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實習我們被排在s大醫院耶。”


    四個大女孩擠在布告欄上看名單。


    “我在小兒科。”齊蕙很開心。


    “我這大老粗怎麽被排在育嬰室?”顏沁怪叫。


    “哦,我想在育嬰室哩,怎麽把我排到精神科。”富有愛心的展彤大失所望。


    “心髒科……楚柔,你的名字在這裏耶!”齊蕙指著名單。


    楚柔看到了,心底驚喜著。


    “開不開心啊?”齊蕙話中有話的問。“和你的‘天空’同一個單位耶……”


    “他不是我的。”楚柔晶瑩剔透的小臉上漾著笑意。


    “嘴裏說的吧。”顏沁愛笑不笑的睨了楚柔一眼。


    “我隻當他是偶像。”楚柔認真地解釋。


    “好了、好了,你們別拿楚柔尋開心了。”展彤圈著楚柔的肩,對姊妹們說。“放暑假了,我們去哪裏慶祝?”


    “到我家好了,我要廚子顏嫂煮火鍋,吃完飯到地下室玩撞球,看影碟如何?”顏沁大方的提議,她家位在陽明山,是獨棟的花園別墅。


    “大熱天吃火鍋,容易上火氣的。”展彤第一個反對。


    “不然吃什麽?”顏沁悉聽尊便。


    “吃水餃好不好?”楚柔輕輕地說。


    三個人,六隻眼睛同時望向她——


    可憐的楚柔,沒有家人在身邊,吃水餃是大過年和家人團圓的事吧?!


    不過,隻要她想,同窗好友做得到的當然配合。“就這麽說定了。”三人同時附議。


    楚柔盈著秋水的眸子綻放著喜悅,她沒有多餘的心思,她始終知道在她無所依恃的心靈裏,室友的友情是上天賜給她最珍貴的禮物。


    ※myeid※myeid※myeid※


    實習的第一天,楚柔就接到一個天大的case。


    “手術室缺一名護士。”護士長匆匆地翻排班表。


    “全都在忙,實習生來好了,楚柔、楚柔……”護士長尖銳地叫著。


    “我在這裏。”楚柔穿著實習護士的製服,樣子青澀又嬌嫩。


    護士長打量了她一眼,心下有些懷疑這女孩的能力,但隻是在一旁幫忙,應該沒什麽大礙才對。“到手術室來幫忙。”


    “是。”這臨時的點召令楚柔精神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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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醫師請你一定要救救她……”手術室外,病患的家屬哀聲求道。


    梁克文回視了一眼,點個頭沒有停下腳步率領醫師群進入手術室。


    手術室裏實習小護士楚柔幫著學姊把刀組排列備用,麻醉師也準備妥當在一旁待命,手術枱上的換心病人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病況危急,但上天垂憐今天正好有人捐贈心髒。


    楚柔暗自祈禱她的手術能夠成功。


    一群醫生走了進來,他們一邊清潔手、一邊交談,隱約中楚柔似乎聽見了一個低沉的、帶著英語腔調,深鎖在她記憶裏揮之不去的聲音。


    她怔了怔,朝那聲音望過去,看見她最崇拜的人——梁克文。他像從天而降的神祇,又來到她的世界。


    欣喜若狂之際,突然有另一個灼熱的記憶燙進她的腦門,他溫暖的唇在她唇上綻放的熱力,始終在她心中消弭不去。


    她羞赧的掉回視線,安靜地和學姊們一同退到一邊待命。


    她靜悄悄地看著他穿戴上手術衣帽、口罩,淡淡的甜蜜浮在心頭,她覺得他最完美的形象正是這身裝扮。


    醫師群朝手術枱走了過來,麻醉師開始工作,很有經驗的學姊們熟悉地立在自己的位置上,楚柔則跟在一名學姊旁,而她的眼一刻也沒有離開梁克文。


    看著他嚴謹的持刀,熟稔的從失去知覺的人體上劃下,血紅的液體流了出來,機械扒開了人體一部分的組織,真實的心髒薄弱地跳動著……這——這不是影片,這……這是親眼所見!


