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點點頭,「朕知道。」所以,小九略有猶豫,這門親事朕便替你推了。你和你娘親一樣,必要嫁位癡情專一男子。要是男人三妻四妾的,你也容不下。


    「在遼東這三年,向我爹爹提過親的頗有幾位。」丫丫咬咬嘴唇,「所提的子弟,全是遼東鐵骨錚錚的大好男兒。可是他們自從提親之後…… 」沒一個有好下場的。或是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捕入獄,或是在戰場上被人做下手腳,失了戰機。


    丫丫清澈的眼睛中浮上一層霧水,「父親,我不想連累無辜的人。就讓我,一輩子孤孤單單、幹幹淨淨的吧。」我寧可一輩子小姑獨處,也不淌那個混水。一個人冷清了點,至少不會汙穢難堪。難道這麽逼迫我,我好好的一個人,就會願意跟徐抒之流共夫爭寵?別扯了。


    「遼東之事,朕都知道。」皇帝張了張口,本想說,「你母親說過……」話到嘴邊,改了,「你爹娘說過,女孩兒家最好的成親年齡是二十歲。阿嶷,你隻管按照自己的心意挑選,旁的事,都有朕。」我還沒死呢,由不得小九為所欲為。


    丫丫低頭玩弄衣帶,「父親,身份有沒有限製?」必須要名門嫡子不成。那些名門嫡子受傳統教育長大,父母家族對他有很高的期許。做他們的妻,十分不易。


    名門嫡子不易嫁,名門嫡女也不易娶。大哥二哥挑了這麽多年,最後娶的妻子都是長自邊城、生性坦蕩豁達的女子。京城的名門嫡女自幼看慣內宅各種各樣的陰謀,心地很難純淨。「跟一個戴著假麵具的人一起生活,真可怕。」從前每每提及娶妻,大哥二哥都避之不及。可是如今他們和妻子多麽恩愛,日子多麽愜意。


    丫丫這話問出口,皇帝暢快的笑了,「沒有,阿嶷,身份上沒有限製。」不管男人還是女人,自己若是站的足夠高,顧忌便會少。阿嶷你又不求男人給你名,給你利,給你地位,管他是什麽身份?隻要他合你心意,足矣。身份,哼,在朕的眼中,全天下的人皆是奴才!


    丫丫幽幽歎了口氣,「我就知道,您是真心疼我。」就像一個普通的父親一樣,隻想女兒日子過的平安順遂,至於女兒的婚姻能否為自己帶來利益,根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皇帝許久沒見丫丫,眼下心緒越來越好,開起了玩笑,「倒不見得。若不是祖宗有遺訓‘不和親,不割地,不賠款’,朕沒準兒拿你去和親。」盛唐之時也有和親的公主,本朝可沒有。


    丫丫眨眨大眼睛,淘氣的笑道:「咱們天朝最有氣節,‘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您這麽勤政愛民,愛民如子,哪舍得我和親啊。」


    謝家。王十九娘越想越懊喪,實在坐不住,信步走出大花廳,在菊花叢中漫步。京城秋光最美,深秋時節,天空異常澄淨高遠,一陣陣秋風吹過,帶來入骨的寒意。


    王十九娘眼前是一簇盛開的菊花,花姿曼妙。「摘了你做餅吃!」王十九娘孩子氣的恨恨想著,隻覺心頭一股邪火,沒有消散處。


    好巧不巧的,曾見過的那名美人又帶著兩個小丫頭旎旎而來。王十九滿心不悅,都怪她!若是世上沒有她,自己怎會左右為難,又怎至於出言不遜,在一個小丫頭麵前出醜丟人?一個世家貴女有自己方才的言行,自己想想都害臊。


    王十九娘傲慢的衝何離招了招手,何離微微一笑,從容走了過來。這小姑娘看上去十四五歲左右的年紀,紫地飛鷺卷雲團花文錦褙子,飛仙髻上那枚赤金步搖燦爛奪目,衣飾華貴,氣勢淩人。相貌生的也極為美麗,可惜,禮儀上卻不講究。想必是在家中一向被嬌慣壞了。


    何離含笑福了福身,神情不卑不亢。王十九娘厭惡的注視了她片刻,伸出一隻纖纖玉手,看著何離的雙眼,慢慢將手舉高,然後鬆手,令手中的錦帕落在地上。


    「揀起來!」王十九娘冷冷命令道。做妾侍姨娘的,身份下賤,本就該恭順謙卑的聽命於人,哪裏敢擺什麽架子,自以為是什麽「姨娘婆婆」?不知天高地厚。何離身畔的小丫頭衝王十九娘曲膝陪笑,「奴婢替姑娘揀帕子。」被王十九不屑的拒絕了,纖手指向何離,「你來!」定要你揀。


    這一幕正好被趕來的王十七娘看見,王十七娘見狀鬆了一口氣。還好堂妹隻是心緒不佳,撒個小性子而己。那何姨娘顯是今日被派了差使,她若聰明,息事寧人的揀起錦帕,陪個笑臉,堂妹自不會再跟她計較什麽。要說起來她是有幾分委屈,可身在下位之人,誰又少受委屈刁難了?在所難免。


    何離笑的很溫柔,「姑娘是謝家的貴客,豈可怠慢。我家沒過門的五少奶奶向有賢名,姑娘是她的表妹,想來必定也是個好的。」何離是有心人,今日來的女客有多少位,是什麽人,長什麽模樣穿什麽服飾性情如何,都略知一二。自然知道自己曾指過路的這位姑娘是王氏女。王姑娘可能是在家裏被慣壞了,瞅誰不順眼便要教訓斥責折辱。隻是,表姐又沒得罪你,何苦在她未婚夫家中生事呢。這事對郗家大姑娘有百害而無一利,根本是在為郗家大姑娘樹敵。


    王十九娘看何離的目光,更加厭惡了。居然提起郗家表姐,拿即將出閣的表姐來威脅於我!「我表姐嫁到謝家後是主子,你呢,隻是半奴半主的姨娘。」王十九娘聲音中滿是輕蔑,「你隻有順從於她的,懂不懂?」少奶奶是正經八百的主子,姨娘可不是。在少奶奶麵前,姨娘隻有惟命是從的份兒,擺不起架子。


    何離淡淡一笑,「我謝家的規矩,做晚輩的要敬重長輩。莫說長輩房中的姨娘,便是長輩房中的小貓小狗,也是要敬著的。」眼前這小姑娘當真有些奇怪,莫非她在家中連父輩的姨娘也要降伏?女代母職?


    王十七娘緩步走過來,心中咯登一下。這何姨娘能從丫頭一步步走到如今,果然不是個善茬!溫溫柔柔的神情,美人一般的舉止,說出話來卻滴水不露,柔中帶剛。


    王十九娘漲紅了一張俊俏小臉,柳眉倒豎,「難不成這便是謝家的待客之道?」我不跟你辯論什麽晚輩長輩,什麽小貓小狗,現如今我是客人!待客難道不該熱誠麽?


    王十七娘挽著堂妹的胳膊,微笑對何離說道:「府上向來好客,客人若有所請求,想必不會推諉,您說是不是?」堂妹有長進了呢,知道轉換風頭了。


    一陣秋風吹過,王十九娘的錦帕被吹起,正巧掛在一株鬆樹的樹梢上。王十七娘見狀大喜,到了此時此地,這何姨娘無論如何都該命小丫頭搬把梯子過來,取下錦帕。最終,還是何姨娘聽命於十九娘,不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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