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吳姨娘理解地拍拍她的手背道:「去吧,那是你的本分。」


    「大爺,章姨娘拜見大奶奶。」喜兒在房外稟報。


    聞言,正在親昵的兩人臉色微變,關驥皺眉道:「讓她等著。」


    薛虹茜其實也不願意有人插足夫妻之間,但她清楚,章若敏不一樣,她與丈夫有情分。於是她勉強揚起笑意,說道:「這又是何苦?這麽做,你心疼,她也不好受。」


    「得讓她死心。」關驥歎道。


    「我來說服她。」


    「你不懂敏敏,她表麵溫和柔順,性子卻是執拗,讓她吃點苦頭吧。」


    主子一句話,身為姨娘的敏敏隻能站在院子,靜心等候召喚。


    太陽曬在後背,隨著時間過去,原本微微的剌痛變得灼熱腫燙,白皙的小臉被曬出一片通紅,她頭昏腦脹的,但仍咬牙強忍,不斷在心底提醒自己,這是她的本分。


    敏敏知道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她笑話,可她不屈服,背脊挺直,任由汗水淋漓,隻是風一吹,寒意上身。


    這是下馬威?相府從沒這等規矩,剛進門的大奶奶怎能如此折騰人?懷素皺眉,上前往丫鬟手裏遞銀子。「勞妹妹再稟報一次。」


    丫鬟看敏敏一眼,也有幾分同情,隻是……「這時候實在不好進去。」


    「要不,你瞅緊時機,可以的話,就稟報一聲。」


    「好吧,我試試。」丫鬟把銀子收進懷裏。


    敏敏運氣很差,屋裏兩人新婚燕爾,一陣耳鬢廝磨、纏綿悱惻之後都睡著了,沒有主子的命令,丫鬟也不敢自作主張讓敏敏先回去。


    於是這一站,又是一個多時辰。


    敏敏眼觀鼻、鼻觀心,即使雙腳打顫、後背痛得像百根針在剌,依舊強忍住。


    未時,關驥和薛虹茜醒來,丫鬟瞅準時機進屋稟報。「大爺、大奶奶,章姨娘還在外頭等著。」


    聞言,薛虹茜咬著下唇,這是想壞她名聲,害他人認為她性子刻薄?想到這裏,微微的不豫浮上眉尖。


    關驥更生氣,掌心往桌麵用力拍去,杯子一震,重重跳起。


    她絕對是故意的,她非得這樣固執,非得逼他低頭?!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屋外,看見她全身僵硬得像木偶似的。


    「你這是在做什麽?」他大聲斥喝。


    關驥的吼聲將敏敏拉回現實,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實在沒力氣回話,但她仍努力張大雙眼,企圖看清楚眼前的男人。


    他還是背著她山前山後到處跑的驥哥哥,他還是有好吃好玩全端到自己跟前的驥哥哥,


    可是他怎能這樣生氣,彷佛她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她隻是守本分啊,莫非在愛情麵前,任何的枝枝節節都該被消滅,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苦肉計得在在乎你的人麵前才有用。」


    話說得殘忍,他的心並不好受,他承諾過章叔的,可是她這般固執,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待她了。


    她知道的呀,是他自己說的「章叔不在了,你是我最在乎的人」,她信了他的話,可他現在卻說他不在乎她?


    「所以?」敏敏銜起一抹譏誚的笑意。


    她的反應剌激了他,他用力地抓住她的雙肩。


    早已被太陽曬傷的雙肩被他這一捏,更是剌痛難耐,她痛得冷汗直流,卻固執得不許眼淚往下墜。


    「你想怎樣?你要怎樣?你希望怎樣?!」他忿然問道。


    她淡淡反問:「我能想怎樣?我能要怎樣?我能希望怎樣?」


    她也盼著有人指點明路,是時局逼得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今日進山、明日枯骨,她也不能回頭。


    望著他,她淡淡笑開,可是其中卻有著濃濃的悲哀。


    這天晚上,敏敏發熱了。


    身為小妾,不是生病就有大夫可看的,得先報到大奶奶那裏,但大爺發話了,章姨娘的事不得傳進內院。


    敏敏的背和肩膀痛得厲害,脖子脫皮,臉頰敷過大半天冷水依舊紅腫剌痛,再加上冷汗不止,熱風交替,豈能不生病?