    糟了、糟了!怎麽會有這麽嚴重的暈眩感,楚柔覺得空氣開始稀薄,覺得想吐,覺得自己不行了……她像一片輕柔的羽毛飄落在黑幕之中。


    “她昏倒了!”學姊驚喊。


    所有的人都回過頭看,包括梁克文,他揪緊眉心,湛藍的眼掠過那個蒼白柔弱的身影,眼中有一抹驚奇。


    “送去急診室。”梁克文緊急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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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娃娃好可愛,哭聲好動聽哦!”展彤在休息時間溜進顏沁實習的育嬰室,興奮地看著一排排稚嫩的小baby。


    “變態,這些嬰兒哭得我都要神經錯亂了。”顏沁一臉“誰來救我”的無奈。


    “我才要精神錯亂呢,一早看的都是怪裏怪氣的病人,你在這裏多好,喂喂奶、抱抱小嬰兒,在這裏我都可以領悟到何謂人之初性本善了……”


    “人之初性本‘哀’,不然為什麽不笑,光哭。”


    “討厭,你這人真是的,不和你說了。”


    叩叩!育嬰室外有人在敲門,又是一個溜進來探班的。


    “你們都在啊?!”齊蕙一進來也是東看看西看看。“好可愛哦,來,姊姊請你們吃糖。”齊蕙從口袋摸出一早在小兒科哄小孩的糖果逗小嬰兒。


    “又來了一個變態。”顏沁睨了齊蕙一眼輕斥道;齊蕙則對顏沁做了個鬼臉。


    “吃飯去嘍,我們去找楚柔。”展彤說著,三人說走就走嘍,但一到心髒科才得知楚柔人在急診室。


    “怎麽又昏倒了?!”三人忙跑到急診室去探望。


    楚柔昏沉地躺在病床上,她早醒了,卻吐得一塌糊塗。


    她覺得自己好丟臉,動不動就昏倒,而且又是有dr.梁在場的時候,這次實習肯定會被扣分的。她心情沮喪,小臉上滿是自責的神情。


    不不,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她一定要改善自己這樣莫名其妙昏倒的毛病。


    打完點滴後,她決定不被自己打敗,打算下床回到工作站去,但才一起身便覺得整個人搖搖欲墜,剛剛手術室的情景似乎又出現在眼前,一陣惡心感又洶洶襲來,她衝到洗手間裏大吐特吐,吐得連膽汁都出來了。


    “請問這裏有沒有一個叫楚柔的實習生?”展彤擔憂地問了一位護士。


    “別問了。”顏沁聽到洗手間裏傳來嗚咽的聲音,立刻拉著展彤、齊蕙跑過去。


    裏頭楚柔痛苦的模樣全映入好友們的眼中。


    “楚柔你怎麽了?”三人上前去扶她。


    “我沒什麽。”楚柔蒼白的臉擠出一個慘澹的笑容。


    “還說沒什麽,你的臉色白得像張紙。”展彤眼泛淚光地說。


    “我們扶你回床上休息吧。”齊蕙好生同情。


    “是啊!”顏沁麵帶嚴肅。


    楚柔喉頭痛苦,身體真的很不適,但她卻不忍好友再度為她擔心。“不,我真的沒什麽,現在幾點了?”她問,裝得很堅強的樣子,溫和婉拒好友伸來的援手。


    “一點了。”齊蕙回答她。


    “已經一點了?!”楚柔困難地站立好,走向水龍頭,用水拍打自己的臉。“我必須回工作站了,我已經休息了一個早上。”


    “你這麽逞強做什麽,怕扣分嗎?”顏沁老早看出她是“裝”敬自強。


    楚柔呆愣了一下子。“沒有,我真的沒事了,你們吃過飯了嗎?”


