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我往的忙拜年,一連忙了十天,總算完了。很快又是正月十五元宵節,「燈會很熱鬧呢,小七想不想出門看花燈啊?」何離懷中抱著謝流年,在她耳邊柔聲問著。


    「不想!」謝流年答的幹脆。誰想去看花燈了,那是最容易丟小孩兒的地方,不去!雖然明知自己若是真出門看燈,不可能像《紅樓夢》裏可憐的英蓮一樣,被一個家人抱著就出了門,那也不去。


    何離親親女兒的小臉,輕輕歎了口氣,「小七,我小的時候,若是能出門看回花燈,高興的一晚上睡不著覺呢。」那年是已經出嫁的二姐帶著自己看過一回社火花燈,之後沒幾天,便被父母賣了。


    她小時候過的日子多苦啊。謝流年大為同情,乖巧的依偎在她懷裏,伸出小胳膊拍拍她,以示安慰,「好了,好了。」往後什麽都會好的。


    謝流年自穿越以來,隻用生命抗爭過一回:我要親娘。抗爭成功後日子一直順順利利甜甜蜜蜜的,她滿心以為,這樣的日子能長長久久過下去。


    謝棠年把手中的小玉燈遞給何離,「您替小七收起來罷。」何離手微微顫抖,忙不迭接過小玉燈,連連說道:「好,好,好!」聲音也有些發顫。


    童嬤嬤暗暗歎氣,跟懷中的謝流年商量,「七小姐,嬤嬤替你洗澡好不好?」讓何姨娘多跟棠哥兒說會兒話吧,瞧著怪可憐的。


    謝流年打著嗬欠,點著小腦袋,任由童嬤嬤抱著去洗澡。何離蹲在謝棠年麵前,神情急切,謝棠年一把捉住她的手,低聲說:「您放心,我身上光溜溜的什麽也沒有。」老太爺老太太的命根子,哪個仆婦侍女敢不經心照看。身邊人都是小心翼翼的服侍著。


    何離眼淚掉了下來,強笑著點了點頭,「我放心,我放心。」自己是不是太傻了,總怕棠哥兒和小七跟自己小時候一樣身上常有傷痕?自己是什麽身份,他們是什麽身份,怎麽會一樣呢?真傻。


    謝棠年猶豫了一下,伸出雪白纖細的手指替何離擦眼淚,「您別哭了。」他的小手很柔軟,聲音很稚嫩,何離隻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我不哭,我高興死了,我不哭。」眼淚更加洶湧。


    謝棠年木楞半晌,猛的撲到她懷裏,母子二人相擁而泣。


    童嬤嬤給謝流年洗過了澡,把她放進香噴噴暖融融的小被窩,謝流年疲倦已極,小腦袋才挨著枕頭便沉沉睡著了。


    等童嬤嬤出來的時候,何離跟謝棠年早已分開。謝棠年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規規矩矩的跟何離說著話。


    可是兩眼微紅,明明是方才哭過了。童嬤嬤思量片刻,親自送謝棠年回去,看著他洗漱後睡下。「睡吧,棠哥兒。」睡醒了什麽都會好的。


    這夜謝老太太興致甚好,看戲吃酒行酒令,一直到漏下四鼓眾人才散了。回到萱暉堂,知道棠哥兒已睡下,謝老太太親身過去看了眼,方才安眠。


    黎明時分,三房的陸姨娘又是身子不快,「小桃,我胸口悶。」值夜的小桃睡眼朦朧爬了起來,先給陸姨娘揉了會子,見不管用,隻好到三太太處稟報。


    這幾個月陸姨娘沒少請大夫,也沒少大半夜、黎明時分請大夫。三太太不耐煩,「偏她事多。」大正月的請醫問藥,晦氣死了。可又旁無他法,隻得命人「速請大夫去。」


    陸姨娘實在薄命,大夫還沒請到,她竟然一口氣沒上來,蹬腿兒去了。大夫心中連叫「好險,好險!」急急走出謝府。這幸虧是人死的早,若是自己診了脈開了方子,立時三刻人就沒了,豈不是打臉的事麽?往後還怎麽混飯吃。


    一大清早的就得了這麽個信兒,三太太先是發了會兒呆,繼而怒發衝冠,「她怎麽會死?」三爺三兩天一封信的詢問陸姨娘可好,若被他知道陸姨娘半夜胸悶死了,可能跟自己幹休?


    大夫不肯看死人,謝府這身份也不能讓仵作驗屍,這陸姨娘到底是為什麽死的都不知道。怎麽跟丈夫說?三太太越想越惱。


    「綺兒,娘該怎麽辦?」三太太拉著謝綺年掉眼淚,「你爹臨走前說過,讓我務必好生照看陸姨娘。」從前也有幾回姨娘落胎的,可從前在任上能往那些狐媚子身上推,如今在謝府沒人好賴呀。


    謝綺年秀眉微蹙,「是陸姨娘自己沒福罷了,娘不必憂心。」似陸姨娘那般身材嫋娜,又動不動就淌眼抹淚兒的,根本不是有福之人。再說生孩子本就是凶險之事,懷了孩子卻養不下來,也是有的。


    「可你爹說過,若是陸姨娘這一胎有什麽,他便要休了我呀。」三太太心神已亂,放聲大哭。三爺脾氣急,這「休妻」的話也提過不止一遭,隻怕他這一回會是真的!他對陸姨娘這狐媚子著實上心。


    「沒這個道理!」謝綺年忍下怒火,細細勸著三太太,「您是嫡妻,陸姨娘是偏妾,憑爹爹再怎麽寵愛陸姨娘,也不會為了個妾侍責怪您的。」更甭提休妻了。他也就是說說而已。


    真要休妻,他一個人說了也不算。上有宗族父母,下有嫡子嫡女,哪能由著他肆意妄為。謝家世代書香,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家風清正,哪能由得他為著個妾侍要休棄原配。


    「你不懂!」三太太隻是大哭。這不是三房第一回死姨娘,也不是第一回死懷著身孕的姨娘。自己為什麽要帶著兒女回謝府?一則是三爺不許自己收禮,任上未免清苦;二則是三爺愛妾柳媚兒小月了。


    「這是我看在兒女份上,最後一回容你!」三爺一掌打在三太太臉上,「往後若再敢這般狠毒,我定會休了你!」到時我一句話不用說,隻把曆年來媚兒、婉兒、嬌兒諸人的脈案拿到苗家麵前,苗家便沒話說!


    哪有這麽巧,一個又一個的妾侍懷了孕或是小月,或是一屍兩命。「這些年我來房中人不少,懷孕的也多,卻隻有豐年一位庶女,你還敢說自己不嫉妒,不狠毒?」三爺話裏麵透著陰森。


    他說那是最後一回!三太太很有些絕望。怎麽從前自己真有份害人的時候都是心安理得的,這回自己真是什麽也沒做,反倒心虛了呢?


    三太太形容憔悴了一整天,夜深人靜時把小桃、小杏兩個丫頭訊問了兩個時辰。正月十七辰正時分,她端莊威嚴的去尋了四太太,「弟妹,嫂子有事求你。」


    四太太正忙著。她在打點謝老太太出門諸般事宜,今日謝老太太一位昔日好姐妹六十壽辰,老太太要出門喝壽酒。車、馬、跟著的人、備的禮,要忙活的事且多著呢,況且四太太要陪著一起去,自己也要收拾準備。


    三太太的話,四太太好半天沒明白過來。「……陸姨娘死了……陸姨娘這陣子安安分分躺在床上養胎,極少出門……這些時日隻是正月十五晚上去過何姨娘處……」這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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