    懷素看不下去了,勸道:「都發熱了,姨娘先歇歇吧。」


    敏敏坐在桌子後方,提筆寫字,虛弱地道:「疼得厲害,得做點事分散心思啊。」


    「要不,我去夫人那兒要點傷藥。」


    越過大奶奶往上稟報這種事,要是傳到驥哥哥耳裏,她真成了心機重的小人了,她甚至都可以想象其他人會怎麽說她,不過是個姨娘,一點小傷就大擺儀仗,當真以為從宮裏出來的就是公主?


    「沒事,我寫點字,待會兒就睡,你先下去休息吧。」姨娘身邊隻配了一個丫鬟,哪能讓她守夜。


    懷素見她堅持,不放心地道:「奴婢就在鄰房,姨娘有事就喊一聲。」


    「別擔心,下去吧。」不就是曬傷嗎,而且發熱隻要流流汗就行了。


    懷素離開後,敏敏繼續寫。


    她滿腦子想著那個有著親切溫柔笑容的男人,她以為入府那天他會送她一程,她以為將軍府的圍牆難不倒他,關府的圍牆自然也擋不住他,她以為即便成親了,他們還可以像過去那樣徹夜長談……


    是她天真了,她不在乎名聲,可他在乎呀,他是堂堂的蜀王,怎能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兒,至於那些日子,不過是……


    不過是什麽呢?她一直不敢認真分析兩人之間是什麽關係,她粗略地把兩人定義在朋友範疇,可是騙誰呐,男女大防,除了親情、愛情,哪能保有純粹友情?


    也許於他,不過是場遊戲,可是該怎麽辦?她不想結束這場遊戲,她還想同他訴說心事,還想聽他講講那些令人無法想象的世界——


    知道嗎?珍珠竟然是蚌殼的淚水;知道嗎?不是所有的魚都得活在水裏,知道嗎?北方有神鵰,為了訓練孩子飛翔,會把孩子推下斷崖……


    人生狹隘,一畝三分地限製住她的視野,對他,她有說不出的崇拜與羨慕,她但願自己能生出雙翼,高高地飛出去,去看看他認識的世界。


    所以就算隻是遊戲,隻是南柯一夢,她也想繼續。


    進關府的日子,沒有想象中辛苦,不必勾心鬥角的生活,讓人頗感愜意。


    你呢?好不好?很忙是吧,我與你不同,閑得不知道做什麽好,今天看著牆角的螞蟻窩,發了兩個時辰的呆,真怕來一場大水給淹了,要是沒了螞蟻窩,往後我不知道要對什麽發呆……


    她密密麻麻地寫了兩張紙,全是報喜不報憂,字句裏沒有憂愁,隻有悠閑與想象出來的快樂。她把紙條放進竹筒裏,係在灰灰和小小的腳上,打開窗戶,讓它們振翅高飛。


    迷迷糊糊間,敏敏睡著了,可她睡得不沉,隻是覺得疼痛遠離了。


    黑色身影從窗子飛入屋裏,小春平靜的雙眸燃起怒火,關家還真是厲害,才短短幾天就把好好一個人養成這副模樣!


    敏敏輕輕一個翻身,曬傷處摩擦到床褥,痛得她直皺眉。


    小春的視線落在她的頰邊和頸側,一片紅腫,嚴重的地方出現焦褐色,該死,她傷了!幾個縱身,她離開關家後院,再出現的時候,身上多了個包袱,她拉開棉被將包袱藏妥,才又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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