    “還沒,等你呢。”三人說道。


    “我不餓,別等我,你們趕快去吃飯,別餓著了。”楚柔把好友們推出洗手間。


    “你真的沒事嗎?”展彤懷疑地問。


    “真的。”楚柔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你們去吃飯,下午還得實習呢,別耽誤了時間。”楚柔又推著她們。


    她們拗不過楚柔,隻好半推半就地走了。


    楚柔看著好友們離去,才步履蹣跚地走回工作站,她得回去向護士長報告。


    在工作站的櫃枱前,楚柔看見一個身著綠色手術衣的高大身影,正站在櫃枱前寫手術記錄。


    她的腳步驀地定住了,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著那人看,而那人放下筆的同時也看見了她。


    梁克文本是要離去,不經意中多看了那個離他五步遠的雪白女孩一眼,突然他也定住腳步,雙眼瞅住了她好一會兒。


    她是上午昏倒的那個實習生!


    如果他沒有記錯,他曾見過她,在護專演講的那次,而且那次也是在她昏倒的狀況,她長得可真像季絮——他從小嗬護長大的小表妹,以為將來有一天會成為他新娘的女孩。


    那白淨靈秀的模樣,還有那雙蒙矓的大眼睛,真像。


    “你叫什麽名字?”梁克文和氣地問。


    楚柔怔住了,她發現自己的手在冒汗——她的“天空”正在問她叫什麽名字!難道這是奇跡般的偶遇嗎?她閃爍的眼怯怯地望著他。


    “楚……柔。”她像隻受驚的鳥兒,答得抖顫顫的。


    梁克文點點頭,英俊的臉上掛著一抹笑意。“你為什麽老是昏倒?貧血嗎?”


    “我……不知道。”她囁嚅地說,心湖蕩漾著。


    “該去檢查檢查,身為一個護士,自己老是昏倒,在緊要關頭醫生都不知是要先救病人,還是先救你了!”梁克文的話幽默中夾帶著關注。


    楚柔像隻樹梢上雀躍的小鳥兒,心飄蕩在霧般的夢幻中,她感到有些不真實,卻又著實地興奮著,這般高昂的情緒令她雙腿像是要飄浮了起來,頭有些發昏。


    不,不,她不能昏倒,他都善意地提醒她了,她再昏倒,那就真的太不中用了。


    “對不起,我……會改進的。”楚柔對他點點頭,歉然一笑。


    梁克文也笑了笑,沒再說什麽自她身邊走過。


    “克文——”一聲溫婉輕快的叫喚,從走廊的那頭傳來。


    楚柔好奇地回過頭,看見一個清靈秀雅,飄逸絕俗的女孩迎向梁克文。


    那女孩穿著護士製服,清新娉婷的豐姿連她都忍不住被吸引。


    楚柔驚訝地認出了她,那女孩叫桑蕾兒,是大她兩屆的學姊,在校時是公認的校花。


    “吃飯了嗎?”桑蕾兒問。


    “還沒。”梁克文的聲音聽起來好柔和。


    “等你換衣服,我們去吃西餐。”


    “好。”


    他們愈走愈遠了,楚柔愣愣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她原本雀躍的心情,忽地抖落下好多好多的失意!


    他們看起來真像一對情侶,難道dr.梁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噢!像他這麽出色的人肯定是有的,看來也隻有桑蕾兒這樣的佳人才配得上他。


    唉!她失意個什麽勁兒,難道她以為偶像就必須對誰都和顏悅色,慈悲為懷,還得品德高超不近女色;難不成她真把梁克文想像成一個得道高儈,還是一個六根清淨的神父……不不,梁克文不是神,他是個人啊——是人就該有喜怒哀樂,該有愛恨情仇,該有……女朋友!


