樣,「有病了要吃苦藥,很可憐的,貴為帝王也是一樣。二姐姐,幸虧我自小身子好,都不會生病。」綺年見她什麽也不懂,以為皇帝隻是生了病吃苦藥而己,不由得幽幽歎了一口氣。老太太過於寵愛小七,以至她雖然十三四歲了,還是童真未泯,還是赤子之心。小時候倒沒什麽,大了依舊如此,少不了會吃苦。


    綺年拉著小堂妹的手,很想告訴她一番為人處世之道。待到要開口時,卻又覺得無從說起。流年仰起白玉無瑕的小臉,俏皮的衝綺年笑了笑。得了堂姐,此時無聲勝有聲。


    綺年重又回去和有年、華年敘舊。有年、華年正在談論孩子,有年育有兩子一女,華年育有一子。不過華年的兒子養在祖父祖母跟前,並沒有帶到京城。


    要說起孩子,是綺年最多。她自己親生的有一子一女,庶出的有一個兒子三個女兒,若是要全部帶出門,浩浩蕩蕩一大群。綺年來燈市口大街向來是不帶孩子的,庶出子女太多,丟不起這個人。


    這一點上,有年、華年比綺年強多了,家裏都沒有庶出子女。杜家是因為杜閣老不喜,「生母出身低,孩子也好不到哪兒去。」況且有年能生。米家是因為納妾時隻重色,兩名妾侍都是嬌弱美麗,紅袖添香可以,子嗣上卻是不成的。


    若論富貴,綺年在姐妹中數一數二。若論起子嗣,綺年則是最不堪的。想起定海侯府那一屋子鶯鶯燕燕,那防不勝防的各種算計,綺年忽然覺的沒滋沒味。這麽費盡心計求來的富貴,其實又算什麽呢。


    下午晌,丁喆親自來接綺年。先到老太爺、老太太處拜見了,又和其年、養年、之年、柏年、米芮等一一寒暄,滿麵春風,禮數周到。有年、華年聽說了,都打趣綺年,「老夫老妻了,還這般體貼!」綺年粉麵泛起了胭脂色,覺得自己日子倒也不差。


    丁喆陪綺年上了馬車,備極溫存。綺年少不了把在謝家的種種一一告訴了,丁喆沉吟半晌,溫言褒獎,「有勞綺兒了。」謝家小七他見過,生的極好,卻嬌慣過分,單純沒心計。她說出來的話,雖是孩子氣十足,倒也有可取之處。


    二房一家人盤桓至晚,直到謝大爺、謝四爺、延年、棠年下了衙,鬆年、鶴年也從國子監回了家,才隆重相見了。謝大爺見了其年、養年,考較了一番學問,滿意點頭,「其兒,養兒,年後大伯想法子,還是送你們進國子監讀書吧。」國子監大儒齊聚,人才眾多,是求學的好地方。


    其年、養年大喜,長揖到底,「謝大伯父費心。」他們兩人久居太康,雖然也延請了師傅,總覺得學業不精進是沒有名師指點。如今有望進國子監讀書,當然是求之不得。


    米芮在旁咳了兩聲。怎麽華年這大伯隻管其年、養年,不管自己?豈有此理。當年是謝家開口提的親,倒貼了豐厚妝奩,把華年嫁給自己。若不是看自己是少年名士,謝家何須如此?姑爺是嬌客,不得慢待,姑母見了自己,向來是一盆火似的趕著。怎麽她這大伯子,位至閣老,竟是個不知禮的。


    謝大爺根本沒理會米芮,話風一轉,說起太康舊事。其年、養年等人自是附合,謝家一幫男人興致頗好的回憶起老家,把米芮晾在一邊。米芮自恃少年中舉,又是謝家嬌客,形狀間不免有些傲慢。謝大爺為人方正,哪能見得做人女婿的這般模樣。杜續是他女婿,見了他向來畢恭畢敬的。更何況,謝家子弟有謝家教導,米氏子弟自有米氏家長教導,於謝家何幹。米氏家長從未托付過子弟的舉業,謝家不能越俎代庖。


    難得孫子們聚的這麽齊,謝老太爺樂的合不攏嘴。晚間擺上酒宴,觥籌交錯,一直喝到華燈初上,其年、養年才晃晃悠悠的告辭。謝大爺、謝四爺自然使了能幹管事,一路護送著回去東棉花胡同。看著其年、養年安置妥當了,管事方回謝府覆命。


    二太太回了東棉花胡同,恨的牙癢癢。今日她三番兩回在老太太麵前暗示「東棉花胡同房舍狹窄,真是住不得」「天色已晚,媳婦真是疲憊」,無奈謝老太太始終麵色淡淡的,根本不接話茬。大太太、四太太則是笑容可掬,「車馬可備好了?路上當心」一幅送客的架勢。


    溫氏、烏氏服侍二太太歇下後,一路走回自己房中。「同是謝家子孫,真是不能比。」烏氏感概。看看燈市口大街,地方繁華,占地遼闊,沐氏、崔氏、郗氏等人都是各自一個美麗庭院,又大方軒敞,又富貴清雅。任是誰的院子,都比東棉花胡同這三進宅子強多了。


    溫氏心裏也羨慕,麵上還能說句公道話,「人家是嫡支,咱們是庶支,比不來的。」老太太今兒打賞自己的見麵禮是一套赤金頭麵,金光閃閃,分量十足。老太太神色間根本不以為意,顯然這套赤金頭麵對她來說不過爾爾。大爺、四爺有這樣的母親,原該比二房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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