    啊,無論如何,他永遠都是她心目中崇高的“天空”。


    楚柔收回羨慕的目光,低頭告訴自己。“而你隻是一棵小草,一棵不起眼的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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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星期過了,熟悉了作業情形後,楚柔接到的第一個case是照顧一個病危的小病童,聽說送進醫院時他已昏迷,但急救後病情已暫時穩定,仍在觀察之中。


    這個小男生叫康康才四歲大,他有些憂鬱,話不多。楚柔從學姊口中得知他媽媽已去世,父親續弦,鮮少到醫院來探望他。


    楚柔對康康有一種特別的關愛,因為他和她的命運竟是有些類似。她試著和他交談,但他仍不太說話,她真希望他的心情開朗起來。


    一早醫師群們來巡房時,楚柔正喂康康吃藥,她一抬頭便看見高人一等的梁克文,而他也看見她,投給她一個微笑,楚柔也對他微笑。


    “小家夥今天覺得如何?”梁克文走近康康溫和地問。


    康康一下看見那麽多醫生進來,顯得麵有駭色。


    楚柔輕撫康康的手,低下頭來鼓勵康康。“梁醫師在問你話呢。”


    梁克文清澈湛藍的眼中有抹慈憫。“要不要回答我啊?”


    康康抬起小臉,眼神怪異的瞧瞧梁克文。“不,我好不了了,你告訴我爸爸時我就聽見了。”康康不再說什麽別開臉去,而一旁的大人們全愣住了。


    楚柔睜大了眼,看了康康又看了梁克文。


    “不不,你會好起來的,真的,真的。”楚柔熱切地、焦急地安慰康康。


    梁克文覷著一臉懇摯,忙著鼓勵小病人的楚柔好一會兒。


    “對,你會好起來的。”梁克文當下說了違心之論。


    康康眨了眨眼睫。“真的嗎?”


    “真的,要按時吃藥知道。”梁克文說得肯定,開了藥將藥單交給楚柔,兩人四目交接——楚柔眼中有疑惑,而梁克文眼中隻有一片藍。


    梁克文走了,一大群醫生也走了。


    楚柔心頭的疑雲凝聚了,因為她看得出梁克文不過是在安撫康康。難道康康的病真的連dr.梁也救不了嗎?


    不,她不信,她不信有他救不了的人!


    “姊姊。”康康用他的小手拉了拉楚柔的。


    楚柔回過神來傾下身溫柔地問康康。“什麽事?”


    “其實我不怕死呢!”康康白皙的臉有幾分不屬於他年齡的早熟。


    楚柔憐惜地輕撫他的臉安慰道:“你不必怕呀,梁醫師說你會好起來,就一定會好起來。”


    “如果我死了,就可以和媽媽在一起了。”


    康康的話忽地觸動了楚柔心底的感傷。“你還有爸爸……”


    “爸爸是阿姨的,不是我的了!那個阿姨說康康不聽話要把康康趕走。”康康垂下小臉。


    楚柔一陣鼻酸,淚霧浮上雙眸,但她強忍住,不想在康康的麵前顯露出自己的脆弱。


    她對康康的同情,莫非是自憐的一部分?!她不願去澳洲和爸爸同住,是否也因為——爸爸不再是她的了……


    “康康要勇敢的麵對一切,媽媽會在天堂看著你、守護著你,給你祝福的。”楚柔常常在心裏這麽告訴自己。


    “天堂?是‘任天堂’吧!但媽媽怎麽會在遊樂器裏呢?”康康童稚的聲音活絡了起來,仿佛說到令他十分感興趣的話題。


    楚柔破涕為笑。“不,天堂在高高的天上,和任天堂是不同的。”


    康康有些疑問。“那我媽媽會變得像瑪俐兄弟那麽厲害嗎?”


    “瑪俐兄弟?那是誰家的兄弟?”楚柔對遊樂器一竅不通。


    沒想到康康竟破天荒地笑了,而且還笑得極開心。“姊姊你好拙哦,瑪俐兄弟是卡匣裏的人啊,他們專打烏龜和蘑菇人,還可以吃好多好多錢哦……”


    楚柔很有趣的聽著康康說他得意又厲害的遊樂器,就這樣兩人打開了話匣子,成了“忘年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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